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域的风情让我暂时忘却了痛苦,但是回国后,走进那个环境,我还是忍不住的难过。我看得出父母的担心,所以我极力装出很开心的样子。我努力的学习,埋头的读书,为的是让自己不那么难过,不那么悲伤。紧张的学习和课业压力,让我逐渐淡忘了悲伤,因为总也不去想,不去触碰,刻意的关上了那扇大门。
高三的下半年,也就是2003年,我们遭遇了**,学校停了初中部和高中部的课程。为了让毕业生安心的学习,安排所有的高三学生住校,我和米琪也被迫住进了统一管理的三十七中宿舍。那个时候,学校在推广一种“衡州一中”的模式,类似与军事化的管理:每天早晨六点半起床,晨跑二十分钟;七点半早餐,八点上课;下午吃饭时间也极为紧张,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学习。虽然这种模式不近人情,但的确让大家的学习成绩提高不少。
紧张的学习加上程序化的消毒防毒,还有就是每日三次的体温测量,搞得大家人心惶惶。谁要是感冒咳嗽什么的,就成了大家避让的“瘟神”。校医院的医生和护士态度也特别嚣张,他们声称,如果不配合他们的要求,就直接给打成“疑似”,放到另外一所中学隔离起来,连高考都不能参加。
在距离高考一个月的时候,我因为感冒发烧,就差点被隔离起来。还好吃了几剂感冒药之后烧退了,周围同学的态度也变得友好了。我真是被吓坏了,连去洗手间都看到别人躲着我,好像自己会把他们吃掉似的。最不可思议的是,爸妈去学校看望来,隔了好几米,还被红色隔带围着,有种“探监”的感觉;后来爸妈想给我带一些水果和其他的零食,也都放在保卫室“红外消毒”了好长时间才到了我的手上。后来不知道是谁发现学校操场的看台处,有一个缺口,不是很低,但是足够零食包的“穿越”,有许多的校外零食就是通过那个渠道进入被“圈禁”的毕业生中间的。
我在电话里把这些经给妈妈听,妈妈觉得不可思议,不过大家都说无能为力的。可能真正了解这个疾病的专家不是那么多,或者给大家做的宣传普及还不够,所以基层的许多做法看起来有些幼稚可笑。因为没有官方出来辟谣,或者辟谣的不够及时,才会谣言纷飞,才会人心惶惶。都说谣言止于理智,可是你处在大病大灾之中,是很难理智的。你感冒了,高烧了,咳嗽了,连你自己都怀疑自己是否真的**了,更不用说周围人的眼光了。
那段时间里,**的新闻在电视里面交叉的播出,商业广告都少了很多。要么是某艺术团慰问一线医护人员;要么是爱在生死边缘的拯救行动;要么就是高烧三十八度的恐慌;还有街头巷尾的各种“疗效药”的谣言。尽管大家都说,“万众一心”,“众志成城”,“抗击**”等等,但是谣言袭来的时候,大家还是不理智的。听米琪说,李阿姨的医院药房的板蓝根在一个小时之内被大家哄抢一空,甚至再次采买都变得十分困难。李阿姨是一线医护人员,靠着这点子“特权”,我们家也得到两包板蓝根颗粒;她说,还没有权威人士证明板蓝根是否真的有效,有总比没有的好。不到一个月,白萝卜,海苔都被轰抢过;那个时候,大家都敬畏生命,都怕被病魔袭击,尤其是知道李阿姨的医院发现**病例的时候,大家都不敢直接跟李阿姨接触,那个时候,米琪说,李阿姨所在的医院里,所有人员禁止外出,直到卫生警报解除。那个时候,全国人民都是疯狂的。
夏天到了,细菌和病毒什么的,似乎更加嚣张。听说**的病毒都是飞沫传染啦,昆虫携带啦,大家都封门闭户,生怕哪一只嘤嘤嗡嗡的飞虫携了病毒悄悄的溜进来。后来开展了大规模的爱国卫生运动,十几年都不曾洒扫过的环境,也被清洗的一尘不染;电视上播出的那些爱国卫生的典型,看起来觉得有些过头,但是这确实大灾之下安慰人心的一种方法。
这一年的夏天,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菜叶子和消毒水的味道,在浓重的消毒水气味里,我们迎来了万人拥挤独木桥的大战―――高考。
高考的时候,我的状态出乎意料的好,我知道那是意料之中的,这跟平时扎实的基础是分不开的。考完试大家狂欢了许久,我们把所有的复习资料和试卷都丢在了教室里,有的同学卖给了收破烂的小贩。我们跳到了课桌上,庆祝“解禁”的到来,因为高考完,我们终于可以回家了,被圈禁这两个月可把我们憋坏了。与此同时,燕山市解除了紧急状态,城市上下一片欢腾,据说各大饭店和娱乐场所都爆棚了。憋闷了这么长时间的燕山人民,犹如撒欢的野兽一般,疯狂的流窜在城市里每一个角落。大家的每一个细胞都喷张着,兴奋着,奔向每一个霓虹闪烁的区域,流向每一处释放心绪的盛宴,整个城市就好像一个巨大的火锅,沸腾着每一个人的酸甜苦辣咸。
那天老卫开了车,载着我和米琪一起回家了,我狂喜,跟爸妈说着被圈禁的“痛并快乐着”的时光。爸妈不厌其烦的听我讲着**的恐怖气氛,紧张的学习生活,还有自己那次无辜的疑似经历;他们很乐意看到自己的小女儿走出阴霾,张牙舞爪的样子。
爸妈跟我说,姐姐在八月份就会回国,在北京工作,这一个消息更是让我激动很久,虽然每个圣诞节和心念姐姐都会回来,但是那只是短暂的相逢。这一次不同了,姐姐将永远的留在中国了,我怎么能不欣喜?怎么能不激动?
姐姐从普林斯顿大学毕业之后,考取了哈佛的研究生,一直在那里待了六年多。她的那个男朋友此时已经回国实习了,他的父母帮他找了一个很不错的律师事务所,做了一名助理律师。姐姐为了国内的父母亲人,也为了厮守多年的爱情,毅然决定回国发展。回国的日期定在了八月份。
由于抗击**的卓越工作,和坚持到底的强大决心,老卫被任命为燕山市代理市长。前两句是在任命大会上,市委领导转达上级对他的意见。抗击**的表彰大会如火如荼的举行,妈妈作为教育界的代表之一也参加了大会。看到电视里,老卫略显疲惫的身躯,我发现父亲真的有点老了,五十岁的年纪,鬓角已然有了华发。他捧着荣誉证书的时候,眼眶里面是晶莹的泪花,看来他很珍视这个荣誉,我们从心底祝福他。
老卫升为市长的这个消息让全家人都很兴奋,尤其是姥姥姥爷,我们举行了一个小规模的家宴,姥姥姥爷拉着老卫的手,告诉老卫要努力工作,不辜负党的教导之类的话。听上去很教条,不过不难理解。他们经历过那个黑色的时代,后来被平反,他们时刻不敢忘记党的恩惠,时刻铭记党的教诲。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高考出成绩的时间,为了赶走等待成绩的焦虑,我就在屋子里练舞,发汗。那天我跳的累了,阳台的躺椅上,忽悠忽悠的睡去了。
我看到韩天佑在向我招手,“卫卫,干什么呢?”我往楼下看,果然是韩天佑,旁边是他那辆红色的杜卡迪摩托车。他的笑容很耀眼,即便杨光那么灿烂,都及不过他的笑容耀眼。我本会自己的屋子,从书包里取出放着绿幽灵的福袋,一路狂奔下楼去,他还站在那里,笑容依旧灿烂,只是渐渐地变得模糊。
我想冲过去,可是我发现我的脚怎么也迈不动,好像绑着铅块。然后我看见一个女孩在向韩天佑招手,天佑骑着摩托车停在了她的身边,她跨上摩托车,搂住韩天佑的腰部。摩托车开走了,可是韩天佑却还在原地。这是怎么回事?
“天佑哥,我就知道你不会走的,对不对?”我跟眼前的韩天佑说。然后我看到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韩天佑的轮廓渐渐的模糊,他变成了李子航,带着一副银边的眼镜,手里拿着糖葫芦,正在朝我跑过来。
我仍然清楚地记得李子航的身体飞起来的样子,我怕极了,我大声地喊叫,“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然后我感觉到有人在摇晃我,我缓缓的睁开眼睛,原来是妈妈。
“卫澜,你怎么了,我看你一直在挣扎,是不是做恶梦了?”妈妈摸了摸我的额头。
“啊,没事儿,妈。我梦见一个熟人,想跑可是跑不动。”我笑着对妈妈说。
“哦,可能是梦魇了,所以才会跑不动。你们什么时候出成绩啊?有目标大学吗?”妈妈关心的问着我的学校学习,我冲着妈妈点头。
妈妈抚摸着我的头发说,“澜澜,妈妈知道你现在状态,高考住校这段时间很不适应吧?长时间神经紧绷,考完了之后,又一下子放松,然后陷入等待成绩的焦虑,难免会有这样那样的心理问题。不过别担心,很快就会调整过来的。想不想去哪里散散心呢?”
“不,妈,我就在燕山陪着您和老卫,我哪都不想去。”我靠在妈妈的怀里,看着楼下,什么都没有,只有被太阳晒得几近枯萎的柳树和无精打采的花草,刚才韩天佑站的位置空空如也。
妈妈跟我说,舅舅全家打算移民加拿大了,问我想不想去国外留学。我摇摇头,“我想去北京。”
妈妈说,“那也行,冲儿很快就回来了,你去北京,她会照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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