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输金万两

3.

季尚德态度软化,撤了禁足令,葳蕤轩四处看守的人也走了,院里留下的人都是季渝宁的心腹,身契都握在她手里。

季渝宁进了屋,先让婢女听兰伺候着净面更衣,今日演了好几出哭戏,倒是浪费了她的妆。

拆了繁复的发髻后,她索性换了身更为舒适常穿的衣裳,躺到贵妃榻上细想着几日的变动。

先是上个月以来,季崇邦和李姨娘莫名其妙找了她好几次,开口闭口要从府中公账里支钱,她没给。

几日后谢家出事,这对欺软怕硬的母子便去父亲那里告了黑状,说她克扣庶弟的笔墨钱,抢了管家权。

可他们不知道,这是季渝宁故意的。她顺坡下驴,故意借着季尚德的手卸了权,就是要看看李姨娘和季崇邦到底要做什么妖。

季渝宁屏退了众人,只留下梅兰竹菊四人。这几日,她是安安分分地在禁足,可她手下的人却没有。

听兰早早便出去遣着几人留意了李姨娘和大公子处,今日闹了这一出,也是让她们揪住了狐狸尾巴。

“你说季崇邦在金翠坊里输了一万两?”季渝宁把手里的账本扔在了桌上,冷笑道,“他终于疯了?”

金翠坊是全京都最大的赌场,因为背靠大官势力而长盛不衰,向来是以收债手段狠辣而著名的。

“李姨娘的丫鬟近几天出去总是五采,实则是往当铺银庄跑了好几趟。属下还特意找人问了金翠坊那边,这消息属实。”听兰回道。

季渝宁想了想,皱起眉。

李氏那边有多少积蓄,她大抵都有数,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但那些东西最多也就值三四千两,就算有李家的贴补,一下子也绝对拿不出一万两。

她道:“不对,这些都是杯水车薪。他们肯定是有别的打算。”

金翠坊可是个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不可能因为季崇邦是镇国公府的公子就放过轻易他。

李姨娘也不是什么一味攀附季尚德的菟丝花,不可能不为他唯一的儿子谋一条生路。

这件事里一定大有文章。

听梅皱着眉:“难道她们是图谋夫人的嫁妆?或者图谋谢家?”

“不可能。”听兰出声打断。

谢家书香门第,一门三进士,家门清贵,素得文人追捧,并没有多少外财。

十几年前季谢氏因难产去了,此后国公爷再没续弦,谢氏的嫁妆也由老夫人和谢太傅做主,一并算入了季渝宁的嫁妆。

“莫不是……觊觎姑娘的玉满楼?”听菊皱着眉猜想。

“不会,”季渝宁淡淡地说着,“玉满楼之事,除了你们四个,这府中再无人知道。”

在嫁妆中,最值钱的是一间开在京都繁华处的铺子,前些年改成了酒楼经营,季渝宁亲自起了名字,叫玉满楼。

如今玉满楼在京中颇受欢迎,说是日进斗金都不为过。但这事做得隐秘,没人知道酒楼东家是镇国公府的大姑娘。

季渝宁越想越不对劲,沉吟片刻后,她下了令:“听兰继续盯着那边,一有消息就传回来。听梅你注意陈王世子那边的动向,听竹和谢家保持联络。”

三月天多变,上午还是敞亮的晴日,下午的天就阴沉了下来,堆起层层叠叠的黑云,翻滚如浪。

要下大雨了。

季渝宁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对了,去把小薇叫进来。”

小薇不是一等丫鬟,平常不用和梅兰竹菊一样伺候季渝宁,她才十三岁,身量还小,季渝宁特意吩咐了,只叫她负责院子里的清扫活计,当个闲差就好。

这边几个大丫鬟走出了屋子的时候,小薇正在廊下扫地。

听菊守在门前,悄悄给她使了个眼神,她便已经心里神会,理了理衣裳,见旁边无人看着,便轻手轻脚地进了屋。

屋里人都走光了,只有大姑娘在窗边的矮榻上看着书,见她来了便柔柔一笑:“来了?”

“姑娘,有什么是小薇能帮你的吗?”小薇有些担忧。

季渝宁沉默了一下:“小薇,眼下我这里有一件要紧事,需要你出府走一趟,但这件事很危险,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小薇跪下磕头:“愿为主子差遣。”

她是家生子,原不在葳蕤轩当差,只是在外围打杂的。去岁,赖妈妈那好赌的儿子瞧上了她想要强聘去,为此事还小闹了一番。

小薇也知道,这对主子来说不过轻飘飘一句话的事,可更多时候,他们下边的人连一个眼神也得不到。

赖妈妈有李姨娘撑腰,他们一家人却无依无靠,最后是管家的季渝宁出了手。

姑娘救下了她,留她在院里待着,升了她的月例,又调了她父母去外头看庄子,护住了他们一家,于她恩同再造。

想到这里,小薇抬起头,眼睛很亮:“姑娘,小薇愿为姑娘做任何事。”

季渝宁在上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小薇。

确实是个再忠心不过的孩子。

她浅浅笑着,弯腰对她耳语。

片刻后,小薇点点头:“小薇记住了。”

“那便好。”季渝宁笑着弯下腰去,亲手把她扶起来,“这事,全仰仗你们一家了,万事小心。”

接下去,就是等待了。

傍晚时分,还是下了雨,混着大风还吹折了葳蕤轩的几颗竹子。

大雨倾盆,从这一日午后落到了次日晚间,京都笼罩在水与雾中,被阴沉的黑遮盖着,看不见一点阳光。

许临轩的消息递来,说谢尚书一切安好,不日便能归家。

季渝宁心里好受了不少,立刻喊听竹去谢家送了消息。

不多时,听竹匆匆而回。

宫里的谢太后松了口,和如今的摄政王达成了共识。

“摄政王?怎么平白多了个摄政王。”季渝宁有些吃惊。

听竹道:“是先帝驾崩前当着几位辅政大臣和太后娘娘的面亲封的,就是之前的宁安侯江道晏。”

谢老太爷有一子二女,长子谢颂安是礼部尚书,大女儿则嫁了镇国公,是季渝宁的母亲。小女儿嫁入皇家当了皇后,太子也由她所出。

这些年谢家步步高升,鲜花着锦下如烈火烹油,靠着谢皇后与小太子在旁协调,倒也是稳的。

可三年前北蛮来犯,西北战事突发,从那大战里,凭空杀出了一个江道晏。

他是翰林家的儿子,可惜父亲去世后,家道中落,他投笔从戎,却意外杀出了名堂。

平定西北战事后,他奉诏回京,受封宁安侯,成了炙手可热的宠臣,和谢家分庭抗衡。

也就是这位这位宁安侯,以摄政之名,推着年仅十岁的太子上位,一手把持了朝政。

于是谢皇后变成了被软禁宫中的谢太后,还想求助谢家,却发现江道晏直接发难,把季渝宁的舅舅、礼部尚书谢颂安下了大狱。

僵持数日,谢太后杳无音信,谢颂安连死活都不知道。无奈之下,谢老太爷被迫告老还乡。

如今,却是谢太后先从宫里传来消息,说和江道晏谈妥了。

“姨母有嘱托什么吗?”季渝宁眼神晦暗。

听竹声音低了几分:“其他的都没怎么提,只是娘娘最后一句,是叫小姐尽快离京,回江南去。”

“回江南……”季渝宁嚼着这个“回”字,久久没有回应。

江南是谢家祖地。

其实算起来,陈王封地也在附近一带,之前她选了陈王世子,也有下江南之意。

她的母亲在江南长大,至死都想回去,可她最后被葬入了京郊的季家祖坟,她的女儿也被困在京都寸步难行。

“姑娘,不日老太爷便要回乡,您也可以一同离开。”听竹跪了下来。

季渝宁坐在上首,安静地看着她跪。

听竹不止是谢家留给她的人,还是曾是她母亲的贴身丫鬟,与她母亲一同长大情意深厚。

谢氏死的时候,季渝宁十二岁。那年谢家本想直接把季渝宁带走,却被她拒绝了,听竹为了小主人,也自请留在了镇国公府。

如今谢家的意思,分明是要她赶快离开,远离是非之地,而听竹也被说服了。

僵持了许久后,季渝宁起身,把跪着的听竹扶了起来。

“前些日子,我让小薇回去找她父母收拾了庄子上的东西。”季渝宁笑着道,“也知会了玉满楼的掌柜。”

听竹抬起头,眼里闪着异样的光。

从国丧那日开始,季渝宁便已经让人悄悄地将她名下的田产铺子分批卖出了,都折成了现银,和她的其他的钱财一起,藏在小薇父母守着的那处京郊庄子里。她如今提起玉满楼,也有出手的意思。

这些年靠着玉满楼,季渝宁已经攒了不少私房钱,其中已有很大一部分金银,再加上这些地产,足够季渝宁富足地过完几辈子了。

“我会走的。”季渝宁笑着安抚她。

但不是现在。

京都的风乱了,她这种左右逢源背靠大树的人就怕翻船,不得不留下后路,随时准备着离开。

留在季家是一条路,回道谢家是一条路。除此之外,她季渝宁也有自己准备的一条后路。

季渝宁漠然地想着,自由与权势,她总要握住一个。

而这两者之中,她更需要权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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