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他的选择

自从填完报名表,祁绎就在放学后天天去操场上跑一千,秋嘉年的意思是这么短的时间内,还是休养一下保持状态比较好,但是看着祁绎兴奋的样子,好容易见人从考试失意里走出来,他也有些开不了口。

秋嘉年下课后也会去操场走一走,因为孙泽成被校队留下来训练,每天几乎要忙到六七点,没时间碰篮球,哀嚎着要秋嘉年和他同甘共苦。

秋嘉年活动了一下脚腕,看到祁绎在面前跑过,他头上戴着黑色发带,手里拿着mp4,耳朵里塞了白色的圆形蓝牙耳机,发带将刘海全部束在后面,露出的五官更加立体而好看,杏眼专心看着跑道,调整自己的呼吸,换上了黑色的运动短裤,露出腿部的肌肉线条顺着发力牵动。他观察了一下,觉得姿势还算标准,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

秋嘉年在操场上老人散步,就差前后打手心,孙泽成在一群田径队里领跑,和祁绎比起来没这么自然,为了甩一群长手长脚的大老爷们跑得五官乱飞,在冲刺圈更是咬紧牙关,跑成了关公,他看了一秒就看不下去,继续在外圈慢慢悠悠地走道。

孙泽成也看到了秋嘉年在操场上进行的养生活动,怒目圆睁地硬跑了两圈,最后冲刺的时候仰天长啸:“我靠啊啊啊秋嘉年——”秋嘉年在对岸也听到了这声猿鸣,有些打算索性就这样抛下孙泽成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祁绎也听见了,他也迈开长腿开始冲刺,为了不抢田径队的道,他跑在了第四圈,颇有些不习惯。

孙泽成累得气喘吁吁,趴下由没有上场的队员给他踩大腿。连着喝空了三瓶水,脸上汗如雨下。孙泽成将衣服一脱,露出了带着六块腹肌的身材,旁边有人发出惊叹。孙泽成在秋嘉年上辈子走了专业运动员的道路,自小养成了常年锻炼的习惯,肤色一直保持小麦色,身材大概是他们这群人里练得最出挑的。虽然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就像印在他脑门上的铁令,之后谈的几次恋爱差点被骗得连裤衩子都不剩。

孙泽成想招手让秋嘉年跟着他去休息室,秋嘉年摇了摇头,表示会等他出来。

孙泽成有些莫名,然后看到祁绎走了过来,啧了一声,朝着秋嘉年竖了个中指,转身去休息室了。

“三分三十秒。”祁绎比着手表,跑得满头大汗,但是两眼炯炯有神,看上去比上回领奖的时候还兴奋,“我厉害吗秋嘉年?”

秋嘉年瞅着那两汪在眼前晃来晃去的笑窝,感觉这时候应该有游戏旁白,“小天鹅想要你的赞美,请选择给或不给”,秋嘉年有些失笑,没忍住摸了摸祁绎的头:“太厉害了,一定能拿奖牌了。”

祁绎愣了一下,刚运动完藏不住情绪,摸了摸头呲牙咧嘴:“别摸我的头!”他又看了看秋嘉年,阴着脸拽他往洗手台走,“叫你乱摸,一手的汗!”

“我摸的可是三分三十秒。”秋嘉年欠欠回了一句,成功让祁绎气得跳脚。

等冲干净后,孙泽成也休息完了,把秋嘉年的包扔给他:“走吧。”

“行。”秋嘉年应下,从包里掏出自行车钥匙,现在已经接近七点了,家里面秋母也该等急了。孙泽成拎着水壶,将包放在前面的篮筐里,秋嘉年的包更重一点,背在身后,看着祁绎背着包走在前面,想了想又对着孙泽成说:“等会儿。你先走吧。”

孙泽成挑眉:“怎的,你家拆迁了,不和我一个方向?”

秋嘉年摇头:“我送个人,这两天先不跟着你。”

孙泽成饶有兴致地凑过来:“送哪位妹妹啊?”在顺着秋嘉年的目光瞥见前面走着的祁绎的时候又啧了一声,“戚,还以为铁树开花了,行,你到家给我发个信息。”

秋嘉年骑着车跟上祁绎:“我捎你一程?”

祁绎惊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用,我坐班车。”

“班车还得停下来等,骑自行车能兜风。”秋嘉年伸手,不由分说地拽下祁绎的包,“行了,以后跑一千米去孙泽成那边按按腿,我刚看你腿上连拉伸都没做,我载你回去,你先拉拉腿。”

“我以前……”祁绎想争辩。

“以前还小,还能可劲造,现在骨骼都生长完全了。”秋嘉年拍了拍后座,“你家在哪?”

祁绎报了个地名,还不算远,最多两公里,秋嘉年把书包放在他手里:“你先抱着吧,跑了一千米还要去挤公交,会很累的。”

祁绎妥协地抱着书包,大概是看出来他的纠结,秋嘉年继续道:“你这段时间不也经常借我笔记吗,算是感谢你的。”说完这句话,祁绎才像是微微松了一口气,姿势更自然地坐在后面,用手抓着屁股底下的座椅。

还是和以前一个毛病,秋嘉年心想。

七点也是一个下班的峰期,秋嘉年时不时按铃。到下坡的时候微微加速,风在他们的耳边呼啸而过,树上的叶子沙沙作响。秋嘉年闻到了路边的味道,对祁绎感慨说:“桂花好像要开了。”

“我也闻到了。”祁绎抽了抽鼻子,比起公交车的封闭空间,他还是更喜欢自行车,坐在自行车上,好像连风都是自由的。

“秋嘉年,你知道吗,我其实很喜欢跑步的。”祁绎忽然开口,说出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秋嘉年愣了一下,斟酌地开口:“我也很喜欢,跑步时候的风很畅快。”

祁绎顿了顿,配合地笑了一声,随后响起的声音很细,秋嘉年没有听清:“我其实很羡慕你……”

“什么?”秋嘉年在前面问了一句。

“没什么。”他摇了摇头,又对秋嘉年说,“就到这里吧。”

“这里?”秋嘉年有些疑惑,这里距离祁绎报的地址还有一百米,不远处的大街转弯处就是祁绎家。祁绎又淡淡地嗯了一声,于是秋嘉年没有问,把车停了下来,接过祁绎手里的包背到背上。看着祁绎欲言又止了一下,但是祁绎快步朝前走去,回头朝他挥了挥手:“今天谢谢你,明天见!”

他在原地看着祁绎走向了转弯的地方,直至消失不见,才扭转车头回去。他家和祁绎家是相反的方向,却在同一条街道上面,他也很多次经过这里,却很少见到祁绎。

秋嘉年不做他想,回到家糟了秋鸣桐女士一顿好骂。

第二天是运动会的前一天,秋嘉年在早读后公布了参与名单,并提醒大家可以去运动会场上加油。高中的时候运动会就和放假一样,除却不能离开学校,所有人都翘首以盼。台下响起了一阵阵欢呼声,一句毫不协调的冷嘲声响起:“祁绎?他去凑什么热闹?”

很多人没有听见这句话,但是秋嘉年注意到了,祁绎也有些莫名地看过去,庄瑟坐在座位上,带着不屑看向祁绎:“可别一千米发挥失常了哭鼻子,连带着连累了我们跑接力的。”

秋嘉年脸色有些难看,庄瑟昨天报名填表的时候已经看到了祁绎的名字,直到这时候才提起来,分明是想当面挑衅让祁绎下不来台。他皱着眉看着庄瑟:“祁绎同学这些天放学了也在操场训练,努力程度有目共睹,不要把不满发泄到赛场上,也不要随意污蔑同学。”

庄瑟听到秋嘉年说污蔑,还以为他不知道内情,看着脸色发白的祁绎得意地笑了一下:“污蔑,我污蔑你?”

秋嘉年暗道不好,庄瑟已经站了起来,半点情面不留地指着祁绎:“那你说说看,分班考那天成绩出来了在老师办公室旁边哭鼻子的是谁?是不是你祁绎?平时冷得很……”

“庄瑟。”秋嘉年含着怒气,吐出这么一句,“闭嘴。”

庄瑟目的达到了,看到祁绎和鹌鹑一样缩在座位上不言不语就来劲,挑衅地朝秋嘉年笑了一下。秋嘉年匆匆来到祁绎身边,却见他紧紧攥着笔,忽而冷嘲了一声:“那又怎么样?”

祁绎眼神又冷又沉,回头紧紧盯着庄瑟:“至少我的每一场考试都是自己考的,公平公正,不需要别人去低三下四帮我找后门。”

庄瑟顿时怒意上脸,将笔往祁绎那里狠狠一摔:“你他妈在说什么呢?”

秋嘉年伸手替祁绎挡了一下,墨水全部溅到了他袖子上。祁绎赶紧扯过他,摔飞的笔尖刚刚就擦着秋嘉年的脸过去,他没想过这么一出,又急又气,拉着秋嘉年走道庄瑟面前,捶了一拳桌子:“你给我道歉!”

庄瑟踢了一脚桌子,却被祁绎死死踩住了边缘,祁绎手上攥着一支钢笔,看上去他不答应就会捅进庄瑟的脖子里:“我说,道歉!”

祁绎友好待人,连对着人大声说话都很少,庄瑟何尝见过他这么凶狠,像一头磨牙吮血的小兽,他坐在座位上不甘心地喘了几口气,忽然又笑了一声:“行,我道歉。”

庄瑟的语气很冷,旁边的人都吓得不敢吱声,他对着秋嘉年:“对不起,你没伤到吧。”

秋嘉年看着他觉得不对劲,拉着祁绎往他这边退了一点,淡淡回应道:“没事。”

“没伤到就好,毕竟还要比赛,带伤可就成了累赘了。”庄瑟磨着牙,对着秋嘉年说话却直勾勾盯着祁绎,像是要将他看出一个大洞来。祁绎听出了他的威胁,冷笑了一声:“有胆子你就来吧。”

秋嘉年看着庄瑟,还是补加了一句:“不要乱来,有事情随时会告诉老师。”

庄瑟冷嗤了一句,低头转笔去了。等祁绎回到座位上,秋嘉年对他说:“我今天载你回家,记得注意安全。”

这块片区的不远处就是职高,有很多在街上游荡的混子,庄瑟之前就是和这帮人走得很近,聚在一块打游戏。秋嘉年记得这帮人后来被庄瑟引着去刁难靳河,靳河也是因为这个被送进了少管所。

祁绎这次没有拒绝,只是低下头应了一声。秋嘉年看着他有些魂不守舍,失笑道:“我还以为你真的和说的一样不在意。”

祁绎瞪了他一眼,毕竟是自己的糗事被宣扬出去,还被不停地威胁嘲讽,他到底还是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显得他像是个彻底的输家。秋嘉年沉吟了一声:“我来说说我听到是怎么想的吧。”

祁绎没有理他,但是也没有做别的事情,在原地呆着不动,表演什么叫做竖起耳朵的具象化。

“首先,我觉得你很厉害,因为上次分班考,你考了全班第二,比我们这里大多数人都要好。”秋嘉年声音温和,平静地叙述,使得祁绎的心跳逐渐慢下来,“然后是觉得你更厉害,因为对自己有着更高的要求,并且有勇气去追求,而我们这里很多人都没法静下心来学习。最后是觉得你对自己太过苛刻了,当然这也是厉害的一种体现,但是都不会妨碍我们觉得你是一个小奇迹。”

乍然听到绰号,祁绎的脸有些发烫。他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道:“我知道,我只是怕你们……”

“嘲笑?”秋嘉年知道祁绎说不出来,便替他说出口,“不会的,我们大部分人无法理解你为什么这么严格要求自己,对于不了解的事物,不会产生嘲笑的情绪。”他的语气冷了下来,“至于庄瑟,那是他没事找事。”

祁绎愣了一下,最终还是点点头。上课铃响起,他将语文书立起来朗读,读着读着又探出脑袋,杏眼看着秋嘉年:“你的衣服给我洗吧。”

秋嘉年想到了孙泽成那个倒霉玩意,在这里听到这一句准能对着靳河大声道“昨日再现”。他笑了笑:“行啊,我下午换件衣服再来带给你。”

杏眼眨了眨,看着秋嘉年,又真挚地说:“秋嘉年,谢谢你。”

在重生以后,祁绎意外地和他说了很多声谢谢,他感觉里面的这些一句比一句要真,至少这句,听上去就像是他鼓足勇气才开口的。

秋嘉年愣了一下,半天才嗯了一声。

杏眼弯成了小月亮。

下课一直到放学,跑步,庄瑟没有出现在操场上,秋嘉年索性跟着祁绎后面跑,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直到送祁绎到了转角的地方,他的书包带子被伸出的手扯了过去,人一下就没了踪影。秋嘉年把车刹住,甩开书包冲了过去,祁绎已经被几个染着头发的人推进了一个小巷子。他想大声呼救却被人紧紧捂住嘴,他跑上前去,顺手抄起街边环卫的扫帚,抽出了扫帚上的竹。祁绎已经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秋嘉年横扫过对着他拳打脚踢的黄毛,又抓着绿毛往墙上撞。剩下的紫毛趁机给了他一脚,秋嘉年觉得膝盖一痛差点跪在地上。

祁绎脸上冒着冷汗,捂着手臂,面色发白地蹲着,在黄毛倒在地上的时候一脚将他踩住,狠狠揍了几拳。

秋嘉年那头把绿毛撞晕过去,连带着锁喉锁住了紫毛,才来得及拿手机报警。警车过了一会才来,祁绎显然痛狠了,咬得嘴唇都留下了几个深印。

这边聚众斗殴的不在少数,他们询问了一些问题,又去查了祁绎被拉进街角的录像,让那些混混给他们道歉写检讨,拘留一段时间再出来。在秋嘉年问祁绎要不要去医院的时候,他又倔强地摇了摇头。秋嘉年看他状态实在不佳,想拉着他上医院的时候,祁绎捂着手臂,从唇缝里溢出了几声哀求:“秋嘉年,我该回家了。”

秋嘉年愣了一下,祁绎却坚持站定,不跟随他的拉扯,他叹了一口气:“伤不要紧?”

按照道理来说,那些打人的人还是要赔钱的,但是祁绎坚持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来过这里,接受了道歉协商。秋嘉年发现他着实不了解祁绎,这些天古怪的举动汇聚成了一个谜,但是祁绎堵塞了通往真相的唯一道路。

“不要紧,手臂有些发青,涂点药就好了。”祁绎说,他脸色发白,“只是明天的跑步,我不知道发挥能不能……”

“你如果觉得累,可以……”“我要参加!”祁绎急急打断他,但是看到自己的手臂,又开始咬唇,“如果我没有拿奖,是不是影响不好……”

秋嘉年目光沉沉地看着祁绎,走到他面前,要祁绎抬头看他:“祁绎,拿奖或不拿奖,都是一样的。我们班有个人站在那条起跑线上,已经是属于我们班的荣誉了。”

祁绎的眼里有些迷茫,秋嘉年继续说:“拿奖,或不拿奖,这是属于你的荣誉,这件事的影响不应该问除你以外的任何人。你应该权衡的是,比赛会不会影响伤口。”

“不会。”祁绎下意识地捂住手臂的伤口,听了秋嘉年的话又沉默地思考了一下,缓缓地补了一句,“不会。”

确实,站上赛道的那一刻,他已经被整个班级记住了,而拿到的奖项在经年之后又有谁会记得,只有他自己会深深地将这一次的经历铭记于心,将这一次的努力铭记于心。因为无论有没有奖项,这都是属于他的一部分,他的选择,他的意志,是属于祁绎的不服输的坚持。

他慢慢站直了,定定地看着秋嘉年,眼睛清澈又坚韧:“我要去,那是我的赛道,是我的奖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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