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茗辰被太后的这番吓得一愣,手指紧紧的捏着手心。
“郑家长女给太后请安。”
刚进了殿宇之中,便闻到了一股清幽的月麟香。
这味道闻着就像是洒落人间的月光,带着几分神秘,却又纯质的香气。
这香颇是好闻,可就是源头....
传唐玄宗还是太子时期,曾宠爱过一位叫鸾儿的小妾。
每年春分前后,鸾儿就会将白色的丝罗剪成花瓣,缝制成一朵一朵的梨花形状,再与月麟香放置在一处,让花朵皆染上馥郁香气。
当玄宗带着她出门微服游行时,她就会将梨花藏在袖子里。行至小桥长堤,又或路过街头巷尾,便让几朵花瓣从袖间飘坠而下,使暗芳遗落路间。(此传来自百度)
寓意过于的暧昧了些,又是太后的身份。
若是不知她和自己的祖父这一段往事还好,如今知道了,郑茗辰总觉得心间发麻。
张太后倒是一脸的欢欣。
“就是要你这般,好好的打扮才是。这般岁月正好的姑娘家,哪里能天天过于的素净呢。”
郑茗辰既是踏出了这一步,自然是做好了与旁人虚与委蛇的心态,可世人总归有第一次,她略有些不自在的抿了抿嘴,低声说道:“臣女就怕过于的招摇,显得不端庄,可太后又言明了我如今要长住后宫,若是过于的素净,有失皇家颜面呢。”
张太后闻言,倒是有几分意外。
她眼眸看了眼女子揪着的手,略略有几分思索,便是明了了。
恐怕是昨日的时候她那冷心冷清的儿子也难过美人暖榻,说了些温柔细语,使得这位差点儿没能挺过去的女子又犹如雨后荷花一般的绽放。
“嗯,你这般想是对的。”
张太后伸手虚虚的拉着她的手腕儿,使她坐在了身边的榻子上,看着和罗伊极为相似的眉眼,笑着说道:“皇帝怕也是和你说过了,只要有了子嗣,这后宫之主的位置就是你的。”
郑茗辰脸颊微红,微微的垂头,露出那带着几分粉嫩的侧脸。
随便的寻了个借口说道:“臣女倒是恨不得立刻..可我这身子怕是一时半会儿的,还不能如愿呢。”
即便是知道骗人的,可她到底对于此事很是羞赧,太后又说的这般直接,郑茗辰都感觉到了自己耳朵滚烫了起来。
“行啦,这有什么,宫中秘法多的是,既然你有心,何须害怕身子不行?”
张太后语气柔和,那双手轻轻的拍了拍郑茗辰纤细的手背,就像是一般亲昵的长辈一般,嘱咐的说道:“你这般的年轻,也不必害羞,什么姿势手段比较合适有孕,就先尝试着来,其余的药物咱们先不去尝试。”
这话说的很是贴心,就像是真的在担忧郑茗辰一般。
郑茗辰此刻却是心里明白,那日说的话几乎是用她父亲的名声在逼迫她,哪里有如今的和煦?
到了现在,诚心如意了,态度却是这般的如沐春风,恨不得将她揉在怀里做了亲生的女儿一般。
再看着这修建的格外华丽的殿宇,住着这样金尊玉贵的太后。
郑茗辰只觉得有些荒诞,她的心就像是流入了一股冰凉的水,扑簌簌的,浸湿了心尖儿。
“是,都是臣女的缘故,还要劳烦太后这般的为臣女费神。”
张太后神色慈爱,抿嘴笑了笑,说道:“可用膳了?”
郑茗辰轻轻的摇了摇头,说起来,她今日这般的作为就是故意的。
无论是谁给她下了药,总归是有所图谋的。
而使用这般下流的手段,定是要使她跌入泥尘之中,不得好过。
即是如此,她就做出一副光明正大姿态享受的模样来,给人露马脚的机会。
于是等着两人用了膳,又说了些三五不着的话,郑茗辰这才寻了个借口,打算离开。
张太后对着一个宫女微微示意,那宫女便进了里间儿。
张太后起身,笑着对着行礼离开的郑茗辰说道:“今儿,本宫也没什么好送你的,现如今就给你一个紧着用的宝贝吧。”
话说完,那宫女便端出了一个匣子,奉上。
郑茗辰复又行礼,说了些感恩的话,这才吩咐身边的宫女接过。
张太后这才放着她走了。
郑茗辰走出殿宇门槛儿,走过一段的距离,便是御花园。
冬末初春的御花园精致秀丽却又大气。
两种气质的混合不显得杂乱,反倒是带着一股在逆境之中欣欣向荣的意境。
她不由得脚步走的越发的慢了起来。
若是,若是有一日,她也能够走出这几乎将她困死的逆境也才好呢。
无论是生死。
回到了殿宇之中,郑茗辰打开匣子,瞧见的却是避火秘戏图。
她从未瞧见过,先是一脸的茫然,没能反应过来,直到打开里面的画册时,那手就像是被人点燃了一般,下意识的将那画册扔了出去。
“.......”
但那画面就像是黏住了她一般,清晰的倒影在她的脑海之中。
最后,她还是老老实实的将那画册捡了回来,放在了匣子里。
懒散的倚靠在榻子上,她思索着日后该怎么去找到给自己下药的人。
问题许是出在了当时喝的那碗热粥?
说起来,最有可能的其实应该是张蓉,可皇帝说他也是被下药了。
那就应该是排除张蓉,毕竟她那般的喜欢王景和。
嘶。
可若是下药的碗端错了呢?
原本张蓉想要设计谋使得假装自己喝错了药,然后皇帝中了药,正好欢好,最后自己就是个完全的受害者?
可这样的计谋真的不会被王景和发现?
而且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太后的眼皮子底下,太后本就不想让张蓉做皇后,一旦发现了定是不许的吧?
可这也就说的通,为何那碗粥为何会出现在她的面前。
太后若是将计就计的话,显然是很容易的。
可为何张太后这般的想要她做皇后呢?
这简直令人难以理解。
张蓉可是她嫡亲的侄女儿。
而她郑茗辰不受祖父喜爱,更不是王景和意中人。
女子撑着下颚,脑袋一团浆糊的想着。
张太后和她祖父的私情更是不能被人发现的,按道理来说应该是面上对着郑家人更为疏离才是,怎得这般热切?
还有...王景和,他分明是发现了太后和祖父的私情,那为何不直接揭发,赐死祖父呢?
即便是祖父如今对着朝廷把控较重,可终究是朝臣不是么?
许是要徐徐图之?
免得引起朝野震荡?
真的好复杂。
郑茗辰想了许久,却只是觉得思绪越来越混乱,慢慢的,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最后眼睛合上,竟是就这么撑着下颚睡了过去。
她是被一阵沙沙的翻阅书籍的声音弄醒的。
正当睡觉的时候她睡不好,这样不知不觉的打瞌睡,倒是真的睡得很舒服。
她缓缓地伸了个懒腰,睁开眼睛,一眼便瞧见了坐在远处椅子上一脸闲适翻阅着图本的男人。
“醒了?”
男人的声音冷淡而矜贵,此刻屋子里的视线暗了下来,那拿着颜色艳丽避火图的手指在湖南的光线里显得格外的冷白。
指节分明,即便是轻轻的拿着书本,却依旧给人一股强有力的收敛感。
郑茗辰下意识的起身先给男人行了个礼。
“臣女给皇上请安。”
“免礼吧。”男人冷淡的说。
她这才微微抬首,一眼便瞧见了那...避火图。
“......”
王景和就像是没有察觉女子的沉默一般,开口说道:“今日去寻太后可是察觉了什么异常不成?”
郑茗辰看了一眼立在一旁沉默的宫女,缓缓地摇了摇头。
“臣女蠢笨,什么都没能看出来。”
“嗯。”
男人目光从那书上抬起,郑茗辰几乎是能感受到他缓缓地将她整个人看着。
目光一寸一寸,带着几分她以前从未感受到的一股侵略的意味。
这种陌生的感觉令她觉得有些恐惧,又觉得带着一股莫名的羞耻感。
储秀宫靠近皇后的宫殿,格局自然是不会小气。
屋子里一应摆设颇是华丽。
半开的窗户投下半截昏黄的日光,影影绰绰的树影婆娑,随着春风轻轻的摇曳着。
紫檀木的家具雕刻着白鸟图案,茶几上摆放着的逆着严寒开放的黄菊花带着几分春日的暖意。
少女上着鱼子深红缬衫子,下着紫裙,肩披彩色夹缬帔子。
回鹘髻上钗着金花步摇。
金钗雕刻成云花的模样,下面追着金衔白玉的坠子。
螺子黛将那柳叶眉精细的描摹,两腮是淡淡的肉粉色。
腻入云母轻如粉,艳胜香黄薄胜蝉。
当真是惊艳的紧。
男人起身,那修长的身姿被一身淡蓝色的衣袍包裹住。
身长八尺有余的身子因着常年习武,显得这样的孔武。
郑茗辰微微仰起头,却只敢看着男人的下颌处,拘谨而无措的立在原地,茫然地等着男人走来。
直到两人之间只隔着两步距离的时候,男人才停下了脚步。
一股淡淡的幽香传来,一瞬间露出的肌。肤都微微的有些发凉,接着便是一股挠人皮肉的酥麻一点点儿的从指尖泛到了那衣袖下的肌理。
缓缓地渗透到了心尖儿。
那夜里的感触瞬间将她裹挟,男人滚烫而紧绷的肌肉,以及那张白玉一般光洁的额头上,微微泛起的汗珠。
她呼吸猛地一窒,就要后退之时,男人那遒劲的手臂一把将她揽在了怀里。
那股记忆之中的幽香瞬间萦绕鼻息。
她这一瞬间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快出窍了。
可那心尖儿又被人用力的揪着一般,扯得她心口发闷,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乖一些。”
男人扶着她后腰的手缓缓的收紧。
郑茗辰茫然地眨了眨眼眸。
怀里软香柔弱,一动不动的,任由自己抱着。
可那靠着他的柔软的胸腔里,那颗鲜活的心脏跳动的却是这样的剧烈。
“你要乖一些。”
男人的嗓音就像是带着催眠一般,郑茗辰感受到了男人炽热胸膛里温暖的安宁。
甚至有种恍惚的错觉,此时此刻,抱着她的男人,在他的心底似乎也有那么几分是喜欢自己的。
可当她从男人的臂弯之中,瞧见了立在原地,微微抬着眼眸悄然盯着自己的宫女时,那将她笼罩住,令她产生了些许不切实际幻想的感觉瞬间犹如潮水一般的褪去。
她那心口突然一阵怨怼。
怨怼自己不争气。
男人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就察觉了女子的僵硬,他自然而然地将手臂环住了女子纤细的肩膀,一双手将她拦腰抱起。
郑茗辰轻轻的挣了挣,没能挣动。
“行了,陪着朕休息会儿。”
说着男人将她放到了榻子里,随后就像是抱着一个娃娃一般的将她揽在了怀里,随后合上了眼眸。
似乎真的是来此处休息的。
郑茗辰紧绷的身子一直等到了男人的呼吸均匀,她才缓缓地松了身姿。
那双眼眸看着男人衣褥上暗绣着的图案,看着看着的也缓缓的陷入了沉睡。
“.......”
郑府。
园林之中腊梅开的极为艳丽,略有些干瘪的树枝上,瞧不见嫩绿的叶子,棕褐色的枝干和赤红色的腊梅瞧着,带着一股浓烈的美。
远处的亭子里,郑邵戊一人立在正中间,目光怔然的瞧着远处的腊梅景致。
身后传来一阵轻浅的脚步声。
“侯爷这番神情,可是在惦念着谁?”
“又或者说您在怀恋谁?”
来人个子不高,身姿却带着一股利落的消瘦。
面容白皙,鼻梁却较之一般的汉人高挺一些。
一般人即便是长得俊朗一些,但是若立在郑邵戊身边,便是一眼将旁人衬托的显出了几分普通。
甚至有种被他气势所压倒的诚服感。
但是他身后这个看似不显山不露水的男人,立在他身边没有半分被压制的感觉,反倒是有种势均力敌的威胁。
“巴图温都苏,久居中原,令你属于草原的肤色退化,却没能驯服你那肆无忌惮的野性。”
来人正是如今五胡族长的大儿子,也是胡人第一勇士。
历史上“杀胡令”后,五胡退居草原深处,到如今已然是过了几百余年。
刀剑能虐杀五胡性命,却杀不尽那觊觎中原的贪婪眼神。
如今,巴图温都苏来到这中原已然十余年。
“侯爷倒是姿容威仪一如十年前。”
巴图温都苏行了一个胡人礼仪,那双犹如猎鹰一般的眼眸对上了郑邵戊微微敛起的眼眸。
在他们五胡,无需刻意的礼仪,也不会有不能直视王者眼眸的传统。
反倒是因为是王者,那应该是带着雄鹰一般锐利的眼神,狼王一般的威慑力。
是以总是在两个雄性之间,总是能以眼神对视相望。
更何况.....郑邵戊并非是中原的王者。
他丝毫不畏惧,当初尚未来中原时,父亲曾和他细细的谈过中原世家。
其中最为出众的便是郑家,郑家父子鼎鼎大名,甚至父亲曾言郑侯府世子郑嘉树若是能拉拢则拉拢,若是不能则杀之。
当时的巴图温都苏怎么都不会料到,那传闻之中过的郑嘉树最后是那样的死去。
“侯爷当初魄力惊人,竟是能为了大业,亲手除去自己的嫡亲儿子。”
巴图温都苏轻笑一声,那双肆意的眼眸微微收敛,他终究也是学会了些属于中原汉人的内敛。
“到了如今,皇上越发的威武,带着汉人皇帝的威仪,侯爷可还是这中原实际上的帝王吗?”
郑邵戊负于身后的手指微微的动了动,他高大的身子带着几分浓重的肃杀。
“巴图温都苏,去告诉你那蜗居在草原凹处的父亲,叫他藏好了尾巴,也叫他记住他的身份。”
“该有的本侯会给,不该肖想的,且注意那深处的手会不会连累到五胡余下的血脉。”
一阵春风裹挟着冬日残留的寒风,吹过两人,将那绽开的梅花花朵吹落,缓缓地落在了冰凉的地板砖上。
郑邵戊那双漆黑的靴子踩过那赤红艳丽的花瓣,最后消失在这梅林之中。
只留下个子矮小精悍的异族男子立在原地,最后缓缓地扯出了几分笑意来。
远处,刚刚破冰的水池之中,一株水草轻轻的晃悠。
巴图温都苏那双锐利的眼眸敏锐的瞧过去。
一尾肥鱼顺着水草游过,激起星星点点的水珠。
远处传来丫鬟走来的声音,男人收回了视线,转身离开。
........
一夜醒来,已是深夜。
郑茗辰下午睡的太多,此刻反倒是没了睡意,她如今在宫中,读一些少有的孤本医书倒是很方便。
她下午睡醒后,就给王景和说了想要自己去查一查那春药的方子。
一般的春药她以前也曾在书中瞧过,大多有一点儿的味甘。
她熟读医书,这两日想了许久,也翻了许多书,竟是没有看见那春药的方子。
无色无味,或者是混合在粥水之中不能轻易的察觉味道?
王景和当时神色一顿,就在郑茗辰觉得他恐怕是不会答应的时候,听到男人淡淡的说道:“皇家书阁离着你储秀宫不远,自去就是了。”
话说完,男人便起身离开了。
郑茗辰得了许可,竟是半分都不愿耽搁,换了一身衣褥带着那监视她的宫女就朝着藏书阁走去。
看书总归是高兴的,这是父亲带着她养成的习惯。
可刚走到后宫的门口,她便是一眼就瞧见了朝着这边走来的青年。
青年个子高大,身子魁梧,双眸炯炯有神,走路也带着一股杀伐之气。
“.......”
郑茗辰竟是下意识地双膝一疼。
上次,就是这个男人将她一脚踢滚下台阶。
青年也是一眼就瞧见了郑茗辰,他最是厌恶这等装模作样的女子。
以前的时候远远瞧见时,就爱端着,如今倒是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
他微微蹙眉,朗声说道:“你做出这副被人起伏的模样是要做什么?!”
青年顿住了脚步,离着女子挺远的,但那声音洪亮的却就像是洪钟一般,差点儿没能让郑茗辰聋了耳朵。
他可是还记得的,上次不过是为了自家的表妹出气,踢了她一脚,后面差点去了半条命。
“有您何干?”
是人都有三分脾气,若是往日,她许是就忍了。
一开始,是为了自己的名声,以便能够配得上皇后的德行。
后来,是知道自己身后没有半点儿的依仗,便是不敢为自己出头。
到了如今,她却是不怕了。
素日里受着皇帝太后欺负也就算了,他一个外姓男子拼什么要欺负她?
郑茗辰越想越不甘心,干脆都不想和这个男子说话,转身就要离开。
反倒是那男子瞧见了这郑家女对着自己横眉冷眼的,颇是有些不屑。
“张大人,皇上还在等着您呢。”
张聪这才转头,大步朝着御书房走。
一炷香后,张聪走进御书房,他在王景和的面前却是异常的老实。
男人端坐在椅子上,背脊笔直,眉目带霜,那双捏着狼毫的手腕冷白之中带着几许内忍。
倒是没有他的手腕粗。
张聪一想到此处,就觉得手疼。
当初在军营之中瞧见来巡视的太子时,他多有不屑。
直到被看似比自己瘦弱的太子武力上比的体无完肤时,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王景和抬头,看了一眼张聪。
也就是这一眼,张聪只觉自己的肉皮都紧了一下。
他老老实实的行了礼,等着周围的内侍都退了下去,这才开口说道:“皇上您果然是料事如神,那胡人族长的儿子当真和郑侯爷有联系。”
王景和手指微微一顿,接着那双漆黑的眼眸平静无波的看着青年。
“就是咱们的探子没能上前听到两人在说什么。”
张聪顿了顿,说道:“郑侯爷武艺高强,就是那身边的那个男子据说也是胡人第一勇士。”
“是吗?”
坐于案牍后的男人声音和煦,说起当朝帝师谋逆,就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一般。
甚至转而问道:“你今日又碰到了郑茗辰?”
也就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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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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