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旧年交替的平常的再也不能更平常的一天,安意放弃了一个很重要的人,曾经这个人占据了她三分之一长度的人生,虽然十分不舍,但还是感恩相遇。
那天晚上,她读到李后主的词,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遇上一个人,爱上一个人,失去一个人,不知道是不是在对的时间里遇上一个不知道是不是对的人,从此世事变幻,沧海桑田,在不知道是不是对的决定里,安意感觉自己已经触到了一直在坠落的深渊的尽头。
怪只怪,月老不该回眸,不该将自己这根拙劣的红线系在分岔的他那头。
一宿未眠。第二天,安意走出房门,顶着一双肿得像核桃一般的眼睛敲响了苏明起的书房门。
那时候张丽娟已经出门了,苏在宇还没起床,苏明起正在书房里练八段锦。
安意得到了允许走进去,跟她继父说:“苏爸,我有件事想告诉您。”
苏明起被她的样子吓了一大跳,心想也不过就是一天没见,怎么就憔悴成这个样子了。“你说。”
“我想继续回学校念书。”
苏明起踟蹰着,也不敢靠近她,只是斟酌着问:“你这是碰上什么困难了?”
“以后会好的。”安意勉强笑道,“您帮帮我吧。”
苏明起道:“以你的成绩,只要下定决心,倒也不是件难事,努力看看吧。”
安意点了点头,临出门前又说:“能不能先不要告诉我妈妈,我自己……”她的声音哽咽,好半晌才稳住情绪,总算是把话给说完了,“我自己也得消化一阵子呢。”
苏明起点了点头,道:“小美,有什么困难,如果不方便告诉我们长辈的,也可以跟在宇商量着看看。或者问问你爸爸的意见,不要为难自己。”
他的尊重和体贴又让安意红了眼眶,她哑着嗓子道:“好。”
说完便阖上门出去了。
苏在宇推开自己的房门出来上厕所,睡眼朦胧中看见她这幅样子,直接给吓醒了大半,“我靠,你演什么聊斋呢?”
安意没理他,径自进了自己那屋。
苏在宇冲着她的门嚷道:“喂,你新买的微单还没给我呢,别想耍赖啊。”
回答他的是门被关上的声音。
她这是怎么了?苏在宇觉得,安意好像真的是摊上大事了。
*
对于自己想辞职的想法,安意先给张北汇报了一声。张北作为她的顶头上司,对于一颗幼苗的陨落有着难以言说的惋惜之情,看到信息后,他接着就把电话给打过来了。
“怎么好好的突然要辞职呢?”
“张老师,工作这半年我学到了很多。但现在这样,跟我想要的生活有点差距,我还是想再多读几年书。”
“你跟父母商量过了吗?”
“嗯,家里早就有这个想法。”
“真的不是因为这次的医疗采访给你留下了心理阴影才辞职的?”
安意斩钉截铁道:“不是的。我没那么脆弱。”
张北见她去意已决,便说:“行吧,既然你都想好了我也不再劝了。辞职手续还是要办一下的,社保那些问题都得处理妥当。”
“谢谢张老师。”
*
时间永是流驶,街市依旧太平。过去的岁月已无法再回首,元旦过后,时序就这么进入了2014年。
安意重新回到了安大的校园,校园生活让她感到宁静而平和,她每天带着书出门,经过草坪,看到追逐嬉闹的年轻男女,弹着吉他的忧郁男生,在落雪湖边背英文单词的刻苦少女……简单平静的风景会让她暂时放下心中尚且残存的汹涌感情。
世界并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失恋而崩塌,就像太阳照常升起落下,月亮依然阴晴圆缺。
也不知道苏教授是怎么做通了妻子的思想工作,对于安意和谢尧臣分手的事情,张丽娟什么都没问过。安意想,那也是好的,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去言说。
几天后,翠翠打电话找她,安意接了,翠翠问:“小妞,你上班呢?”
安意还没有从失恋的情绪中走出,更不想耗费朋友的心神去讨论一件不会有结果的感情悬案,便遮掩道:“是啊,怎么了?”
“没别的事儿,叶随妈妈出院了。我想着明天就周末了,我们要不要一起去探望下?还有,你问问在宇跟咱们一起去吗?”
“好,什么时候?”
“就明天一早吧,探病没有下午和晚上去的。”
“知道了,我问问他。”
挂了电话,翠翠琢磨了半晌,擅自又给谢尧臣发了条信息。【哥,叶随他妈出院了,明天一早我跟在宇和安意一块去探望下。】
发完之后,翠翠洋洋自得,心想我可真是知人论事一把好手啊!误会是怎么产生的?就是信息不对等呗。如今我把话说在前头,谢尧臣就不会误会了。哎,为了安意,我可真是操碎了心啊。
当翠翠问安意要不要一起去探望叶随妈妈的时候,她们不知道的是,在宇和晓辉已经帮着叶随把吴月英接回了家。
住院费是在宇帮着交的,叶随知道了,要把自己盘的那家店卖出去还他,在宇说:“千万别,咱们朋友一场,还顶不过这几万块钱吗?”
叶随的样子十分颓唐。“看我现在混得,连条狗都不如。”
苏在宇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说:“老叶,按说当哥儿们的不该说这话,但你也该好好想一想以后该怎么办了。都毕业半年了,咱也都不是小孩了,你真想这么过一辈子吗?你甘心吗?”
“什么都别说了,进屋吧。”
家里,赵晓辉正帮着吴月英一起收拾从医院里带回来的东西,叶随妈妈不好意思的跟赵晓辉说:“快别忙了,等我闲下来自己慢慢拾掇就行。”
“没事阿姨,我反正闲着。”
“辛苦你们,都忙前忙后一下午了,等会留下来吃晚饭吧。”
苏在宇看着眼下这情况,哪好意思再给这个风雨飘摇的家添一点麻烦,便赶忙说道:“阿姨,我俩还有别的事,不叨扰了,等您身体养好了再做,那时候我们肯定过来吃。”说完便拉着赵晓辉告辞了。
叶随只好送他们出门,再进来时带着笑脸问:“妈,你想吃什么?要不熬点粥吧,好消化。”
从鬼门关里转了一圈又回来,吴月英看着自己这个曾经风华正茂年少轻狂如今却沉默寡言落魄的儿子,叹了口气心酸的说:“阿随,人这一辈子到底图个什么呢?到了妈妈这个年纪,回想半生,除了贫穷和疾病,一无所有。唯一值得骄傲的,就是跟你爸爸毫无保留的相爱过。可你呢,你又有什么?日子一天又一天,匆匆就这么过去了,以后有的是时间去后悔。你想要的,为什么不努力去争取呢。”
“妈,你别说了,我都知道。”
“你知道什么啊?”吴月英喘了好几口气,声音微弱道:“最起码你应该把自己的心意告诉她。”
“她都知道。”
“你有没有想过,没有说出来的心意,其实对小安来说,也是一种说不出来的负担。你不告白,可是又很明确她知道你的心意,这代表着,虽然你明白你们条件悬殊,她心中也有喜欢的人,但只要不给她答应或是拒绝的机会,你跟她永远都不算结束。”
吴月英看着默不作声的叶随,又说:“人活着就得动,不管是往前还是往后,那总算是挪动了个地方。你这样,待在原地不动的,不就跟废了一个样嘛?那么多艰难的日子咱都熬过来了,也不差眼前这几天。要么就去跟她告白,要么就永远把这份感情埋在心里远离她,你得去做一个了结,然后就努力工作吧。日子有奔头,人才有精气神儿。”
与其说是听从了他母亲的建议,不如说叶随真的过够了这样的生活,也觉得是时候该做一个了结了。
分手已经好几天了,安意心中的忧虑和思念不曾有半分消解,反而更加深刻了。期间,谢尧臣一次都没有联系过她。
叶随等在她家门口,看见她的时候,月亮刚刚露出个头。
安意下楼也看见了他,说:“我听翠翠说阿姨出院了,本想明天去看一看的。”
“不要麻烦了,她没事。”叶随看她一眼,又看了看远处的行道树,问:“要不要去校园里走走?”
“好啊。”
随着寒假的到来,大多数学生都回家过年了,校园里十分冷清。晚上,路灯次第亮起,给道路两侧高大的梧桐树披上一层霜色,它们一改往日的活泼,似乎安静的睡着了。
叶随道:“前几天吴艺来医院了,他来给我妈道歉。”
“嗯。谢尧臣让他去的。”
“我猜也是。”叶随难得评价一次,说:“他这个人还真是没什么缺点,跟你也挺合适的。”
“我都不确定的事,为什么你会知道?”
“谁不是当局者迷。”叶随提起谢尧臣就觉得烦,他不想再继续说下去。只是看着眼前的女孩,那目光遥遥又沉沉,他叫她的名字:“安意。”
“嗯?”
“你知道我喜欢你吧?从高三见到你第一眼就喜欢了,我经过你的教室,假装目不斜视的走过去,却用余光看了千万次。课间操会盯着你的背影很久,如果有幸等到你回头,我会亢奋一整天。后来成了朋友,见面的每一次对我来说都是一场狂欢,只要想起你,我做着梦都会开心的笑出声。所有的若无其事都是装出来的,只有心跳才会明白,我到底有多么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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