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皇后的母族,安瑞伯府之中无人在朝中担任要职,为了维持府中繁荣,给年幼的皇子增添助力,联姻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
安瑞伯府与汪家素来亲近,冯久年将来娶汪仪,亲上加亲,合情合理。
只是,他这个学生真的愿意吗?
冯久年闭口不谈,元襄之也不好戳他伤口,再者婚姻大事,安瑞伯府不会容他插手。
元襄之走到冯久年身前,抬手按住他的肩膀,换了轻松的语气扯开话题:“八月二十要交于我的文章,你可写好了?”
冯久年:!!!
他完全忘记了,算算日子,今日是八月十九,明日就是二十!可文章他才写了开头。
元襄之笑笑,端起汪家兄妹送来的红漆方盒离开了,留下冯久年在原地慌乱不已,急得顾不上手掌的伤,抓耳挠腮。
元襄之悄声步入隋妤君的房间,放下红漆方盒和从客栈带来的衣物,掀起青帐见她睡得安稳,遂放下心去做其他事,收起地上染血的外衫,接着到厨房煎药去。
斜阳将影子拉长,药罐咕噜咕噜冒泡,蒸汽升腾而上,模糊了来人的面容。
“元先生,隋姑娘她……”卢爷沙哑的声音响起。
“请您,唤我襄之。”元襄之拱手一揖,卢爷是虞将军的副将,那便是他的长辈,加之多年来苦心孤诣为虞将军旧部奔波谋划,他心中无限敬佩。
“阿妤情况暂且安稳,卢爷不必担忧。”
卢爷欲言又止,手指不断蜷起、松开,反倒是元襄之从怀中摸出一个铁质腰牌来,递给他。
“我们沿邴江南下,遇到一伙水匪,这是他们身上落下的。”元襄之解释道,“我问过奇纵军中之人,这块腰牌是奇纵军改制之前的形制。”
卢爷接过腰牌,仔细端详,看到腰牌底部的红褐色时,拧起的眉头骤然松开,眼中露出了然。
“依我朝规定,军队改制更换腰牌,旧腰牌当收回重新打造,况且水匪与宿月城一南一北,我想不通这块腰牌为何会出现在那里,难道有人仿制不成?假若是仿制的,可他仿制一块儿失去效用的腰牌作甚?”元襄之来回踱步,没注意卢爷的动作。
“襄之想不明白,不知卢爷可有头绪——”元襄之话音未落,卢爷伸出右手摊在他眼前。
腰牌下半部分被卢爷用力捏碎,露出里面的赭石色。
是赤铁矿,非做腰牌的寻常铁矿。
元襄之惊讶,目光紧锁卢爷,此前他还以为底部的红褐色是腰牌的主人上过战场,血色浸染而成。
“你说得没错,这块腰牌的确是仿制的,自从长公主将我逐出京城后,我便仿制了一批这样的腰牌。”卢爷的望着手上的腰牌残骸,目光变得悠远,许多年前的故事犹如在昨日。
“当年长公主步步逼迫,我怀疑下令奇纵军按兵不动的背后之人是她,于是仿制了腰牌试探她,前后派了许多兄弟,但都失败了,长公主身边高手众多,兄弟们或死或伤,还有失踪的。”
“可能你们遇到的水匪是当年失踪的兄弟,也可能是水匪杀害了他,抢走了腰牌,毕竟长公主手段狠辣。”卢爷收拢手指,将腰牌整个捏碎。兜兜转转,腰牌又回到他手中,可那些兄弟们,有得已经再也见不到了。
“多谢卢爷解惑。”
元襄之不再言语,专心守着咕噜冒泡的药罐,时辰够了他揭开盖子,蒸汽霎时喷涌而出,挥开细看,觉得药煎得差不多了,寻了个干净瓷碗倒出汤药。
卢爷不知何时离开了,待汤药放凉些许,元襄之端药回房。
隋妤君盯着青帐顶发呆,听见房门开合,眼神一顿,警惕起来,接着是放东西的声音,她悄悄坐起来,掀起青帐一角看去。
看清来人的那一刻,她立马冲过去抱住他,像是不顾一切也要抓住的救命稻草。
“襄之,你去哪儿了?”好似马上要哭出来。
怀中的温热把他的心脏揪起,密密麻麻的酸疼袭遍四肢百骸,元襄之打横抱起隋妤君,边走向床边柔声道:“我回了客栈一趟,给你拿了些衣物,方才煎药去了,阿妤何时醒的?”
隋妤君坐回床上,摇摇头,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醒来的,连现在是什么时辰都不清楚,今夕何夕,恍若梦中。
她的目光一刻不离元襄之,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衣裳,可当她看清他包扎的左手时,一下子松开,往后缩:“对不起,襄之,对不起。”
她记起了上午的事。
元襄之端来汤药,左手托碗,挡住伤口,温声哄道:“我没事,一点小伤几日便养好了,阿妤无需自责,喝药要紧。”
“当真无事?我记得你流了好多血。”隋妤君往前挪了挪,张嘴喝了一口他喂过来的药,苦得她五官皱起,艰难咽下。
“只是划了道口子,那点血还没你喝下的这口药多呢。”
见元襄之还有心思开玩笑,隋妤君略微好受了些,但也不忍他左手受累,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满口苦涩令她眯起了眼,下一瞬口中被塞入一颗圆圆的东西,略品味几息,是饴糖。
她睁开眼睛,将饴糖在口中滚了一圈,驱除汤药残留的苦涩,等满口都是饴糖的香甜后,小心地捧着元襄之的左手查看。
“肯定很疼。”隋妤君对着伤处轻轻吹了几下,尽管她知道这样没用,这般厚的纱布怎么可能是小伤,他露在外面的手指微微泛白,失了血色,可她除了自责外做不了别的事。
元襄之看穿她的心思,在她低头沉默时倾身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她眼睫轻颤,抬眼的刹那,清泪滑落。
他再也忍不住,用力拥住她,如同融进骨血一般。
“阿妤,永受嘉福。”
他的阿妤,会永远得到上天的美好祝福。
如果不够,还有他的祝福,他会用一生来为她祈福,但愿上苍怜悯他们。
这般用力的拥抱有效安抚了隋妤君心中的不安。她仍是被人需要的,有人不惜自伤也要留下她,温和又倔强地留下她。
渐渐地,她虽眼角含泪,却嘴角弯起,一个大胆的计划自脑中生成。
“襄之,我决定了,回京之后,我们成亲吧。”
元襄之闻言,罕见地呆愣住,缓了好一会儿才扶住她的肩膀与她确认:“阿妤,你此话当真?”
隋妤君望着他笑。
等等,她不会突然提出此事,定有缘由。
元襄之想到了什么,笑意僵在脸上,问道:“可是心中有了报仇的主意?”
心思被他道出,隋妤君犹豫之后点头,说道:“江佑晖与我说过,长公主极重名声,哪怕私下对他再严厉,明面上也要做出慈母的姿态来。我们可以从这点入手。”
“寻常报官、上述、击登闻鼓的法子在长公主这里行不通,她的党羽不用想也知道遍布朝廷,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
元襄之静静听着,认同她的说法,“你打算怎么做?”
“还记得郦城那场花魁选举吗?”隋妤君极轻地笑了一声,“原本只是小小风月楼吸引客人的噱头,却办成了全城参与的热闹游行。”
“你想把事情闹大,借你我婚礼之由,为他们呈情。”元襄之肯定道,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失落,深呼吸一口,将之吐了出去。
“没错,我不止要婚礼上呈情,还要大闹婚礼,届时定引起百姓舆论,我们再趁机造势煽动,长公主不得不顾及。”隋妤君越说眼睛越亮,仿佛能迸发出星光。
长公主哪里是好撼动的,不仅有皇上眷顾,在朝中也是素有威望,即便是官至尚书之位的隋大人也……
元襄之忧心道:“这样大的动作,你恐有性命之虞。”
隋妤君伸指止住元襄之的话,坚定道:“隋妤君,虽死无憾。”只是怕会连累到你。
元襄之见她态度坚决,神色复杂地问:“我只问你一句,你可是真心要嫁我?”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自是认真考虑过,不然我回京寻江佑晖不是更好,他是长公主独子,是小郡王——”
“好!明日我写封信回京,告诉江院长,请他做我们的主婚人,借他的面子多请些人。”元襄之下定决心,刚说完就已经打起了腹稿。这个主意有些冒险,但她说的对,寻常办法对长公主行不通,只能兵行险招。
幸好她是愿意的,他们是真的会成亲。
思及此,元襄之又笑起来,笑得格外明朗,好似山边的夕阳逃逸进他眼中,眼尾勾出几分瑰丽。
此时,外头也热闹起来,像是早间外出的人回来了,又有南雨大喊着“今晚吃什么呀”。
“你睡了一日没吃什么东西,我去厨房取些吃食过来。”元襄之说完欲起身。
隋妤君拉住他,淡淡道:“若是遇到卢爷,告诉他我没事了,请他不必担忧。”
“对了,还有一件事要与你说。”元襄之把铁质腰牌是卢爷仿制一事告诉了她。
“卢爷他们知道的内情比我们多,对当年之事也更加清楚,我们的计划缺不了他们。”隋妤君递了一个眼神给元襄之。
元襄之当即明白她的意思,笑道:“别急,先吃饭,吃过饭再请卢爷详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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