“姑娘,姑娘,打听清楚了。”
赵锦芊近来心中总觉得不安,右眼皮跳个不停,似乎有些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果不其然,上午难得有雅兴,与好友在茶楼小聚,竟然听闻宫中有消息传出,圣上有意让明国公府与远在西北的定北王结亲。
她当即坐不住了,带着丫鬟匆匆赶回国公府,派丫鬟出去四处打探消息。
定北王是谁?那可是大晋唯一的异姓王,还是手握重兵的战神。
传闻定北王长得高大威猛,虎背熊腰,十六岁上战场,十八岁时,老定北王重伤无法再上战场,他便开始独挑大梁,杀敌军无数,打得隔壁西州国闻风丧胆,护得大晋安稳。
这样的英雄人物万民敬仰,赵锦芊自然也不例外,格外钦佩。
只是这种敬仰与钦佩建立于对方远在西北,遥不可及,与自己没什么关系的基础上,若是谈及婚嫁,哪个姑娘不想嫁个如意郎君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嫁给定北王,就能拥有尊贵的王妃身份,但是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要远离盛京父母亲人,去那西北苦寒地,人生地不熟就罢了,还要整日担惊受怕,那得多熬人啊!
两相权衡之下,王妃的名头也不是那么吸引人了。
“如何?”赵锦芊迫不及待问询。
她身边按例有四个大丫鬟,彩珍与彩珠负责对内,伺候她的饮食起居。
而青玉与碧玉负责对外,另有乳母桂嬷嬷统管院子事务。
此番出去打探消息的是碧玉。
碧玉面上带着笑容,目露喜色,回道:“回姑娘,外面都在传是咱们二姑娘。”
赵锦芊闻言,蹙起的眉头不仅没有松开,反倒垂眸陷入沉思。
她是明国公嫡长女没有错,但现任明国公夫人并非她的生母,应是她嫡亲的小姨。
生母大周氏生她时难产大出血过世,而后外祖家借口不放心年幼的她,在生母过世未满一月,便让小姨小周氏以照料她的名义匆匆嫁进来做续弦,而二妹妹赵婧钰其实比她只小了八个多月。
甚至因为妹妹非足月生,自幼身体不好,十岁前汤药不离身,父亲也偏疼些。
明明她们一块长大,吃穿用度、读书学艺也差不多资源,却养出了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妹妹美名在外,有第一才女之名,外人提到皆是夸赞,相比之下,赵锦芊则低调多了,且外人谈及她时,皆褒贬不一。
故而,每次两姐妹同出一地,即便赵锦芊容貌更出众,也会因为其他方面而沦为妹妹的陪衬。
她不想争,也争不过,姐妹俩一旦有冲突,父亲总会训斥她。
小时候她也经常在想,为何做姐姐的就非得让着妹妹,明明错的并不是她啊!
而每一次她被父亲训斥,作为继母的小姨就会过来安慰她,不管她做什么,总会帮她说话,护着她,那时候她心中还有些宽慰,觉得小姨是世上最疼爱她的人。
可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她懂的东西越来越多,慢慢发现有些东西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她也越发收敛,学会了藏拙,慢慢成为府上的半透明人。
“除了我们明国公府,可有其他府上的传言?”
赵锦芊继续询问,依她之见,倘若给定北王选妃赐婚乃真事,不可能只传他们一家。
碧玉摇摇头,道:“并未有其他府与此事相关的传言,不过奴婢听说荣安长公主府的永福县主已经定亲了。”
“哦?定的哪家?”赵锦芊有些诧异。
“听闻是黄阁老的嫡长孙。”
在碧玉看来,只要不是自家姑娘,谁嫁都一样。
不过,她还是按照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复述给赵锦芊,生怕遗漏什么影响其判断。
“嗯,知道了,你先去歇着吧!”赵锦芊摆摆手,让碧玉退下了。
碧玉退下,屋内便只余赵锦芊一人,分外安静。
没人在,她便也不注重什么仪态了,直接躺倒床榻上,凝眉思索今日所得消息发生的可能性。
定北王手握重兵,只忠于圣上,他的婚事不能牵扯太多朝中关系与利益,但又必须给足亲王体面,那么定北王妃的人选就得多加权衡。
荣安长公主年迈,府上荣光早已所剩无几,加之儿孙都没什么出息,手中只有两三份闲差,反倒是养在长公主膝下的永福县主素有美名,综合下来,乃极好的人选。
可如今永福县主匆匆定下亲事,应当是长公主寻门路提前得到什么消息。
除去此人选,适龄且相对体面的人家便还剩他们明国公府。
二妹妹同样美名在外,也到了适婚之龄,父亲明国公一向老实没主见,更没有什么才干,只在工部任七品员外郎,一家人就靠世袭国公的爵位吃饭,在京中还算体面。
赵锦芊是家中嫡长女,没有妹妹先她出嫁的道理,即便圣上最终选中了赵婧钰,她这个姐姐也得尽快定亲出嫁,为妹妹让路。
可是,按照父亲对二妹妹的疼爱,以及正院那位一向的做派,他们真的会让二妹妹远嫁西北吗?
思及此,赵锦芊不由轻叹,茫然地望着床帐顶。
……
定北王的父亲幼时在京城,一直到十五才去西北,曾是晋元帝伴读,情分匪浅,只可惜英雄早逝,二十二岁那年便战死沙场。
现如今晋元帝四十有五,故友逝世多年,留下唯一的子嗣也为江山稳固镇守西北,他心中的牵挂并非作假,给这个子侄选妃的消息也并非空穴来风。
他原本相中了姑母的孙女永福县主,只可惜刚放出风声,对方便火速定亲,说生气倒也谈不上,就是心里不太舒坦。
好在京城贵女并非只有那一家,他就将主意打到明国公府去了。
目前已放出风声三天有余,未见什么动静,想来明国公心中也明朗,愿意这门亲事。
思及此,晋元帝心下大慰,满意地抬眸看了太监总管一眼,吩咐道:“传明国公。”
明国公在工部无事可干,正喝茶,听闻圣上召见,不敢耽搁,匆匆忙忙赶过去,路上偷偷询问小太监情况,小太监只道不知情。
他无法,只能低垂着脑袋跟过去,心里多多少少有些猜测。
这两三日京城各种传闻他也听说了,只当是空穴来风,并未在意,毕竟定北王在西北那么多年,已二十有五,要赐婚早就赐了,怎会等到如今。
故而,他即便听到传言也不放在心上,不予理会。
只是圣上突然召见,他心中瞬间没了底,传言该不会是真的吧?
思索间,他人已经到了御书房门口,趁小太监进门回禀之时整理仪容仪表,收敛思绪。
“明国公,圣上有请。”
小太监再度躬身出来,恭恭敬敬将人请进门。
“多谢。”
明国公战战兢兢跟着进门,全程不敢抬头,行大礼。
晋元帝自明国公进门便不停打量对方,看到明国公一副怂样,顿时露出几分嫌弃神色,很快就收起来了。
“爱卿平身,赐坐。”
等明国公坐好,他才询问起工部事宜,君臣相谈还算和谐。
就在明国公心神放松,以为只是谈论公事时,晋元帝突然话锋一转,询问起明国公儿女情况,又像是刚得知明国公有两个适婚年纪的闺女般,面色和蔼,关切起晚辈婚事。
“微臣惭愧,平日公事繁忙,儿女的教养,以及他们的亲事都由内子操持,未见内子提及,想必已经在相看,还未定下。”
在明国公看来,小周氏持家有方,将家中所有事情都处理地井井有条,儿女也乖巧懂事,比原配嫡妻还能干,内宅之事根本不必他操心,他自然也不会多事过问。
平时有什么需要他拿主意,小周氏自然也会与他说。
只是圣上问起,他总不能让圣上觉得自己不关心儿女,便只好用那点公事做挡箭牌,希望在圣上面前留个好印象。
“都未定下?那正好。”晋元帝轻笑出声,看识趣的明国公越发顺眼。
“朕手中恰巧有一门极好的亲事,听皇后提过,你府上二女皆蕙质兰心,次女尤为出众,才貌与永福齐名,可是如此?”
此话一出,明国公便知传言恐怕要成真了,一时间既兴奋又为难,犹豫一瞬,才硬着头皮应道:“圣上谬赞,小姑娘家家,都是外人抬举而得的虚名,自是比不得县主。”
“爱卿过谦了。”晋元帝摸了摸胡子,继而又道:“定北王人品能力不必朕说爱卿应当也清楚,朕赐下婚事,让他做你女婿如何?”
晋元帝说完这话,便微眯眼眸,紧盯明国公反应。
虽是征询意见的问话,但他作为帝王,并不想从明国公口中听到反对的回答。
“微臣惶恐,定北王乃国之英雄,小女……”
“哎,爱卿不必过谦。”没等明国公将话说完,晋元帝便开口将其话打断,声音微沉,继而问道:“朕觉得两孩子般配极了,爱卿觉得呢?”
明国公抬眼,正对上晋元帝微眯的眼眸,帝王在上,不怒自威,瞬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事已至此,他心中明白,这门亲事必须要成。
“是……是,吾皇圣明。”他垂下头,心中五味杂陈,竟辨不清楚到底是高兴还是担忧。
得到自己满意的答案,晋元帝重新露出和煦笑容,随即又问了明国公一些别的事情,就让其退下了。
明国公从御书房出来,鲜少得帝王召见的他只觉得疲累感蔓延上心头。
他站在御书房门口长长叹了一口气,不好再耽搁,匆匆回工部官署告假,而后又匆匆赶回府中。
圣上赐婚无论对于哪个家族都是无上荣宠,多的是求而不得之人。
事已至此,明国公心头那点犹豫也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兴奋。
毕竟战神定北王很快就要成为他赵敬的女婿,单这层关系就足够他扬眉吐气后半辈子了。
只不过思绪一转,他又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女儿。
西北苦寒之地,又随时可能面临战乱,即便是贵为王妃,日子恐怕也比不上京城普通世家的宗妇安稳舒坦。
次女婧钰自幼便出挑,如珠似宝疼爱十几年,明国公自然舍不得,也担心女儿娇弱的身体顶不住远嫁的奔波,也顶不住西北的苦寒。
但圣上指名,他又如何能拒绝?
想到回府之后需要面对妻女,还要心存感恩提前传达圣意,明国公更是头疼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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