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当初的高一有点不一样,在高中的时候,觉得只有这一条出路,每一次休息都会有负罪感,秋嘉年重来一趟,觉得阅历在身上起到的作用不容小觑,他以更加放松的心态看待学习,确有阻塞的地方,但是他更能够集中精神潜心去学,也更加主动去巩固学到的知识,从前和孙泽成沉迷的手游,过了这一阵也觉得有些无味,反倒是对这些有了当初对学习那种三分钟热度的寡淡感。
也因此,他上课集中的时间更长了,也加入到提问和回答问题的环节里来,头一回举手的时候还有人惊叹,再后来大家都已经习惯了。
在分考场的时候,孙泽成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别有心思地探头向另一个地方:“看到了那个不?”
在意识到自己的声量后,他的压声训练异常成功,除却压低声音后有公鸭嗓之嫌,平日里放肆地侃大山时也不会舞到正主头上了。
秋嘉年顺着便签条记下了难记的公式,这些公式难以消化,他是特地在书上打好补丁,打算考前刻意记忆,临场备用。在孙泽成连唤了两三声才抬起头来,看过去是一个文静的女生,架着黑框眼镜,正在翻着手里的书:“怎么了?”
他记得好像她叫贾怡然,平时也是埋头苦学的一员,大学考得也算还行,和他不是一个城市,后来便没有联系了。
“她喜欢你。”孙泽成像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更加小声地说。
秋嘉年不以为然,他皱眉用笔敲了敲孙泽成的头:“考前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被否认后,孙泽成开始极力辩护:“她经常偷偷看你,连放书的箱子也和你摆得很近,经常在食堂吃饭也能碰见。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怎么不见别的女生这么频繁?”
秋嘉年摇了摇头,并没有从之前的记忆里找到喜欢的痕迹:“别想了,咱班四十几号人,在食堂遇到谁都是一样的。”
孙泽成用胳膊肘杵了杵秋嘉年的胸口:“赌不赌,输了喊我一声爹。”仿佛是为了给自己挽回颜面,他有补充,“别的事情我确实理解不了,但是这种事情我的直觉一猜一个准。”
秋嘉年懒得理他,随口应了,总归喊他一声爹,他有一百种方法让孙泽成喊一百遍回来。况且贾怡然直到毕业也没透露任何心思,他不认为孙泽成空口无凭的理论有机会得到论证。他看着祁绎已经放下书进场,便也觉得差不多记妥当了,放下书顺着考号找到考场:“你别去因为这个骚扰别人。”
孙泽成挥了挥手:“我又不傻,要是不是我丢人丢大发了。”
秋嘉年想说短短一月在新班里孙泽成丢的人已经可以铸成人墙,那边监考老师催得急,他便收了心思走进去。
这三天他没有复习得很细致,而是大略地划出了重点,往拿分高的内容上凑。三门主科基本都在预料之内,数学有道压轴题没有解出来,地理大差不差,历史和政治基本都在速记的知识点范围内,只是主观题可能会有偏差。走出最后一门的考场的时候他轻微松了一口气,久违地感受到了考试的威压,尽管只是第一次月考。
隔壁班走出来的是祁绎,他脸色看上去有些沉郁,还未来得及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后头的庄瑟便跟着出来,对着祁绎说了些什么,让他的脸色变得更差了。秋嘉年收了脸上刚放上去的笑,走近了二人,祁绎看见他来,扭头想朝着反方向走去,不等庄瑟追上,他先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祁绎身旁。
“多谢你。”不等祁绎开口,秋嘉年率先说道。
祁绎脸色有些迷茫,方才的阴云散去了些:“谢我什么?”
“数学的一道大题,按照你笔记上记的方法我做出来了。”秋嘉年回忆了一下,“那个方法更加便捷,否则我连回去检查别的题,推敲最后一道题的时间也没有。”
祁绎唇角勾了勾,又被他竭力压下去。但是他不知道自己的笑窝要比勾起的唇角更加明显,以至于他笑得时候仿佛唇角未动,笑窝便先起了。秋嘉年看着真切,却没有戳穿,只等着祁绎回头来问:“那压轴题做出来了?”
秋嘉年有些丧气地垂头:“求导公式推了一半,没有结果,我看着像是超纲题,还在想后面的公式的时候就打铃了。”
祁绎这回是真切地笑出来了,不过他在笑之前就把头转了回去,仰头回了秋嘉年一句:“笨!”
过了两秒,他又回头来瞧秋嘉年,眼里的阴霾已经散尽了,嘴角的笑意也压住了,但是神色又变成了那只飞扬的白天鹅:“拿纸笔来,我给你现推。”
“好。”秋嘉年没说等到教室里,而是将书包侧挎着掏出纸笔,祁绎转头停在走廊上,靠着扶手飞快地写着公式,圈出了重点:“看这里,要移项,移项后才能找到规律,再套第二个公式。”秋嘉年顺着他的笔,思路也豁然开朗:“原来是这样,怎么想到的?”
“多做就是,这种三角函数的题没有别的拆解方法……”祁绎嘟囔着合上笔盖,转头想将稿纸给他,却发现秋嘉年距离他不过咫尺,正侧着脸专注地看着笔记,便忽然后退了几步。他不习惯和人靠得太近,更何况秋嘉年与他认识不久,看着祁绎的行为,习惯了孙泽成勾肩搭背的秋嘉年疑惑地“嗯”了一声,纵然已经退了一些,祁绎仍感觉这声“嗯”贴着胸腔在震颤。
他感觉四肢僵硬,震得皮肤起了层层战栗,慌乱地将稿纸塞到秋嘉年手里,匆匆落下了一句:“我回去了。”
秋嘉年有些莫名,收了稿纸,肩膀却被人重重撞了一下。他嘶了一声,却看见庄瑟将他甩在后边的后脑勺。他知道会因这几天对于祁绎的刻意回护被视为眼中钉,当下倒也没说什么,庄瑟的霸凌手段很多,但对于秋嘉年来说幼稚又无害,况且顾及到秋母的面子,他也不会做得太过分。
想到母亲,秋嘉年露出了宽慰之色,他知道自己永远有母亲在后面撑腰,当初能那么坦然地选择自己想尝试的道路,这无疑和秋母的教导有关。
回到班上的时候,迟千声果然召开班会,说了组队学习的措施。孙泽成在初中就和秋嘉年形影不离的,此刻分离障碍发作一样如丧考妣,挠着秋嘉年的袖子哀嚎。秋嘉年说于迎芝也挺好的,孙泽成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我打算选老于?”
秋嘉年不能说上辈子,只能摇头:“除了于迎芝,这世界上很少有人容忍你的,又可以维持在前二十的人。”
老实说于迎芝的成绩带着孙泽成也差点意思,但是孙泽成的吊车尾形象塑造得实在够突出,要不是庄瑟顽强垫底,他应该是最让迟千声头疼的那一个,再加上话痨嘴贱,放在哪个人旁边都是烫手山芋,之前的于迎芝也有别的选择,奈何孙泽成夹杂在几个选于迎芝的人里头,像只大猫一样窝着,就差把被全世界抛弃写在脸上。不得已,责任心强情感细腻的文艺委员只能动尊手从一众金玉里头钦点了这块顽石。
说是学习搭子,迟千声秉持着高效率的原则,重点照顾那些急需帮扶的对象。前二十的人和后边的人双向选择,余下的人再由他挑着同坐,秋嘉年在入学的考试里恰好卡在了二十的线后,荣幸成为帮扶对象。当初他选择薛凌,是因为受够了孙泽成十年磨剑一朝爆发似的蝉鸣,想挑个看上去成天打坐的。
薛凌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秋嘉年在薛凌身上结结实实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慢热,大概做了一年的同桌,他们才开始真正熟络起来。所以对于其后薛凌表示高一他们就是很亲密的朋友的结论,他一向不予置评。
摸透了薛凌的性子,这一次也不需要一切再从头,也没必要一定做同桌。秋嘉年想了想,在迟千声发下来的纸上写了祁绎的名字。
他不是什么大度的人,也没有闲得发慌去普度众生,只是对这人有些好奇,想了解一下什么样的经历能让他说出这种刻薄的话来,又做成当初那档子事。虽然是缺德了点,但是秋嘉年回想的时候也会不时感叹,没点魄力,还真做不出来。
此外还有庄瑟的那事,秋嘉年自觉已经尽力了,他也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
孙泽成有些好奇地凑过来看:“你写的谁……我去,祁绎?兄弟,你很喜欢仰视别人的鼻孔吗?”
秋嘉年看了眼祁绎,见祁绎低头写字,似乎没有在意周围的响动,再次肯定了孙泽成的收声成效:“就是互相学习,我和其他人都没有接触过。”
孙泽成瞪大眼:“虽然说是很优秀,但是排在后边的谁脑子正常去选祁绎啊!说真的,不知道还以为你搞暗恋呢?”
于迎芝在前面靠得稍微近一点,耳聪目明,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迅疾扭头:“暗恋?秋嘉年?谁?”
秋嘉年一把捂住纸,顺带推开了孙泽成,咬着牙说:“倒一倒脑子里的水,孙泽成。”
于迎芝嗅到了不存在的八卦气息,隔着一排也要凑过来抢纸,秋嘉年哑巴吃黄连,往后仰去,偏偏于迎芝还咯咯地笑个不停:“这是什么大新闻,秋哥谈恋爱,多少人心碎。”
动静就像石头落进水里,波澜越来越大,涌动着周遭的人都朝这边看过来,连带着祁绎也停了笔,转头看向这边。听到了于迎芝的话,又看向了局促地躲着的秋嘉年,眼神暗了暗,扭过头去写字了。
“写了名字怎么还要划掉?”薛凌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见到了祁绎动作,有些好奇地开口。
祁绎神色自然地甩了甩有些断水的笔,将上面划掉的名字涂成了黑黑的一坨,任谁来了也不知道原来写了什么:“不合适。”
于迎芝长手长脚的,爆发力十足,抢过纸来扫了一眼,给了孙泽成一个暴栗,看向周围好奇看过来的同学,有些干巴巴地给已经黑脸的秋嘉年解释:“误会,都是误会。”
薛凌已经走到了讲台上:“请各位同学交到第一排手里,再由第一排同学交给我。”
迟千声窝在讲台后,他穿着一身长风衣,里面配着灰色的高领毛衣,还搭着水蓝色的细链子。细碎刘海下的黝黑双瞳瞟了板正地站在第一组的薛凌,少年的身体在宽大的校服里抽条,眼镜下的小鹿眼正机敏地扫视着下方,便笑嘻嘻地补了一句:“然后再由小班长交给我。”
薛凌闻言,抓着纸的手紧了紧,没有回头去看迟千声,淡淡地嗯了一声。
秋嘉年觉着有这几日的铺垫,祁绎多少有可能选他。但是等迟千声公布已经相互选择的学习搭子里,却没有看到祁绎,这说明祁绎没有选他,以及他选择的人也没有选择他。
秋嘉年有些意外,又觉得在情理之中。祁绎平时基本上只和排前面的好生打交道,在后面的人这边没有人缘。薛凌也和之前一样没有名字,进入了第二轮。孙泽成和于迎芝这边也有些不同,估计是因为刚刚闹了别扭,于迎芝写了别的名字一轮走了,只剩下他有些懊恼地坐在位置上挠头。庄瑟这头也没有人敢主动碰炸弹,正阴着脸盯着祁绎的方向。
第二轮是再选择,类似于招聘一样,没有成功组成搭子的双方都要向对方进行自我介绍。如果第二轮再没有选择,第三轮就是迟千声自己组了。迟老师看上去对非诚勿扰类节目很是热衷,此刻恨不得第二轮一个也不成,摩拳擦掌地准备上阵牵线了。
上次组队的时候秋嘉年没看出来,只觉得这个半道加入的老师倒挺照顾公平性的,没有给不同分数段学生不同的优先级,现在终于有点明白这种组队方式给人熟悉的即视感。
他浑身一哆嗦,努力把这种感觉甩出去。
秋嘉年也觉得他没必要再选祁绎,既然之前没有成功,说明祁绎也没有这个意向,不如像之前一样顺顺利利地选薛凌。
班里剩下的人打散了走,走到祁绎那桌旁边的时候,薛凌照例埋头,仿佛对选人和被选都没什么兴趣,从善如流得宛如一只卡皮巴拉,倒是祁绎听见他走过来的声音,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
大概是选择的人没有选他,感到有一丝难堪,眼底还有些郁色。看到秋嘉年的时候眼神颤了一下,有些紧张地扣紧了手指。
秋嘉年本来开口想越过祁绎问问他旁边的出尘仙人,祁绎感觉到了他的动作,默默无言地低下头去,将脸瞥向一边咬紧了下唇。秋嘉年伸出的手忽然就不自觉地落在了祁绎的肩膀上,等到手底下的肩膀颤动,那双杏眼带着惊疑看向他,秋嘉年忽然就做出选择了:“要不要和我组队?”
“你……”祁绎的声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扭头向后看,秋嘉年也跟着他的视线向后看,除了和落水狗似的孤零零坐着的孙泽成,和一个小女生搭档勾肩搭背的于迎芝,没看到其他什么特别的人。祁绎却转了头来,直勾勾看向秋嘉年:“为什么?”
他的眼睛清澈得像琉璃瓦似的,也一定要秋嘉年在上头照出个答案来。
秋嘉年想起了所谓的像招聘一样的号召,忽然肃然:“秋嘉年,男,十五岁,虚岁十六,入学考成绩二十一名,最擅长语文、英语,熟练使用办公软件,曾获得百米田径运动会男子队第一名……”
“停……停!”祁绎被惊得两耳通红,被秋嘉年这一球打得措手不及,随后才想起来迟千声的殷切嘱托,涨红着脸磕磕巴巴地现编自己的简历,“祁绎,男,十六岁,入学考成绩第一名,擅长……较为擅长数学、地理,我……”
“那……那成了?”秋嘉年没打算真的听他编出一份精美简历来,看祁绎实在有些难以启齿,开口解围道。
薛凌在旁边看着他们,有些欲言又止,沉默着等着祁绎紧抿着嘴点点头,才补充了一句:“我在此见证。”
秋嘉年想着倒挺有仪式感,祁绎却是扭过头狠狠瞪了一眼薛凌,卡皮巴拉耸了耸肩,有个排在后头的男生见没人选,怕自己落到第三轮迟千声手里被搓磨,主动找上了薛凌,这只水豚从笔记里抬眼,利落地比了个OK。
仪式感又奇怪地消失了。
等到秋嘉年回到座位上,孙泽成像一只母鸡一样窝在座位上生蛋。他有些看不下去,但是想推荐的薛凌又被人抢先了,这人的脸绷得皱巴巴的,抱住秋嘉年埋头痛哭:“孙儿,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在嫌弃你爷爷。”
秋嘉年反手把他推开:“滚,我是你爷爷。”
孙泽成还在一抽一抽的,装哭装得跟一个弱智玩意似的,这头就有人敲了敲他的桌子。这人顶着一头乱毛抬起头来,神情一下又变得惨不忍睹:“是你啊。”
秋嘉年也有些意外,来的人今天换上了校服,校服宝贝得很,还在袖子这头套上了黑色的袖套,免得写字的时候弄脏。刘海遮住了眉毛,显得底下的一双眼睛格外阴沉,不仅孙泽成吓了一跳,秋嘉年看着心里也惊了一下。靳河神色有些不自然:“你要不要和我一组?”
“你干嘛?”孙泽成下意识地怀疑他没安好心。
“不要算了。”靳河看上去只是路过来了这么一句,扭头就想走。秋嘉年看着不远处的庄瑟双手插兜,晃荡着朝这边走过来,没想真正地组搭子,但因为祁绎被秋嘉年抢先了,只能满怀恶意地随机找靶子。他心里一紧,干脆利落地把孙泽成给卖了:“他要和你组队。”
“你又干嘛?”孙泽成是太阳西下的向日葵,来了个猛甩头。
靳河闻言也停了下来,秋嘉年带着几分愧疚提点真相:“轮到第三轮也是随机组,第二轮看着快要没戏了,万一到时候落单的是你和庄瑟,你要和他共沉沦?”
孙泽成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狠狠抖了一下,像是拽住救命稻草一样拽住靳河的袖子,炽热的手和炽热的眼神都让靳河这个万年冰块被连带着抖了一下:“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兄弟了。”
靳河抽出手,有些无语地拉上了自己差点被拽下去的袖套,到薛凌那里去把名字给报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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