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暧昧的内容,兰时序也能说得文绉绉的,不像告白,更像是诗兴大发吟风弄月。
他气质太干净了,干净到情爱这种俗人才有的感情根本不适合出现在他的身上。
席鹊心动是心动了,不过是被吓的,险些没蹿起来。
他知道他这位学长向来坦诚,想什么说什么。
没想到这种话都能说得这么坦坦荡荡的,跟念发言稿子似的。
深吸一口气。
“很谢谢学长看得上我啦。”席鹊抓着头发,“不过我拒绝。”
兰时序一怔,剩下的话没能再说出来。
他几乎从没被席鹊拒绝过,更不要说是这样不留余地的拒绝。
“你......不喜欢我?”
“我以为我一个月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席鹊平日里总是懒洋洋的,因为不喜欢动脑子,甚至有些迟钝。
可一旦碰上兰时序相关的事情,生锈的脑子就又转起来了,敏锐得令人心惊。
他咽下最后一口米糕,看向兰时序,托着腮帮子。
“学长你这些天应该是又去找别人问我的事情了吧。”
兰时序不语,默认了。
“他们说什么了?说我一个人孤零零的给你报仇给你守坟很可怜?说我像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肯定是这样的,然后学长你很同情我,很心疼我,良心过不去,就想要用这种献身的方式来施舍我。”
席鹊耸耸肩,笑起来。
他其实生得很好看,甚至可以用漂亮来形容。
左边眼尾点着一颗红痣,在久不见光而苍白的皮肤上显得艳丽,睫毛眨动间像是振翅的蝴蝶。
眼底的青黑更多了病弱感,加上眉眼间经年不变的少年青涩稚气,让人不自觉心生怜惜。
“学长,我知道你善良,但你不用这样委屈自己的。”
“如果你真的想要找个对象,多看看那些优秀的人,我一没文化,二没大志向,还邋邋遢遢的住在坟堆里,根本配不上你。”
“你也不要老觉得亏欠我,是我欠你才对。”
本以为自己都把话说得这么清楚了,兰时序总该离开了。
但席鹊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对方藏在温柔表象之下的固执。
兰时序只是怔愣了片刻,立刻就回过神。
他笑了一下 ,似乎完全没觉得自作多情尴尬,“原来是这样,是我自以为是了。”
可紧接着他又话锋一转,“不过,我确实也已经是该找另一半的年龄了,这一次是真心想要找一个合适的人,不知道小鹊能不能帮帮忙?”
那种不好的预感又来了,席鹊出于本能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帮什么?”
“小鹊是我最好的朋友,那我未来的另一半自然是要你过目的。”
“所以,小鹊你先不要住在墓地了,跟学长回家,帮学长好好挑挑合适的人。”
席鹊接着往后缩,“回家就不用了吧,我挺喜欢住墓地的,这里人多热闹。”
“学长那里也很热闹。”
“你那里也能坟头蹦迪吗?”
兰时序:“......”
席鹊见对方好一会儿不说话,还当是自己口才变好了,居然说服了曾经以一敌十辩论全胜的兰时序。
可当他悄咪咪抬眼,却发现兰时序就这么静静看着他。
“小鹊果然还是在怨学长吧。”兰时序垂下眉眼,“一月前说愿意帮学长的忙,也不过是托词。”
他突然起身,向着席鹊躬身,“对于欺瞒一事,我——”
“退退退!”
席鹊吓得蹿了起来,一把将人扳直,“别别别你别道歉你千万别道歉!”
“我跟你走我跟你走还不行吗!这个忙我帮了!”
“他妈的你是不是道歉有瘾啊,不说对不起浑身难受吗!”
兰时序眼底疑惑,不明白为什么对方有这般激烈的反应。
“我做错了事,欺瞒好友,自然是要道歉的。”
“闭嘴!”席鹊恶狠狠瞪了兰时序一眼。
兰时序当即从善如流地乖乖闭嘴。
这副无辜的样子,倒像是席鹊在欺负他了。
席鹊真想就这么借着现在的火气把兰时序赶出去,让对方知道别以为仗着自己是兰时序就可以在他这里得寸进尺。
可对上对方一望见底的诚恳眼神,就又蔫了,火气是怎么都撒不出去。
该死的没出息!
最后,席鹊只是叹了口气,有气无力道:“我要收拾一下东西,你去外面等。”
“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吗?”兰时序轻声细语,“小鹊,你弄这样一片墓地给人收尸,究竟是为了什么?”
席鹊一顿。
他不想回答的,可知道兰时序的脾气,弄不明白的事情对方会想方设法去弄明白。
所以还是道:“学长你当初假死,假尸体四分五裂还被仇人毁了,我只能给你立个衣冠冢。”
“后来尸体看得太多了,我就想,不管人生前怎么样,死后总要有个安心睡觉的地方,就弄了这片墓地。”
兰时序喉咙一窒。
他向着席鹊看去,却只能看见一个过于瘦削的背影。
也许是因为在这片死亡地住了太久,连活人都沾染上了浓重的死气。
明明还在呼吸,还有心跳,却更像一抹迷了路的幽魂。
“学长你先出去。”
敏锐的直觉告诉兰时序,席鹊没有把话说全,对方独自守在墓地应该还有其他更重要的原因。
可现在不是个追问的好时机。
“好......”
.
席鹊的家当少得可怜,几件换洗的衣物,再加那块牌位,就是全部了。
他抱着双肩包踏出屋门,兰时序就在外面看着他温柔地笑。
金红夕阳暖融融落在兰时序身上,光晕散开。
晃得席鹊眯了眯眼。
当年公学温柔少年的模样突然浮现脑海,让他有片刻的恍惚,好像又回到了被捡到的那天。
“怎么了,这样看我?”兰时序眨眼。
席鹊咧咧嘴,“学长太帅了,我看傻了。”
看见兰时序神色有变,席鹊乐呵起来,“怎么,难道这五年没人夸过学长帅吗,不应该吧?还是说国外审美不一样,不喜欢学长这样的?”
兰时序轻咳一声,摸摸鼻尖,掩饰自己微微发热的面侧,“倒也不是......”
但像席鹊这样直白的,却也是少见。
两人直接就回了庄园。
冬天的天黑得很快,车开进大门的时候夕阳已经彻底落下,月亮斜斜挂在天幕。
“到——”兰时序话音顿住。
回头,席鹊东倒西歪靠在后座睡着了。
凌乱的长发在座位上散得到处都是,脑袋一下一下往下掉。
两只手却还紧紧抱着怀里的背包。
兰时序目光停留在背包上。
他向来是个细致入微的人,如何能看不出席鹊对这个包非同寻常的在意。
里面装了什么?
奈何他做不出偷翻人东西的卑鄙事情,饶是再好奇也只能作罢。
小心翼翼打开车门,向着人倾身,打算直接把人抱进别墅。
指尖触碰到一缕冰凉的长发,下意识勾了勾。
兰时序看着那缕被他勾住的头发,不知怎么的想起了许多年前他趁席鹊熟睡,在对方的头发上簪花。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除了亲人爱人,把玩他人头发是一种很轻浮的行为,非君子所为。
那是他第一次做出那样逾距的事情,事后追着席鹊道了许久的歉。
但那时候他确实是没想那么多。
只是恰好阳光温暖,恰好落英飘坠,恰好......人在身旁。
席鹊突然睁开眼睛。
兰时序一怔,做贼心虚一般飞快抽回手,心脏越跳越快。
“哗!”
席鹊将包往背后一藏,腰背微微拱起,是一个十分明显的警惕姿势。
等到这一系列动作完成,他睡懵了的脑子才意识到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呆呆仰头跟兰时序对望,大眼瞪小眼。
尴尬地挠挠头,“那什么,我还以为有偷尸贼呢。”
兰时序深深看了席鹊一眼,没多说什么,只轻笑道:“到家了。”
别墅灯火通明,跟一月前没什么大区别,曲廊蜿蜒,水池中还养了几条锦鲤。
兰时序兴致似乎很好的样子,面上的笑意始终没下来。
“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都行。”席鹊随口敷衍了句。
半小时后,他看着满桌的饭菜呆住了。
这不对吧,这怎么都不可能是半小时能做出来的吧?
抬头,狐疑看向兰时序,“你是不是早就准备好今天捉我过来了?”
兰时序直接就点头了,“是。”
坦诚成这样,反倒让席鹊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悻悻在桌边坐下,埋头大口扒拉热乎乎的饭菜,活像是饿死鬼投胎。
兰时序笑眯眯看着,时不时给人夹筷菜,颇有种投喂宠物的闲情逸致。
吃饱喝足,席鹊拍拍沙发示意兰时序在他旁边坐下,“该谈正事了。”
兰时序一喜,“小鹊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下一刻,就看席鹊不知从哪掏出一个小本子还有一支笔,一脸严肃,“请叫我席媒人。”
兰时序:“......?”
“不是拉我来帮你找另一半吗,来,先说说你的要求。喜欢男的女的?喜欢聪明的还是笨的?喜欢强势的还是听话的?喜欢好看的还是丑的?喜欢......”
兰时序的笑容终于还是垮了下去。
他想打断喋喋不休的席鹊,又不礼貌,最后硬着头皮听完了一长串相亲喜好问卷。
“小鹊——”
“叫我席媒人。”
“......”
兰时序张了好几次嘴,但这句‘席媒人’是怎么都喊不出口,哽在喉头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而席鹊见兰时序那张白净清俊的面容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终于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干什么啊学长,不是你叫我来给你相亲的吗?难道是对我的服务态度不满意吗?”
“......”
兰时序深吸一口气,最后竟是气笑了,幽然叹道:“小鹊这般关心我,我自然是荣幸之至的。”
“至于那些问题嘛......”他抬眼,望着席鹊,语调缓缓。
“喜欢男性。”
席鹊面色一僵,一阵凉意从脚底蹿到头顶。
“喜欢有些笨笨的。”
席鹊开始感觉沙发扎屁股,好像被骂了,又没有证据。
“喜欢偶尔强势偶尔听话的,喜欢好看的。”
屁股长刺了,落在身上的视线烫得像是要给他戳出两个洞来,不愧是学长,居然问题的顺序都记得这么清楚。
兰时序抿了口茶,眸中笑意愈深,“喜欢面有红痣,长发及——”
“我困了,睡觉去了!”
席鹊就像是炸了毛的狗那样一蹦三尺高,抱起背包连滚带爬逃到了三楼。
兰时序无奈止住话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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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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