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锦芊千里赴嫁,一路颠簸,吹了多少寒风,受了多少冻,足足瘦了十来斤,她都没有喊过一声苦,也没落过一滴眼泪。
甚至让她跟公鸡拜堂她也没有一句怨言,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与夫君初见就被嫌弃了。
难道定北王早有心仪之人?
还是说定北王并没有心仪之人,但是夫妻见面后对她这个王妃不满意?
赵锦芊心中复杂,委屈又难过,赤脚站在原处沉浸于自己想象之中,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你哭什么?地上凉,把鞋穿上。”
楚琰大步走近,看到从赵锦芊面上滑落的晶莹,眉头不由蹙起,下意识抬手想帮赵锦芊将眼泪擦掉,但转念一想,又怕自己的动作太唐突,反倒令赵锦芊哭得更凶,毕竟他在盛京生活多年,那些贵女们皆娇气得很。
思及此,他还是顿住了手,没有付诸行动。
西北偏远,如今正是腊月苦寒天,在外巡边条件有限,故而楚琰在吃住方面皆很随意,就连身上这套衣裳也是穿了好几日,连他自己都嫌弃。
他身边从未有过别的女人,但也从其他将士耳中知晓夫妻间的一些相处之事。
看到赵锦芊下榻,他便猜测可能是想服侍他更衣,但是这等小事他自己就能解决,并不需要人伺候。
且天寒地冻,他也不是矫情之人,何必折腾一个远嫁而来的小姑娘?
故而才出声制止。
明明是好意,是一种爱护,怎么小王妃反倒哭了?
楚琰有些摸不着头脑。
夫妻俩相对而立,一个默默落泪,一个垂首思索。
运筹帷幄,战无不胜的定北王头一次感觉到棘手,面对泪流不止的赵锦芊,他手足无措,想哄人,却又不知该如何哄。
“姑……王妃别哭了,别哭了可好?算了算了,让你来还不行?”
说着,楚琰将干净衣裳往旁边的椅子上放,随后站在赵锦芊面前,身形挺拔,摊开双臂,垂首盯着赵锦芊发顶,等着对方帮忙脱外衣。
“嗯?”
赵锦芊闻言好似刚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抬起头一脸茫然。
“你不是想替我更衣吗?”楚琰抬了抬手臂,示意赵锦芊可以动手了。
“更……更衣吗?”
楚琰生得高大,又因是习武之人,体型要比京城中的贵公子们健硕许多,两人站在一起,将赵锦芊衬得格外娇小,头顶堪堪过了其肩膀。
“嗯。”瞧着小王妃人畜无害的模样,楚琰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板着脸,生怕自己流露出不耐烦神色,又将人惹哭。
肯定答复落入耳中,赵锦芊略有些犹豫,回想起路上所看过的画册,望着楚琰满脸大胡子的凶巴巴面庞,虎目锐利,虽然害怕,但也明白那是夫妻间都要经历之事,自己既已嫁过来,就不可能一直躲着。
思及此,赵锦芊红唇紧咬,似做了天大的决心,英勇就义般咬牙去解楚琰的腰带。
只不过,她解了好一会儿,扯了又扯,那腰带依旧稳稳束在楚琰腰腹上,尴尬缓缓涌上心头,将她原本害怕的思绪冲击消散,注意力也全部集中到腰带上去了。
“怎么解不开?”
“怎么回事?为什么解不开?”
赵锦芊一边努力捣鼓,一边碎碎念,与那根腰带较起劲来,完全忘了自己什么处境。
按理说,姑娘出嫁,母亲都会在婚前教会如何服侍夫君,也会提点夫妻相处之道,只是赵锦芊生母早死,婚前有与小周氏闹僵了,根本没人教她。
而宫里的嬷嬷也只是教导规矩礼仪,旁的并未多言,就连教导洞房的画册还是靳露塞给丫鬟帮带过来的。
岑嬷嬷已不是公府的奴仆,故而出了京城才入车队,伴赵锦芊出嫁,便以为她在京城已经有人教了,毕竟明国公府再不济也是百年世家,圣上赐婚,没有疏忽赵锦芊这个待嫁女的道理。
“好了,本王自己来。”
楚琰一把摁住赵锦芊胡乱折腾的手,深吸一口气,拉着她的手直击腰带暗扣,困扰赵锦芊的难题瞬间解开。
“解开了,你歇着去吧,不必等本王。”
扔下一句硬邦邦的话,楚琰顺手捞起一旁的干净衣裳,头也不回匆匆离去。
外间关门声传至耳畔,赵锦芊下意识望过去,里屋已没了楚琰的身影,想到方才楚琰那句话,不由心下一沉。
“完了完了,王爷该不会生气了吧?”赵锦芊手足无措,暗恼自己笨手笨脚,“不用等他,那还洞房吗?”
新婚之夜,新郎官是赶回来了,但好像被她惹恼,该如何是好啊?新郎不动她,那她就不算正式成为定北王妃,往后若是也不待见她,那她无依无靠,如何在西北存活下去?
赵锦芊美目流转,心中也随之百转千回,身上的力气有那么一瞬间仿佛被人抽干,失魂落魄得慢慢走回床榻边,一屁股坐到软和的床沿上。
楚琰让她先睡,不必等,可她又如何睡得着?
既然睡不着,那便诚心诚意地等着,没准楚琰回来看到她在等,就心软了呢?
赵锦芊也确实是没法子,所以才将希望寄托于一个杀敌无数的将军会心软。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手臂般粗壮的红烛静静燃烧,只偶尔发出噼啪声,烛油沿着烛身滑落,很快就凝结在根部,形成一大坨蜡油。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赵锦芊终于在紧张且忐忑的心绪中等来了开门声。
楚琰以为赵锦芊会乖乖歇下,故而才等烘干长发再回来,毕竟夜已深,他也没打算做什么。
谁曾想一入屋就对上姑娘明亮又小心翼翼的双眸,不由愣了片刻。
“王爷。”赵锦芊双掌交握放至腹部位置,一见到楚琰,立马站起来,乖乖守在床旁,很是拘谨。
“嗯。”楚琰惊诧只在一瞬间,很快便恢复坦然,似漫不经心般问一句:“不是让你不必等,先睡吗?你怎还在等?”
他眉头一蹙,声音一出,赵锦芊就忍不住多紧张几分,但对于问话,她却是不知该如何回答,总不能说她害怕,担心对方更生气,所以不敢不等吧?
“行了。”见赵锦芊不吭声,独自站在床尾边,弱小又无助,楚琰忍不住叹气,认命地指了指床榻里侧,对她说道:“你今夜就睡里面。”
“夜深了,别干站着,上来。”
“嗯,好。”赵锦芊声如蚊鸣,始终不敢抬头看楚琰,麻利得爬上床,睡到了最里面,乖得不像话。
她一把拉过棉被,直接盖到脖颈处,双目紧闭,棉被下纤细的身躯崩地笔直,紧张地等待接下来要发生之事。
楚琰望着床榻里侧的人,很是无奈,想了想,便走向柜子,重新拿一床棉被出来。
床榻下沉感格外明显,赵锦芊就知是楚琰躺下了,宽敞的床榻在她心理上瞬间变得狭小起来,仿佛手偏一点,就会碰到楚琰,于是她身体崩得更紧了。
可是,她左等右等,久久不见被褥掀开,身旁的楚琰也没有下一步动作,事情发展似乎与她想象中完全不同。
她小心翼翼睁开眼,微微侧过头借着微弱的光线偷偷打量楚琰侧脸。
西北苦寒,比西北更偏的蒙国更甚,苦寒便罢了,可用资源还少,故而每年一到十月,对面就开始蠢蠢欲动,侵扰边境百姓。
楚琰身为边境守将,西北这片区都是他的封地,他有义务紧守国门,故而整日奔忙在外,胡子已是几月未处理,遮住了他小半张脸。
可即便如此,依旧遮不住他那一双剑眉星目以及高.挺的鼻梁。
赵锦芊以为他睡着了,打量的目光越发肆无忌惮,到最后干脆翻身侧躺,看得更细致。
楚琰自幼习武又身居高位,手中掌着西北十万大军,警惕性要比旁人高,他并非真的睡着,故而也能真切感受到来自身旁的炙热视线。
“你若是睡不着,那我们便做些夫妻该做之事,如何?”
楚琰一忍再忍,想着赵锦芊一路劳累,今夜就让她好好歇息,只是对方这样的炙热视线明显是不累。
思及此,他睁开眼,迅速侧头,捕捉到了赵锦芊来不及收回的打量目光,声音低沉,随即没等赵锦芊反应,直接欺身而上,将自己的被褥一掀,直接入了赵锦芊的被窝。
赵锦芊偷看被当场抓到,心虚却来不及遮掩,惊慌间,腰部被一只手束缚住,一个翻身,她便被楚琰高大的身躯压在下面,推都推不动。
事情反转太突然,没有一点点防备,赵锦芊下意识攥紧身下的被褥。
四目相对,光线忽明忽暗,楚琰的双眸似乎有魔力,深深吸住了赵锦芊。
“要开始了。”
话音一落,楚琰便俯身而下,赵锦芊紧张地闭上眼睛,脖颈处渐渐传来几阵酥麻,以及被胡子扎到的轻微刺痛,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渐渐的,赵锦芊失去了思考能力,她时而感觉自己身处云端,脚下踩着软绵的云朵,整个人晕晕乎乎,一会儿上,一会儿下。
时而又觉得自己身处地狱,明明睁着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浑身酸痛难忍,仿佛在经历酷刑。
她知道自己哭得很惨,楚琰也不断柔声哄着她,只是说话不算话,每次说要结束了,也未见停,偶尔停顿,也只是帮她翻个身罢了。
哼哼唧唧间,赵锦芊睡过去了,楚琰也意犹未尽地停下,爱怜地拭去赵锦芊残留睫羽上的泪珠。
而后,他披衣下榻,命人抬水进来,亲自替赵锦芊收拾,重新帮其穿上寝衣,盖好被子,自己则连叹几口气,去净室草草结束最终战斗。
待他重新回到床榻上,已是寅初,外面风雪依旧簌簌而落,北风萧萧不停歇。
楚琰没有入赵锦芊被窝,而是捡起自己那床盖到身上,侧身用目光仔细描摹赵锦芊尚带红晕的小脸,不自觉勾起了唇角。
皇帝老儿还算有良心,给他选的王妃很美,也很乖,不枉费他出生入死这么多年。
只不过,小王妃似乎有点胆小。
姑娘家娇气点很正常,他护得住,就是胆子小有点麻烦,到底是一府主母,而且对方似乎很怕自己。
妻子怕丈夫,如何能和和美美过日子?
楚琰若有所思,不知不觉倦意上涌,也入了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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