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您不好奇那位朋友现下如何了吗？”

萧泽眼底微微波动了一下。他确实有点担心魏林的状况。

短时间内魏林极其有可能再次需要同一个Alpha的安抚才能稳定。

他没有注意到，自己一想到魏林时，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生出了一些忧虑。

他很担心，陈挺这么问，是不是因为魏林已经被发现了，可他明明那么不想被发现的。

“魏林可是我们U98第一军校百年难得一见的机甲奇才，当年他几乎每项考核都是满分毕业，简直是Alpha中的Alpha。”

陈挺说得摇头晃脑，笑眯眯地看着萧泽，“可不知道为什么，当年他刚上前线没几天，就激流勇退了。”陈挺手一摊，做出无奈的样子。

“总司令说了，他和您一样劳苦功高，不仅给他批了假期，还要给他们第十九子星系配上最新的探索舰呢。他透支得厉害，还没完全恢复，人现在就在205号医疗室接受治疗，您想的话随时可以去探望他。”

陈挺自顾自地接了下去，看起来有些期待。

“好的，谢谢您。”萧泽机械地回答。陈挺应该不知道魏林是Omega这件事，他心里稍微轻松。

“您如果有其他的吩咐，随时联系我就好。”

陈挺将自己的终端信息发了出去，萧泽顺手就加上了。陈挺，U98-2星系，航天战斗部三星副司令。陈挺完成了任务，礼貌道别，转身离去。

出了门之后，他对着空气啐了一口，小声骂了句：“呸。”

萧泽没有注意陈挺的异常，他从刚刚的谈话总结出了两个要点：

第一，军方要将他排除在研究之外。

第二，那位承载着他临时标记的Omega将军，就在步行两分钟能到的地方。

他打开了医疗舱的罩子，这次倒没有医护人员拦他，也没有人提什么神经紊乱了。

萧泽起身、下地一气呵成，顺着地图指引走向了205号医疗室。他很想知道，那个救了他的命，又在归途意外发情，还在临时标记后威胁他保守秘密的Omega将军——是的，魏林从形式上威胁了他，说不保守秘密就给他脑袋开个瓢——现在怎么样了。

205医疗室。

庄司令和姜医生将将离去没多久。门外又传来敲门声。

医疗舱里的魏林没有动，直到通讯器传来一声：“魏将军，是我。”

是那位的声音。

魏林疑惑地睁开眼睛，从医疗舱里迷迷糊糊摸到了开门键。走进来一个戴着银框眼镜的人，他看见那人熟悉又陌生的面庞，心里不由地升起一股渴望。

他想靠近。

“你，你来了。”魏林率先开口，突然有点无措，哪怕刚刚被发现自己腺体上的临时标记，他也没有这么慌过。

手一下搭到医疗舱的开启按钮上，但他没有按下去。姜医生把他坏掉的信息素分解器取了出来，现在的他，飘散着信息素的味道。

从客观的角度来说，医疗舱里现在闻起来像个古早文献馆。

“谢、谢谢你啊。”他有点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当下的情形，他又紧张地摸了摸医疗舱里的一排按钮。

“你还好吗？魏将军。”萧泽轻声问。

这是他第一次视力正常地见到魏林的模样。

虽然身材高大，可魏林的脸蛋生得极精巧，皮肤白皙却不苍白，泛着健康的暖泽，明净内敛。五官线条错落有致，眉骨微微凸起，鼻梁小巧挺拔，鼻尖稍钝，嘴唇红润饱满却不突兀，在一片白皙的负责中恰到好处地添上一抹生气。

他突然对魏林是Omega这件事有了实感。

不过魏林虽然生得精致美丽，眉宇间有些犀利的眼神仍然锋芒毕露。

他暗暗惊叹，意识到魏林能在军校里装成Alpha不被发现，那他所见不多的关于魏林战力强大的传闻，应该都是真的。之前探索舰上的惊艳反应，估计也都是他的常规操作。

他望着魏林，有些出神。

魏林用胳膊撑着自己坐了起来，因为太高，一坐起来，发顶就被医疗舱顶部压扁了。

几天前在探索舰上所向披靡的将军，此刻像个刚分化的少年般局促。萧泽忘记移开眼神，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看到那被压扁的头发，镜片后的眼角不着痕迹地弯了弯。

但还是被注意到了。

见萧泽在笑，魏林有些窘迫，他问：“怎么了？”萧泽不答。

一丝热意爬上脸颊，魏林迅速地说：“我，好的，谢谢你。”

现在的将军和几天前的将军有点判若两人。

萧泽又问：“你……”他其实也感觉有点难以启齿，但心里想了想还是说了出口，“那方面……还稳定吗？你的分解器，是还没好吗？”

“嗯。”魏林顿了顿，脑子里处理了一下这几句话的意思，憋出了一个字。

“我的分解器坏了，医生给我拆了，军队里没有备我用的款，这个暂时不方便打开。”魏林歪了歪头示意医疗舱的隔离罩。当时的意外让自己的信息素疯狂外泄是一回事，在这种密闭的空间里，孤A寡O，他主动打开充满自己信息素的医疗舱，又是另一回事了。

心里一个小声音说：那简直就是邀请。

魏林后颈一麻，自己先被这种想法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萧泽有些惊讶，“当时，当时我们不是及时处理了吗？为什么现在还是没有控制住？那你……”你现在还在发情期？你感觉还好吗？你生理上需要我吗？你，心理上……无数个问题，他都没有问出口。

一进门，他就察觉到医疗舱运行的是Omega用的程序。但他还是不太敢明说，因为他不知道这个房间里会不会有监听设备，他也不知道魏林是如何在军队权力中心的医疗部接受属于Omega的治疗，还无人察觉的。

那既然魏林不说，他就也不说。

姜医生的医疗室的权限其实只有姜医生自己和总司令才有，不然魏林的身份和经历早就满天飞了。他没提，单纯是因为不适应和别人提，以及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危难时刻帮了他，还到现在为止都替他保守秘密的人。

他的确也从来没有被人当成Omega对待过，也不知道一个Omega的生活应该是什么样的。

面对萧泽几个连环问，魏林讪讪一笑，他说：“我的身体，好像出问题了。”

魏林不太好。

他信息素紊乱好几天了。腺体像打了鸡血似的，一刻不停地往外吐信息素。

正常情况下Alpha的标记可以平息发情期，深一些的标记甚至可以延缓下一次发情期的到来。虽然有萧泽的临时标记拦着他没有再次失控，但毕竟临时标记效果有限，而且当时萧泽极其克制、点到为止，那点可怜的对于魏林来说根本只是皮毛。

他要整个泡在抑制剂里才能好些。

姜医生准备给他用最新的信息素分解器。不然，按照他散发信息素的速度，连门都出不了。

万幸的是，除了信息素大量溢出，魏林并没有其他Omega发情时的反应。

“怎么了，出了什么问题？”萧泽很关切地问。

“其实不是很好解释……”魏林又支支吾吾起来了，半晌，他仿佛能感觉到自己的脸红得发烫，“就是，我的信息素，在报复性分泌。”

姜医生从业多年对此类状况闻所未闻，查阅文献也毫无收获。她也只能给他用已知的方法里最贵的解决方案了。这几天来，魏林已经大大小小透析过不知道多少次了。每次信息素荷尔蒙清除得越彻底，他的腺体就像打了鸡血似的，分泌得越快。

“报复性分泌？”萧泽问。

“对，还有些其他症状，不太好办。”其他症状指的是他有点想萧泽。他救了萧泽，萧泽又带他们冲出了乱星带。还有接下来那个意外，他确实欠萧泽一个大的。魏林觉得，自己会想萧泽，应该是想还人情吧。

“那医生怎么说呢？”

“医生也不知道怎么办，”魏林顿了顿，“我这个情况，她不太方便找其他地方的专家会诊。”

“现在我就等她弄到最好的分解器喽。”手一摊，魏林一副自暴自弃的样子。

这些都是萧泽没听说过的事，他听着一项又一项，觉得有些超乎意料。不过，他始终记得自己过来的目的，稍加思考后，他给出了一个常识很好的解决方案：“这样听起来，其实是有解决办法的。你要不要再多来点，”他探头，琥珀色的双目和魏林的对视，抿着嘴重重地点了一下头，眉毛上扬，“我的信息素吗？”

对方满脸人畜无害，连前倾的身体动作都是满满的关切，一脸无邪地说出的这些话，好像一颗核弹，在魏林心里炸开了。

他太记得临时标记的感觉了。

其实，都不需要魏林记得，在普遍的社会语境下，一个Alpha对Omega说出这种话，如果是萍水相逢的双方，Omega是可以告Alpha性骚扰的。

魏林确实想过。其实，他第一个想到的解决方案就是临时标记。姜医生也表示了赞同。

但他很快发现，办法理论上是可行的，可他心里极其地抗拒。他有些恨铁不成钢，但还是说不出口。

他被萧泽真诚的凝视盯得脑子嗡嗡的，蒙了一瞬，下一秒脱口而出：“那确实可以，但还是等姜医生给我装好分解器再说吧。”

医疗舱里信息素浓郁到他自己都有些受不了，现下他根本不好意思打开。

他也有点担心，萧泽这么年轻的Alpha，上次是侥幸，但要是面对这么浓的Omega信息素，万一失控……这想法让他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之前临时标记时，他第一次感觉到身体、情绪和自己的意志相悖。萧泽只是无意识散发出了Alpha的信息素，他就被压制得动弹不得。那种感觉，即便混杂着最原始的快乐，他再也不想体验。

萧泽如果失控，再对他做出点什么来——他立刻在心里否定，不会的，萧泽不是那种人。他又被自己憋得脸通红，自己究竟在想什么？什么不是那种人，怎么就不是那种人了？

鸡皮疙瘩爬满魏林的胳膊。

他从未，也不擅长把自己放在弱势的一方。但他又确实感觉到被照顾了。他感觉矛盾。

“魏将军，装完分解器你的腺体需要恢复，再等个好几天才能起效，然后我才能，”萧泽顿了一下，他明明是个Alpha，但他面对魏林，突然不愿意说“标记你”这几个字。他隐隐感觉到，魏林不爱听。

“但我最迟明天就得走了，学校里还有事。真的得走那种。”他的学生等他已久了。想到这里，萧泽额上的青筋跳了跳，想到这些天堆积如山的工作，年轻的教授有些头大。

而且他还有件不能说的事，要去学校做几个仿真验证一下。

“懂了，”魏林说，他表面上不带任何情绪，“那就现在吧，我和医生说一声。”姜医生是可以直接刷开这道门的。而这道门是他打开医疗罩后，唯一能阻隔信息素扩散的屏障。

魏林把医疗舱的空气净化系统开到最大，并用医疗舱的权限给姜医生传了简讯。

姜医生没有立刻回复。有些奇怪，一般情况下她会立即回复从自己管的医疗舱传来的消息。

「姜医生，麻烦您暂时不要来205。等我跟您说了您再来，具体我稍后向您解释。」

萧泽耐心地等魏林发完简讯。

医疗舱壁上的黄色警示灯突然开始闪烁，魏林的心率到达了临界值，那是Omega专用治疗程序的的颜色。

他推了推眼镜，警示灯闪得越来越晃眼了。

当警报声即将响起时，魏林拍灭了心率监测仪。当然，这次，他很温柔，这是属于姜医生的医疗舱。

“应该好了，”魏林对自己说，“来吧。”

轻快的提示音响起，医疗舱的隔离罩下去了。

魏林的脸上明晃晃刻着四个字：视死如归。

墨香味的信息素随着隔离找的开启而扩散，带着诱惑钻入Alpha的肺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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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调动（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