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孤岛

安意心中的情绪已经被压到了底,愤懑叠着压抑,给那些得不到舒缓的情绪又搓了把火。一而再的面对他,她对此感到厌烦。

“我只问一句,叶随的店是你找人砸的吗?”

“又他妈是叶随。”吴艺咧着腮帮子笑的阴阳怪气。“你脚踏两只船啊?要不把我也给捎上呗?我不介意当第三个。”

安意动了动嘴,那不怎么好听的两个字在脱口而出的瞬间又被她吞了回去。她临时改了词。“你也就只能想到这些。”

“没错,我想象力可贫乏了。这么多年,我就一直想,如果当初来硬的你真跟了我,结果是不是就会不一样?我想啊想,你猜怎么着,想到现在都放不下。”

安意抬起来的手被他给抓住了。吴艺冷笑着问:“怎么?恼羞成怒了,想打人是不是?你敢碰老子一下,别说叶随那破店,以后他在安城连活都活不下去,你信不信。”

吴秋白一开始还以为就是场再寻常不过的争风吃醋戏码,等再仔细往下听,这才知道演戏的人都是谁。他这个人,一向看热闹不嫌事大,便盯着一旁的谢尧臣,很贼的笑着说,“你们家老二好大的口气……”

“啪”的一声,谢尧臣猛地合上电脑,转手扔进吴秋白怀里,他起身,走向安意。

安意想起叶随那个被胶布贴起来的玻璃柜台,千疮百孔就像少年的心。她想如果他没有遇见自己,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你已经害得人家丢了饭碗,害得他妈妈进了医院,你居然还敢说这样的话,你简直就是个混蛋。”

她其实更怪自己。

吴艺还在作死的叫唤,“我混蛋?你以为叶随就是什么圣人君子?同样是惦记着你这么多年,他跟我有什么不一样?哦,没错,顶多是我想睡你,我表现出来了。他也想睡,但他光有那贼心没那贼胆而已!”

谢尧臣听得皱了眉头,他停下脚步,门突然被外面的工作人员打开,一束光透进来,厅里很暗,他站的地方却亮的刺眼。他沉着声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安意眯着眼睛,适应着这突如其来的光线。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姿离她很近,她也就只愣了一秒钟而已。

当然,吴艺也看见了,他脚下一软,下意识的往安意的方向站过去一点。

谢尧臣面无表情的瞅着他,像寻常聊天似的又问了一句:“我问你在说什么?”

好半晌,吴艺才磕磕绊绊的说:“没,没说什么啊。”

谢尧臣盯着他,像是警告又像是要挟,“你以后对小安客气点。你要是再敢跟她说一句不三不四的话,趁早从哪儿来的滚回哪去!”

吴艺被他话里的意思钉在原处,排山倒海的情绪呼啸而来。

谢尧臣捞起安意的手,像风裹挟着,带她走过吴艺身边,走了两步他突然又回头,说:“对了,你去给叶随道个歉。”

吴艺脸上桀骜立生,“我凭什么!”

谢尧臣也不恼,只是笑着问他:“你都这么大了,自己犯得错,还用让小吴阿姨去替你赔不是吗?”

吴艺憋红了脸,他知道他在威胁自己。

“或者明天我就该去找你妈妈说一下?”

那些不得见光的日子里,吴竹安掉了多少眼泪,没有人比吴艺更明白母亲的忍辱偷生。他想是的,谢尧臣从来都没把他们当成亲人看待过,他怎么能让妈妈再承受这些?想到这里,他嗫喏道:“不,我自己去。”

“医院的病房不好找。明天一早让陈叔叔送你,开我的车。”

他竟然还敢派人监视自己?原来他不止不把自己当亲人,是根本就没当个人看。吴艺被他这种暴君独断专行式的糟践直接给气崩了,他使足了劲踹了身边的椅子一脚,怒气丛生道:“你凭什么管我?”

“你再给我踹一下试试!”谢尧臣的火气也被激了起来,他问:“你想造反吗?”

“是你不讲道理!”好似心里憋了太久,那些蓬勃的情绪只需要一个出口,便会滔滔不绝的倒出来。“从小你就不待见我,我也是爸爸的儿子,凭什么就要看你脸色,这不公平。”

“公平?”谢尧臣哂笑道,“你现在得到的这一切是靠公平挣来的吗?你享受着你妈妈窃取别人的婚姻给你带来的便利,吃喝不愁,每天闲得只会欺负一些老弱病残,现在居然转过头来跟我谈尊重,请问我该怎么尊重你?”

吴艺被怼的哑口无言,只听谢尧臣又说:“要么就有本事,读书做事处处压我一头,谁也不敢说一句废话。要么就吃喝玩乐,夹起尾巴享受这偷来的富贵繁华,那也碍不着我的事。就怕这样,做着见不得人的事却又想谁都高看你一眼,既当又立的,你恶心谁呢。”

吴艺被他的话伤的体无完肤,他像是老鹰爪下的蛇,又像是猎人网中的孤狼,垂死挣扎。他就知道,只要谢尧臣在一天,他就永无出头之日。

谢尧臣拉着安意的手要走。

突然音乐响起,本来黑着的巨幅屏幕突然亮了起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向大屏。

宣传片开始放映,场景淡入,字幕出现。【何为“邂逅”?】

五分半的时长里,谢尧臣作为绝对主角出现了很多次,安意盯着大屏,看着里面时而意气风发、时而苦恼沉默,时而运筹帷幄、时而低迷不言的他,感情的流动让她的心变得十分饱满,她似是突然间才惊醒,原来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竟能拥有这样多的爱意。

片子的最后在小樽,光圈放大,镜头里琳琅满目的玻璃变成了浅浅淡淡的梦境,他手中的那个玻璃娃娃,摄影师给了个特写。

安意看见了,心里觉得很软又很暖,她想原来自己说过的话他都是记得的。可是,她很快就知道了礼物消亡的原因。

那个破碎的玻璃娃娃躺在一对男女的深情拥抱里,像是过了很久又很长,安意才回过神来。

吴艺冷笑了两声,看笑话似的眼神从安意身上又转到谢尧臣脸上,他幸灾乐祸的语气里带着癫狂:“刚才是谁在这儿义正言辞的教训我来着?我还以为您真是个品行高洁的君子来着,我是自愧不如自惭形秽。这么一看,那既当又立恶心人的,可不是我。”

谢尧臣沉着脸瞅了他一眼。

只听吴艺轻薄的声音又响起来,这次是对着安意说的:“我早就知道他不会真心对你。你选他还不如选我。起码我是光明正大的渣,他可是吃人都不吐骨头的……”

谢尧臣大声喝道:“闭嘴!”

安意抬起头,看见站在二楼监控室玻璃窗前的宋悠。她抱着双臂,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嘴角带着不屑一顾的嘲笑。那些长久以来沉潜在内心深处的负面情绪源源不断的涌上来,几乎要把她给淹没。

从十八岁到现在,因为渴望靠近他,她走过了漫长的岁月。那些来不及绽放的青春,苦涩的不甘,悲苦的自弃,将她囚禁在孤岛之中。

笑是一个人的,哭是一个人的,思念是,想念也是。

她习惯了心脏里空着一块的感觉,看到好词好句会放进去,品尝到美食放进去,欣赏到美景放进去,花开了雪来了,春天的街道冬天的路灯……生活中所有的美好都放进去,把每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都默默得说给他听,然后心就会像鼓起来的风帆,徜徉又自由。

她虽活在孤岛却并不孤独,因为喜欢他的心情是丰盈的。

人长了年纪,风花雪月已不再是生活的重心。自他们重逢,放在心里的,除了美好还会有许多不堪,她焦虑、犹疑、嫉妒、恐惧……心里的空间就那么大,美好挤兑出去,痛苦却越来越多。

暗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恋爱却是两个人的金戈铁马。面对他,她总是很想哭。

谢尧臣的手圈上安意的肩膀,他把她带回了办公区。

站在前排的吴秋白跟他们隔得远,只能看见宋悠一个模糊的身影,他想她还是那样为所欲为,只是他可怜的宋词啊,自己总该为她做些什么。眼里的愤恨化成冷箭,吴秋白也走了。

*

“大千万象”的员工们大都在为了春节的大展而加班,看见老板眉目不善的领着个姑娘走进来,心里一时都有些发怵,便赶忙低下了头。

谢尧臣接到政府宣传部门的电话,让安意先去自己的办公室等一会。

安意走到门口,看见总经理办公室的百叶窗全都落了下来,挡住了来自外界的窥视。

周跃和吴秋白正在里面说闲话。

周跃道:“我这边的施工图纸已经出了,也不知道老大怎么想的,非要把展厅搞得跟教堂似的,光要从一扇扇的窗户里透出来。”

吴秋白看了下设计图纸,道:“别的不说,消防这块还是得注意一下,现在上面抓得紧,只要大展一开幕,人流量接着就上来了,安全隐患很大。”

周跃道:“方案都讨论了多少稿了,我头都快炸了,明天说什么也得定了。对了,你们的宣传片审得怎么样?”

吴秋白看了下门口那儿隐约透出来的窈窕身影,笑着说:“不太顺利。宋记者那边夹带私货,我看着像是要逼宫啊。”

“什么意思?”好奇宝宝周跃脸上闪着兴奋的红光:“宋记者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感情,跟老大摊牌了?”

吴秋白嘲讽道:“她这个人目标明确,为了一己私欲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周跃道:“我不关心姐姐,我想知道的是老大的初恋,宋悠的妹妹宋词后来怎么样了?哥,你给说说。”

两三秒的空白之后,吴秋白伤感道:“她死了,重度抑郁症。”

“妈呀,”周跃吃惊道:“什么时候的事?”

“高三。”吴秋白道:“在我老师的画室里,自己了结了自己。第一个发现的人,是谢尧臣。”

门外的安意也听见了,麻木的心脏抽搐中,她想那时的谢尧臣该有多绝望啊。

周跃沉默了会,啧啧叹气道:“我去,都这样了,老大居然还能考上安大金融系,也是很牛逼了。”

吴秋白道:“他又睡不着觉。一直醒着不学习能干嘛?”

周跃撇着嘴摇了摇头,道:“女朋友去世后不过一年,他妈妈也没了。真惨。”

吴秋白又瞅了眼门外,道:“好赖现在有个小安,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对对对,他跟安意姐多要好啊。”

吴秋白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说:“小安也不说上哪儿,跟宋词感觉挺像的。”

“不是吧?”周跃无语道,“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还要找个跟死去的前任特别像的现任,他这是得有多意难平啊。”

安意没再往下听,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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