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温情

江院长知道元襄之今日登门拜访,特意告假没去书院,在家中等他们过来。

元襄之和隋妤君二人到厅堂时,江院长已经喝过一盏茶了,他看起来很高兴,须发斑白不掩精神矍铄,笑容慈祥,与平日在书院的模样大相径庭。

他受了二人之礼,请他们坐下,唤仆从快快上茶。

“你在信中说回了故乡,可有给我带些什么?”江院长直击主题。

元襄之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本手札,恭敬奉给江院长:“这是她的遗作。”他没有提名讳。

隋妤君知道这是程大人的手札,元襄之稍有空闲便在整理,三个学生见了问起,他会耐心给他们讲解手札上的内容,讲到兴起,出题考校他们三个,次数多了,他们三个便装作看不见,以防被元襄之提问。

他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完成了这一本不算厚的手札。

江院长视若珍宝,小心翼翼地翻开,没翻两页,面色微凝,说道:“这是你的笔迹,不是她亲手写的。”

“这本是我整理校对过的。”元襄之拱手致歉,“她的亲笔手书,恕襄之不能外借。”

江院长面色缓和,摸着手札上的字,说道:“罢了,年轻时候互相写信大骂,什么难听的话她都敢往上写,若是见到她的笔迹,我指不定气出好歹来,还是看你的字悦目。”

“谢院长体谅。”元襄之重新坐下。

江院长合上书页,恢复了慈祥的笑容,指着隋妤君说道:“这位便是隋姑娘吧,在襄之来信前,曦竹与我提过你们的事,表兄妹喜结连理,乃是亲上加亲,老夫便倚老卖老一回,做你们的主婚人。”

隋妤君提起的心放下些许,看来曹曦竹并没有告诉江院长他们和江佑晖之间在问仙州的纠葛。

江院长是个健谈之人,和元襄之许久未见,加之二人的婚礼事宜,又有隋妤君有心迎合,三人聊了许久,不知不觉已将近午时。

管家适时进来询问是否要摆饭,江院长热情挽留,元襄之借口还有要紧事前往云来居,谢绝了。

江院长一听云来居,熄灭了留二人用饭的念头,将二人送至厅堂檐下,抬头望了望,忙道:“且等等,看天色阴沉沉的,怕是马上要下雨,拿把伞走。襄之,你随管家去取,我今岁闲来无事做了一些,你选两把喜欢的。”

元襄之看了一眼隋妤君,跟着管家离开了。

“你们都退下。”

仆从听了吩咐,纷纷避开。

隋妤君知道他是有话要对自己说:“江院长有话不妨直说。”

江院长立在檐下,比隋妤君高了半个头,双手负在身后,看向她的目光十分锐利,隐隐透露出威胁。

“老夫年事已高,本不愿再管闲事,可襄之不同,他的身世想必你早已知晓,他是那人亲自养大的,也是为了完成她的遗愿才进京复开明德书院,吃了许多苦,是我所见过的人中最执着的一个。若你另有图谋,伤及襄之或是明德书院,莫忘了还有老夫在。”

隋妤君大方迎着江院长的目光,“江院长可知我姓氏因何而来?”

继而莞尔一笑:“是隋斐民的隋,安启十一年被人陷害,抄家斩首的隋斐民。”

话音刚落,骤雨忽至,院中青砖瞬息之间变了颜色。

隋斐民,被人陷害?

江院长一怔,在哒哒雨声中,对面飘来一句:

“我与他,志趣相投,心意相通,死生不负。”

隋妤君看到元襄之撑了把青竹油纸伞来接她,待他走近了,提起裙子三两步跳进伞下,与他共撑一把。

元襄之失笑,将手中多拿的一把还与管家,告辞离开。

“老爷,该用午膳了。”管家提醒道。

江院长回过神,发觉自己在檐下站了许久,摇摇头回了厅堂,人年纪大了,就喜欢追忆往事。

初冬的雨凉飕飕的,隋妤君贴近元襄之,发丝扫过他的脸,痒痒的,他随即和隋妤君交换了位置,挡住风口。

“江院长可是对你说了重话?他性子严肃,一贯如此,若是心中有气,只管往我身上撒。”元襄之温声道。

隋妤君抬眼看他,佯装受了委屈:“他好凶,说不准我欺负你。”

元襄之不知想到了什么,避开她的眼睛,轻声道:“你惯会欺负我的。”

“我一介柔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何时欺负过你?”隋妤君去追他的眼睛,顺手抓住他的衣袖。

伞下空间有限,一个不小心便会淋到雨,元襄之避无可避,很快败下阵来,认输般看着她的脸,目光逐渐停在她红润的唇上,心想:她很快就要和自己成亲了。

哒哒的雨水仿佛落在心脏上,不然心跳声怎会这样响,好似即将从胸口跳出与雨水相和,隋妤君慌忙移开视线,长长吐出一口气。她好像明白了为何元襄之说自己惯会欺负他了。

“我只是告诉他,我是谁。”她仍旧牵着元襄之的衣袖。

元襄之思忖片刻,认真道:“这样也好,我们不算蒙骗江院长,权看他愿不愿意。”

蓦然,隋妤君停下,低头看着脚下,她提起裙子对元襄之说:“我鞋子湿了。”

大雨来得急,早就打湿了街道,雨水落地溅起的水花宛如一个个小烟花,也打湿了行人的鞋。

元襄之将伞放到他手中,在她身前蹲下:“上来,我背你回去。”天冷穿湿鞋容易着凉,他不想她生病,得早些回去换。

隋妤君握好伞,轻轻趴在他的背上,问:“江院长居然会制伞?”

元襄之解释道:“他故去的夫人是江南有名的制伞娘子,家中世代制伞。”

隋妤君将伞转了半圈,打量上面的图案:“你为什么选了这把青竹伞?”

“这把伞和赤县雨中同游时撑的那把伞很像。”元襄之想也不想答道。

“嗯。”隋妤君下巴搁在他肩上,悄悄伸出手去接沿伞骨而下的雨水,“我喜欢下雨天。”

与此同时,临街一家酒楼二楼的一扇窗户砰的关上。

“小郡王,这是瞧见什么了,发这么大火?”曹曦竹柔声询问,她刚搬至长公主府,长公主见客无暇顾及她,便让江佑晖好好招待她。

今日江佑晖不轮值,与好友约定一起喝酒玩乐,可母亲下了命令,他拧着眉将还未收拾行李的曹曦竹拉出来,单独请她在酒楼用膳,如此一来便不会耽误后面与好友的聚会。

这家酒楼江佑晖时常来,有时与好友喝醉了便在屏风后的榻上歇一晚。

江佑晖倒了一杯酒,仰头灌下,一杯烈酒下肚脑中还想着方才所见,遂再倒一杯。

隋姑娘也来了京城,还和姓元的如此亲密。

脑中挥之不去,再倒……

不久后,一壶酒便见了底。

江佑晖喝得急,很快醉意上头,口中不停呢喃着什么,曹曦竹凑近一听,“隋姑娘……隋姑娘……红筝……”

原来是遇到他们了。

曹曦竹淡淡瞥一眼醉眼迷离的江佑晖,过了这么久还念着隋姑娘,到底是一片真心爱她还是故作痴情来拒绝自己?

长公主让她住进长公主府存的是什么心思,她不是不懂,相反她乐意之至,不过还需要江佑晖点头。

江佑晖察觉有人靠近,盯着那人细看,但酒后行动迟缓,显得呆呆的。

“小郡王,你可看清楚我是谁?”曹曦竹手腕被江佑晖抓住,动弹不得。

乖顺的语气,令江佑晖脸色微变,他起身俯视曹曦竹,伸手去摸她的脸,眸光温柔:“只要你听话,我会让母亲同意我们的婚事,你是什么身份都不重要。”

曹曦竹承认她被江佑晖罕见的温柔蛊惑,桀骜之人低头,她抗拒不了,哪怕明知对方是将她错认他人,她心底仍生出一丝期望,他此刻的温柔全是对曹曦竹一人。

她从问仙州一路来到京城,经营至此,权势唾手可得,不容有失。

在江佑晖的吻落下的时候,曹曦竹心一横,放弃挣扎。

又过三日,一队操着北方口音的商队进京,在人来人往的京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隋妤君和元襄之翻看黄历,指着书页上某一处,道:“腊月初九,诸事皆宜。”

“还有一个多月,来得及。卢爷等人昨日到了京城,在南街后面住着,我瞧见带了好些商罗城特产,只是现下不便与他们见面,免得引起有心人注意。”隋妤君一只手撑着脑袋。

“我要忙到书院岁考完才得闲,这些时日怕要辛苦你。”元襄之心中愧疚,明德书院岁考在腊月初一,考完后还要选出书院前十,参加中旬的京中书院大比。

“左右我闲来无事,多做些倒也无妨,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隋妤君笑得灿烂,对婚礼琐事浑不在意,大不了去云来居寻人帮忙。

眼下有另一件事,她更想去做。

“你说吧,无论何事,我都答应你。”元襄之无有不应。

隋妤君朝他勾勾手指,元襄之侧耳凑近。

“我想回隋府看看。”

“隋府自从被查抄后,封锁至今,若无官府命令无人敢进。”元襄之故作为难,旋即长眉一挑,“不过嘛,我可以带你翻墙偷偷进去。”

隋妤君一把抱住他,声音激动:“谢谢你。”

元襄之轻抚她的头发,心间涌上一阵酸涩,暗骂自己怎么疏忽至此,回京多日却不曾问她想不想回一趟家。

隋府,才是她的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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