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如此想着,宋知渺也只当江妄是少有接触女子,不善言辞罢了,毕竟他一脸正色,还帮着她撒谎解围,如今都坐到了她的马车上,难不成还不能证实那梦中之事为真事吗。
这般想着,宋知渺又忍不住敛了不满偷摸着去瞧他的侧脸。
这当是她头一次这般近瞧他。
即使前两次他们似乎都有着过近的距离,但她每每都没来得及将他看清,他更像是对她没有丝毫留恋一般,很快便离去了。
而小时候的记忆早已远去,饶是如今宋知渺也当真没有想起自己幼时,究竟是见过的哪一位好看的小公子就是江妄,瞧着他这张脸,便在记忆中没有能对得上号的人物。
江妄的长相很是独特,他是先皇膝下长公主嫡子,宋知渺曾见过先皇长公主的画像,画中美人清雅娇柔,一双秋水剪瞳好似温润泉水,饶是画像都叫人难移目光,那真人应该更是貌赛天仙美得不可方物。
可江妄的眉眼间却并不与长公主不相似,反倒与当今圣上那更为凌厉的长相如出一辙。
挺立的五官,锋利的棱角,颇具有位居高位的威严肃立,不笑时带着几分凶厉的狠劲,但他若是如圣上那般常扬起唇角,好似便能想象出这张俊朗的脸上意气风发的张扬气质,应是好看至极的。
他生得这般高这般壮,被衣衫包裹下的肌肉线条无一不透着强健的力量感,那是一双能持长枪破万将的手。
宋知渺曾听过镇守边北的少年将领只身入寇取敌将首级的英勇事迹,威震敌军,所向披靡,如今那传闻中骁勇善战的少年将领形象,和眼前的江妄重合在了一起。
那偷摸的视线无意识地越发明目张胆,直到一直淡着脸色目视前方的江妄像是忍无可忍般侧头对上她窥视的目光,宋知渺才猛然一惊,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忙不迭垂下眼来,好生尴尬。
马车缓缓驶动起来,比上山时更为险峻的山路令马车颠簸得很是厉害。
宋知渺纤柔的指骨攥着裙身,一面为方才被逮个正着的偷看而羞恼,一面又得分神极力稳住身形,不叫更多尴尬逾距之举泄出。
马车内沉闷得厉害,向来是一路与花凝说说笑笑的宋知渺很是不适应。
念及两人既是已同行下山,宋知渺便忍不住牵动了唇角,试图打破尴尬的沉默:
“此前多亏你出手相救,那日情况危急,若非是你,只怕我不知要伤成何样了,一直还未得机会向你好生道谢。”
的确是该说声谢谢的,但这般大事,光是嘴上谢意便显得有些轻描淡写了。
话语间,宋知渺甚是思索着是否要向江妄赠予什么谢礼,或是在离开南州前宴请他之类的。
若是他心中本就藏着些心思,她主动提及了,他自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对此宋知渺倒也不排斥,虽是不禁叫他在心底激起了涟漪,但他到底如何的为人与品性,当是要接触了解过才知晓的。
江妄眉眼微动,像是本在思绪着什么叫宋知渺打断了思绪,但也应声微微颔首,言简意赅道:“嗯,不必言谢。”
话音落下,宋知渺歪着头看向他,似是在等着他的后半句,可等了好一会却不见江妄再说什么,她又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还有此前你帮我掩去身形,我本以为自己便要暴露了,多亏有你,自是该聊表谢意的。”
江妄本不想搭腔了,今日一事疑点颇多,线索被打乱回头自得重新盘查,趁此间隙他也当好生思绪一番的,可身旁的女子好似没有打算止住话匣的意思,也不知究竟是想表达什么。
他并无兴趣,只得再次重复道:“不必言谢。”
宋知渺脸上的表情有些挂不住了,她再次疑惑地看了江妄一眼,从侧面看去,他刀削斧刻般的下颌线棱角分明,生出显而易见的生人勿扰的冷漠信号,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他极低的交谈欲.望。
宋知渺不是看不出,却没法不去想今日发生的种种而演变到如今这副情况的缘由。
江妄若是对她无意,又怎会莫名接下她的谎言,替她圆了谎,还顺势上了她的马车,甚至在陈堰抓住她手腕时,还怒极掐住了陈堰的臂膀,无论是哪一件事,可都比此前仅需跨一步帮她挡住身形要带来的影响更大些。
他帮她救她,或许便是那梦中所要向她指引的讯息。
宋知渺眨了眨眼,浓密的眼睫微颤一瞬,还是深吸一口气继续道:
“你不必与我客气,今日你也帮了我一个大忙,瞧你模样便像是不屑撒谎之人,你放心,之后我也会将谎好生圆上,不会叫人瞧出破绽的。”
宋知渺顿了一下,瞧着江妄这性子嘴里半天吐不出什么话来,便打算还是由自己主动提出邀约,既是道谢,她也不必太过端着。
正欲又开口,江妄却是忽的转头,反问她:“撒什么谎?”
宋知渺一愣,望着他的脸怔神回道:“要、要归还我丢失的东西一事啊。”
江妄蹙眉,像是遇上了令他为难之处。
他在脑海中迅速回忆了一番此前自己将银坠子带回后放置的地方,却又想起自己今晨还在那柜子里翻找了腰带,好似并未瞧见那个银坠子。
看着宋知渺眼眸亮闪闪的模样,她还不知自己随意放置了她所谓的重要之物,若是知晓那东西找不着了,不知她是否会不依不饶起来。
他记得,小时候这小姑娘便甚是缠人,如今瞧着像是也未有多大转变,只怕会比以往更麻烦。
思及此,江妄不由迟疑道:“若是找不着了,我赔你一个同样的可能作罢?”
宋知渺不明所以:“同样的什么?”
话题的方向好似一下被转向了奇怪的方向,她本不是打算邀约江妄来着吗。
正想着,马车忽然一个颠簸,车轱辘轧上路面一处凸起不平的地势,猛地一颠,便将宋知渺正要再说些什么的话音给变了调。
一声惊呼出口,宋知渺完全来不及控制自己的身形,本就一路紧绷直挺着背脊,这一颠便叫她直直朝着前面扑去。
江妄就在近处,宋知渺惊慌地瞪大眼,下意识抬手想要找到支撑点,却见眼前能触及之处已全被江妄宽大的身形沾满了,来不及改变方向,随着倾斜的力道她重重跌向了江妄。
确切的说,是以猛扑之势,将人扑了个满怀。
热温蔓延,一股沉木香气迎面而来。
宋知渺惊慌抬头,与江妄垂来的视线霎时撞上。
两人离得极近,甚有呼出的鼻息扑洒在脸上,而宋知渺不仅跌入了他的怀中,方才想要支撑而伸出的一只手,不偏不倚撑在了他的胸膛上,以一种抓握的姿势,将他胸前的衣衫抓住了褶皱,也将某处填满了掌心。
宋知渺身形娇小,手指却纤细修长,她曾甚是满意自己的纤纤玉手,此时却在这一片坚实下显得娇小幼稚,完全无法一手掌控。
五指张开,掌心一片似坚石却又带着热烫体温的触感,指腹甚至能够微微嵌入内里,好似在它坚硬的触感下,更深层是带着几分柔软的。
怎会没有柔软,那毕竟是凡胎肉身,又非真的石头。
宋知渺整个人呆滞在了原地,手心陌生的触感令她几乎没能第一时间思绪出那是何物,下意识地便动了动手指想要分辨。
手上一捏。
“啊!”她一声惊叫,像是被烫到般迅速抽回自己的手,再看自己已然脱离了犯罪现场的罪恶之手,那触感似乎还余留在手心。
软中带硬,硬中又软。
怎会这般大。
江妄微蹙眉头,自是感觉到了方才胸前被捏过的触感,抬手一指触及宋知渺的肩头,用指尖的力道将她从自己怀里推开,冷淡到几乎不近人情,开口却还不忘提醒:“坐稳。”
宋知渺被推回另一角,小脸涨得通红,双眸潋滟,一方面对自己下意识的举动感到惊慌失措,一方面又对江妄推开她的举动感到羞愤交加。
他就不能让她自己退出去吗!难不成她还能好意思一直趴在他怀里?
江妄怀中空荡后,那抹肆意缠绕周身的香软也随之褪去,短暂激起身体僵硬呆滞的祸源不再,他却仍感觉胸前被抓握的感觉挥之不去。
本应理智明白那只是身体在颠簸之下的惯性触碰,但他却没由来的被这股外力影响了思绪和反应,一时间心生烦闷,沉声直言道:“你为何捏我?”
宋知渺眼眸一颤,几乎要被此刻尴尬的气氛憋到窒息了,完全不能理解这人为何会如此直接问出这样的问题,莫不是以为她是故意而为之!
她可是正经姑娘的!
“谁捏你了,我方才只是没坐稳!”说完,她却好似心虚般地霎时缩紧了掌心,像是在毁灭什么罪证一般,脑子里乱糟糟的,脸颊也热烫得厉害。
江妄不再言语,却垂眸看向了自己右侧胸膛处的衣衫,一片凌乱,褶皱显然呈现出一只小于自己手掌大小的抓揉痕迹,叫宋知渺本就不怎站得住脚的解释更是没了说服力。
宋知渺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江妄,焦急出声辩解道:“你在瞎看什么!我当真不是故意的,我怎可能……怎可能做那种事,我是正经姑娘的!”
正经姑娘四字一直是宋知渺对自己的认知,此刻却是从未有过的想将这四字印在自己脑门上。
就算她方才真的不小心捏了一下,那也绝对不存半点私心,就是没坐稳!当真没坐稳!
或许是因为方才掌心下的触感实在太过真实清晰,此时她都还记得清清楚楚,以至于心底的辩解都快要尖声冲破天际了,舌头却打着结,怎么都说不出更有力的话语来解释那团褶皱。
可是,就算捏了一下又如何!
他一个大男人,莫不是还要为这事将一女子逼至羞恼至极的绝境,斤斤计较到怎么都不肯松口吧。
真是好生没风度。
宋知渺羞恼得冒泡,此前在心中被江妄激起的那点子涟漪更是荡然无存,紧抿着唇微鼓着脸,甚是打算这一路都绝不再和江妄说半句话。
等到到了山脚,她就立刻把他赶下车去!
可没曾想,江妄先开了口,却是对着马车外,沉声道:“停车。”
什么意思!他莫不是还要甩脸子走人?!
马车闻声而停,江妄几乎是没有片刻停顿地立即躬身出了马车。
卸了一大半重量的马车轻颤了一下,内里空间也敞开了,唯有还留有男人未能散去的沉木气息好似还在其中宣示着存在感。
马车外很快传来江妄的嗓音,低沉清冷,听不出喜怒:“宋姑娘,你丢失的东西我会差人送往府上,马车太慢了,在下就不予同行了,告辞。”
说完,又低了些声音似是朝自己的下属道:“你送她回府。”
待宋知渺惊愣撩开马车帘时,江妄已是翻身上马,重抖缰绳奔驰而去,只带起一片风沙和冷漠的背影,像极了那话本子中毫无风度的狗男人做完坏事扬长而去,气得她都快冒烟了。
他竟真的甩脸子走人了!
怎么会有这种人!
宋知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便是梦中他深爱不移,怒极砍人头的表现?!
而后她又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是不是魔怔了,竟把那虚无缥缈的梦境当做了真事,这从头到尾,江妄有哪一点像是对她有意的模样,完全就是个冷硬无情的大木头啊!
云烈回头瞧见宋知渺一副气恼的模样,本就快被江妄这一操作给惊得不知如何是好,这下更是慌乱了,也只得连忙跑来汗颜解释道:“姑娘莫怪,我家王爷并无别的意思,他应该……应该是……”
应该了半天,云烈总算在脑子里想出一个牵强的理由,继续解释道:
“应该是急着回去找到姑娘的物件将其物归原主,毕竟是姑娘的重要之物,王爷心急也是自然的。”
宋知渺一个字都信不去,什么鬼借口,她哪有什么重要之物,他底下的下属不明真相,难不成他还能不知晓这是方才说的谎言吗。
这会陈堰都不在了,他还拿这事来说,显然就是真想甩脸子离去,连个像样的借口都懒得找了。
她愤愤地瞪了眼江妄离去的方向,知道自己恼羞成怒的样子甚是难看。
可这事怪她,怪她自己要胡思乱想。
这个江妄,真是好生讨厌,她再也不要同他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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