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说第一次见我是在雪天,所以给我取名落雪。
大雪纷纷落下的季节,父亲押送一批货物前往京城,半路上货物被劫,父亲被杀。
消息传回田家堡,母亲意外听到爷爷和二叔的谈话,母亲早产,生下我以后血崩而亡,一家三口唯独我活了下来。
爷爷可怜我双亲不在还早产,把我带到身边亲自抚养。
二叔知我早产哭声微弱,断定我必然早夭,从未把我放在心上。
可惜注定不会让他如愿。
在爷爷的精心照料下,我渐渐长大,从小小的一团长成一个软糯的小团子。
“爹,你把这小丫头弄出去,我们谈事情,她在这里干什么!”二叔目光阴沉不耐烦地看着我,想让爷爷把我轰出去。
“你和小雪计较什么,她才5岁,她能懂什么,在这也不碍事。”爷爷朝我招手,让我到他那里去。
我站在爷爷的腿边,拉着爷爷的袖口,明明爷爷答应我今天带我上街买糖人的。
我听见爷爷和二叔在说什么武器、暗器,我听不懂。
爷爷见我有些困倦,把我抱在怀里。
昨天玉珍和玉瑜才把二婶给她们买的糖葫芦拿我面前炫耀,四个糖葫芦,她们宁愿给身边的丫鬟家丁也不愿分我一个。
今天我要让爷爷带我去买糖人,听说唐家铺子新来了个老师傅,可会捏糖人了。
“今天我和爹在书房议事,那小丫头也在。”二叔回去以后就向二婶抱怨,一点也不在乎我这血脉相连的亲侄女。
“这丫头和瑜儿珍儿三天两头吵架,幸好这丫头就大一岁,不然珍儿瑜儿两个人在她手上讨不到好。”不愧是我那心狠手辣的二婶,时不时就在给二叔上眼药,想除掉我,可没那么容易。
二婶在我出生不久后进门,第二年就诞下一对龙凤胎玉珍和玉瑜,时常可以看到玉珍和玉瑜在二叔肩头玩乐,玉瑜那小子坐在二叔肩头还给我做鬼脸。
听爷爷说二叔在成亲之前也是十分心疼我的,常常把我抱在怀中。
二婶进门以后,二叔就变了。
“爷爷!”看见爷爷,我提起裙摆飞快地向爷爷跑去,两个月没看见爷爷了,这是我第一次和爷爷分离这么久,听说爷爷是去扬州祭奠我从未蒙面的姑奶奶。
扑向爷爷以后,他摸了摸我的头,长叹一声,眼中充满悲伤,我猜爷爷是为了姑奶奶而悲伤,却不想是为了田家堡的未来。
“老二,你平日送货一定要小心谨慎,咱们田家堡可能被人盯上了。”爷爷回来以后立即让人把二叔从外叫回。
“爹,我平日从不和人结仇,江湖上的朋友都给我几分薄面,你就放心吧!”爷爷的嘱托二叔从不放在心上。
二叔这一辈子向来是顺风顺水,幼时有我那早死的爹照顾他,成年以后娶了飞剑山庄的大小姐,岳家显赫。
我爹亡故后,田家堡的大半家业都由他和二婶打理。
我看着烛光下二叔和爷爷的身影,这一趟回来以后,爷爷的背好像弯了。
“爷爷,姐姐推我!”玉珍又向爷爷告状了。自打爷爷回来以后,我听话了好一阵子,天天都在书房看书识字,减少和玉珍碰上的机会。
这一次爷爷出乎意料没有安抚我,而是安慰玉珍,让她别和我计较。
我心中充满委屈,但我知道爷爷肯定有他的原因。
爷爷知道我从小就和玉珍玉瑜不对付,平日里都让丫鬟带我时尽量避免和玉珍玉瑜碰面,我在她们手下吃过不少暗亏,每次我准备反击时,二婶总是能够掐着时间带走玉珍和玉瑜,我气不过给爷爷告状时,二婶一句孩子间打闹就过去了,爷爷就算心疼我也无计可施。
但是我知道二婶讨厌我,二叔不喜我,连带着玉珍和玉瑜从小就欺负我,在没人看到的地方叫我没人要的野孩子。
我气不过,好几次都上去和她们动手,每次都是我受伤。
近日,爷爷不停的咳嗽,请了许多有名望的大夫也不见好转。
“爷爷,你好点了吗?”我眼中含泪,趴在床边看爷爷一碗又一碗地喝下那黑黑的汤药。
爷爷身体虚弱,精气神也和往常大不同。
在爷爷的呵护下,我一直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小姐,哪怕时常在二婶手下吃亏我也不怕,我知道爷爷是我最大的靠山。
半个月以后爷爷还是离开了我,我还记得爷爷最后的样子,他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但他的眼睛一直都慈祥地看着我,和我道别。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爷爷回来以后安抚玉珍和玉瑜,他是怕我以后在这个家过不下去吧。
二叔和二婶忙着爷爷的后事,玉珍和玉瑜进了二婶找的学堂,这个家里只有我和我的丫鬟灵芝相依为命,再也没人给我买糖人了。
爷爷死后二叔常常屏退下人,在书房找什么东西。
他不知道弥留之际爷爷把田家堡的所有秘籍都留给了我。
爷爷死了,我从天真的大小姐变成寄人篱下的小可怜。
现在,连家也没有了。
“这是我家,你滚出去。”数不清楚这是玉珍多少次让我滚出家门了。这样的戏码每个月都要上演一次,我已经倦了。
“这是我家!”我大声反驳,玉珍见我敢反驳,上手将我推进池塘。
冬日的池塘真冷啊,冰冷的水刺骨的寒,爷爷死了,这个家就容不下我了。
我掉进池塘前死死地扯上玉珍的领口,我们一起掉进池塘。
玉珍的丫鬟锦绣见玉珍掉进了池塘,立马跳下来带她上岸,我牢牢抓住玉珍的衣襟,锦绣没办法,也只好喊人拉我上岸。
爷爷还在的时候,我有自己的丫鬟,最新的首饰和衣裳。
爷爷死了,二婶把我的丫鬟打发出堡了,身边没有一个人伺候,新衣裳没有了,首饰没有了,热乎的饭也没有了。
我和玉珍被拉上岸以后,锦绣迅速带玉珍回房换衣服。灵芝被二婶卖出堡了,我拖着湿漉漉的衣服走回房间,翻出灵芝去年冬天整理好的衣服,擦干水换衣服。
一阵阵的寒风吹过,我忍不住颤抖。
“爹,这没人要的野丫头想杀了我。”我还没走到前厅就听见玉珍在向二叔告状。
如今爷爷死了,二叔对我的厌恶也摆到明面上来。
“死丫头,这是我家,你滚出去。”玉瑜看到我来了,也在一旁声援玉珍。
“二叔,叫我来是兴师问罪吗?”看着那对兄妹一唱一和,还未等二叔开口,我就自己开口。
我的好二叔岂会不知道他的一双儿女常常挑衅于我,爷爷在时,二婶还会为其遮掩几分,爷爷不在,她们就开始明目张胆地欺我、辱我。
“你目无尊长,欺负弟妹,这个家容不下你了,别以为自己还是田家堡大小姐!”
自爷爷死后,二叔顺利接手田家堡,堡中上下全部换上了二叔二婶的人,我从娇纵蛮横的大小姐变成了无人问津的小可怜。
二叔让人立马赶我出去,丝毫不顾及血脉亲情。
“相公,让人给这丫头换身下人衣服再赶出去。”
不知道二婶在二叔耳边说了什么。
让我换身衣服,那我就回房拿些首饰、银票,灵芝以前说过天下之大没银子寸步难行。
“大小姐,换好了就走吧。”
二婶身边的老嬷嬷不知从哪里找来这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想来街边的乞丐都不会穿这件衣服。
“慢着,嬷嬷你搜搜这丫头带了什么东西,别把堡中的珍贵物件偷了。”
在我即将跨过大门出堡时,二叔二婶在捧着茶碗喝了口茶让嬷嬷搜我的身。
我衣服里面藏的首饰和金子保不住了。
“大小姐还是有点本事,还知道拿点金子。”
二婶看着地上的金子、首饰、以及一本爷爷教我识字的千字文。
“把金子和首饰拿回去,这本书撕了。”
二婶向我投来一个轻蔑的眼神,仿佛我是一个她可以轻易踩死的臭虫。
其他的都可以保不住,这本书我一定要留着。
我知道二婶素来憎恨我,尤其讨厌我以往有爷爷撑腰的高傲模样,二叔也厌恶我这个爷爷看重的大小姐。
“二叔,爷爷死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什么也不要了,这书是爷爷教我识字的书,求求二叔二婶让我带着它离开吧。”
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不停向二叔二婶磕头。
二婶神色未变,二叔神色似有动容。
“二叔,求求你了二叔,让我带走它,从此以后我不再和田家堡有任何瓜葛,世上再无田落雪,只有无名无姓的野丫头。”
二叔知晓我的骄傲不允许我不守承诺。
“让她带走。”不知道是他想起幼时兄长的照顾还是爷爷的嘱咐,亦或是襁褓中我虚弱的哭声,二叔松口了。
“嬷嬷,把书撕了让她带走。”
堡中上下都是二婶的人,她现在不再遮掩,所有人都知道她对我恨之入骨,我也不知究竟是何缘故让二婶对我如此痛恨。
书不厚,嬷嬷三两下就撕成几片,在二婶满意的眼神示意下,嬷嬷自觉完成了任务,我把碎片捡起,揣进胸前,一步步向门外走去。
虽是冬日,也见暖阳。
田家堡,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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