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离析

谢龙城虽然不喜欢这个软弱可欺的小儿子,可当大儿子如此盛气凌人的对待他时他也不乐意。

他瞅了眼委屈的吴艺,对谢尧臣呵斥道:“我还没闭眼呢,你这是想造反吗?”

“造反?”谢尧臣嗤笑一声,道:“我也想问问你们想干什么?今天在座的所有人,每一个都比一个初出茅庐的女记者有能力有资源,结果你们商量的结果,是准备把所有的脏水都泼到她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孩子身上!你们这一群有头有脸做企业的人,为了自保真的连体面都不要了吗?”

因为说了实话,在场的人鸦雀无声。

只有谢龙城敢压他一头。他道:“你怎么知道安记者一定是无辜的?你认识她吗?你对她了解多少?你怎么敢保证不是她故意去勾引吴艺的?”

“我当然知道!”谢尧臣望着周遭参会的人员,字字千钧道:“安意是我的女朋友。”

他举重若轻的这八个字可谓是石破天惊、举座讶然,大家都懵了。

谢龙城盯着他,尔虞我诈的事情经历的多了,他的第一反应是,难道这一切都是谢尧臣策划的,他想利用自己的女朋友来搞垮整个企业,好报复自己对他妈妈的薄情?但以多年对这个大儿子的了解,他立即又否定了这个念头。只是心里不免叫苦,这下更棘手了,明明可以简单处理掉的事情又朝着复杂的方向去了。

吴艺低下头,紧张的手心都开始冒汗了。他想完了完了,他妈的安意的男朋友不是叶随吗?怎么又变成谢尧臣了?就凭他对安意做过的混账事,老大非得宰了他不可!

谢尧臣整个身体的重量都靠在办公椅上,他把手中的签字笔不紧不慢的敲在桌面上,一下、两下。

吴艺像是一个等待判决的人,双脚开始不受控制的痉挛起来。

谢尧臣突然收起笔,他猛的站起身,用尽全身力气把它摔到了吴艺面前。

那只签字笔顺着他蓬勃的怒意敲过来,劲道之大以至于刚碰到桌面就“碰”的一下子弹得老高,连带着戳倒了会议桌前的骨瓷杯子和话筒,一阵清脆的碎裂声中,谢尧臣沉沉的声音压过来,他双手扣在腰上,盯着吴艺怒气勃然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她去勾引你?!”

因为会场太过安静,好似时间都停止了流逝。

谢龙城脸色不好看,可也只字未发。你让他说什么呢?老大正在气头上,他也不想再搓火。

“哥,我,我真不知道!”吴艺也跟着站起来,红着眼睛结巴道:“她、她她也从来没说过啊,早知道,早知道我就不逗她玩了。”

“你还敢说!”眼瞅着谢尧臣都要动手了,办公室主任眼疾手快的按住了他。

“都别闹了,你们还嫌事情闹的不够大是不是!”谢龙城心想,造孽啊,一个扶不上墙,一个又太意气用事,他盯着谢尧臣,愤怒道:“你的女人惹出来的事,你自己去解决。我不管了!但我丑话说在前头,要是她把你老子辛辛苦苦挣下来的家业毁了,那她的职业生涯、她的家庭、她的一切都会完蛋!这就是跟你谈恋爱的下场!”

*

安意病了,在长久的压力、愧疚和忙碌之中,随着心理上的负担不断加压,她的身体如同紧绷的琴弦,终于铮然崩断了。

她发烧烧到38.9度,脑子里充满了金戈铁马刀枪剑戟之声,稍微侧一侧身子仿佛都会脑浆崩裂,喉咙像吞了刀片一样,她想家里一个人也没有,或许自己就会这么死了也不一定。

但她还不想死,张老师还没放出来,她还想见谢尧臣最后一面。

迷迷糊糊中,门铃剧烈的响了起来。

安意把被子蒙过头顶,身体如堕冰窖,面上却热气喷发,鼻腔中呼出的热气冲撞着她的眼睛,安意眼皮很沉,慢慢的,就再也听不见外面的声音了。

再度睁开眼睛,是在医院。

头顶的输液管里,药水正在有节奏的一滴一滴落下来。她转头看向窗外,天早就黑透了,隔着一扇窗户,鹅毛大雪正下得飘飘洒洒。

天地间万籁俱寂。

病房门被推开,翠翠提着脸盆暖水壶走进来。

安意讶异道:“你怎么来了?”

翠翠把新买的热水袋拆开,接着盆把热水倒进去,擦干净后给她垫在手底下。

“好舒服。”安意冲她笑了:“怪不得我总做被黑白无常捉去的梦,原来是因为输液搞得半边手臂都凉了啊。”

翠翠看着她憔悴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你别跟我嬉皮笑脸的。”

安意从翠翠口中得知,自己是被李锐送到医院来的,因为他一个大老爷们不方便给脱换衣服,便给翠翠打电话叫她过来帮忙照顾一下。

安意笑的十分诡异:“翠翠,你跟我哥有进展啊?”

翠翠嫌弃道:“你都这副鬼样子了,还有闲心管这个?”

“那,能不能把手机给我?”

倪之影写的那篇文章已经被删除了。安意知道,龙鼎那边已经开始有所行动了,给别人的企业造成负面影响或者影响到其中员工的饭碗都不是她的本意,她只是想有个人去管管吴艺的任性妄为。

安意退回到微信聊天界面,挨个看过去,唯一觉得欣慰的是蒋思齐发来的那条信息。

【张老师回来了】,后面跟了几个烟花和庆祝的表情。

安意便开心的笑了出来。

好似梦里出了太多的汗,贴身的衣服沤湿了又被熥干,现在的她仿佛换上了一件洁净柔软的新衣服,只觉得心中再也没有遗憾。

她踏实的又闭上了眼睛。

*

谢尧臣找到倪之影删除了公众号文章,把张北从派出所放了出来,在龙鼎集团的社交账号和当地的官媒上都诚意满满的发表了道歉公告,虽然也有竞争对手兴风作浪从中作梗,但好歹取得了公众的谅解,热度慢慢降下去,他打了一场漂亮的舆论翻身仗。

虽然那天晚上忙到不可开交,但他依然去了医院探病。

输进去的药效发挥了作用,安意睡得很沉。

翠翠看着男人憔悴却依旧英俊的脸,那句数落他是“焦仲卿”的话到了嘴边还是没说出来,她凭良心建议道:“哥,我觉得吧,探病也不差这一时半会的。她现在发烧烧的脑子正不清醒,要是见到你,肯定会委屈的大哭一场,要不您明天再来?”

谢尧臣并未坚持,只是脾气很好的说:“也好。”他从病房里走出来,坐在医院供病人家属休息的连椅里歇了一会。

急诊室走廊那边一个个头很高的男生气喘吁吁的跑过来,那人背着光,也看不清楚脸。从他拍打帽子的动作里可以看出,应该是顶着风雪赶过来的。

“护士,请问吴月英在哪个病房?”

他颤抖的声音里甚至带着哭腔。

竟是叶随。

谢尧臣想,虽然在他高三那年他们应该就算认识了,但因为安意的存在,他与他永远心怀芥蒂。

翠翠听到动静,也从里面跑出来。

“阿随?你怎么来了?你也是过来看安意的?”

叶随被问愣了,“安意怎么了?”

翠翠看着谢尧臣,心想还是别再人为制造矛盾了,便道:“没什么,就是发烧了。因为过来的太晚门诊都下班了,我们直接来的急诊。你呢?怎么会过来?”

“我过来看我妈。”

护士道:“吴月英病人的家属,她在3床。”

叶随便跌跌撞撞的冲了过去。

翠翠放心不下,跟着过去看。

叶随的妈妈脸色苍白的躺在病床上,胳膊上挂着水,也不知道是什么病,看起来十分虚弱。

叶随看不见脸上的表情,从沉默的背影看过去,他是那样的孤独无依。

翠翠问护士,“姐姐,他妈妈怎么了?哦,他是我朋友。”

“心脏不太好,幸好送来的比较及时。”护士从电脑上检查了一下病人做过的项目和检查,道:“也得让他去办一下住院手续了。”

翠翠连忙问:“多少钱?”

护士说了一个数。

翠翠皱了一下眉,心想他哪有钱啊。“姐姐,能不能麻烦您先别去催他了,这钱明天我们一定交!”

护士道:“那行,我先给备注一下。”

谢尧臣一旁听着,蓦然开口问翠翠:“你们大一那年的冬天,安意过生日那会儿,叶随也在现场吗?”

翠翠一呆,心想他怎么知道的?可不要产生误会才好。她连忙道:“是在一起,不过我们四个都在,还有在宇呢……”

“不用解释,我都知道。”

翠翠心想,你知道个啥啊?这么多年,安意对你的感情,你什么都不知道。

谢尧臣怀疑的不是安意和叶随之间的纠缠,他担心叶随母亲住院的原因是不是跟吴艺有关。

第二日雪停了。

皑皑白雪将太阳光反射到病房里,天光大亮。

安意饱饱得睡了一觉,体温落下去,健康让心情无比愉悦。

谢尧臣打电话给她,安意赶紧接起来。

电话那头的男人声音里带着淡淡的调侃意味,“听说生病了?”

“是呀。”

“怎么跟病秧子似的,风一吹就要倒。”

安意不好意思的说:“我也觉得,真是太不中用啦。”

她的乖巧让谢尧臣心里拧了一下,他想她对自己实在是要求太低了些,遇上这么大的事竟连句埋怨的话也没有。本来他们参与进彼此的生活时日并不长,可这女孩子却摆出一副可以等他一生一世的耐心。

明明是瞬息万变的年代,出个差回来,仿佛平生万事已不可再回首。她受到了伤害,却从不会跟人抱怨,也不会把责任归结到别人身上,她是个内心坚定、谨守界限的人。因为工作上的事情已经是焦头烂额了,他确实无法给她更多的关注和陪伴。但如果她有要求,他未必不会为她赴汤蹈火不辞冰雪。

谢尧臣对安意的感情十分复杂,他一方面非常感激她的懂事,另一方面却又觉得她很自觉的给两人之间划了条线,他也说不上那条隐形的楚河汉界到底是什么,她习惯了审视和内省,好似担心被讨厌,又好似做好了抽身而退的准备,她无法全身心的依靠并且信任自己。

面对她,谢尧臣其实是有些挫败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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