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瓷激灵了一下,脸先不自控的红了起来。
“啊,啊,没有啊……”
她语无伦次,卫戍又淡淡笑了:
“你贪恋美色,为夫知道,不会怪罪你。只是往后你只贪着为夫一人的美色便足够了。”
“没正经!”
姜瓷白他一眼走进屋,卫戍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盖在琴弦上,琴音停止。他看向姜瓷,目光幽冷,却叫人无所遁形,姜瓷下意识躲闪。
“你知道了,是么。”
是疑问句,却是笃定的语调。
在船上他问她知道了多少,她说也就知道了他爹娘的事,她低着头,心虚难堪。
卫戍一闪而过的惶惑,姜瓷看见他垂在膝头的手蜷了蜷,心没来由一疼,想安慰,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也是……挺久以前的事了,倒也没什么了。”
卫戍淡淡的笑容有点艰涩,姜瓷也艰难笑笑,就听他又道:
“就是,终归有些意难平,曾经为之多努力,想要讨好他,那个时候就有多失望,多痛苦。尤其九死一生逃回去,他却和我说,不如死了。嗳,你说,我得多生气。所以你知道,我就走了。原本在那个将军府,我本来也就多余。”
姜瓷张了张嘴,觉得满嘴发苦,卫戍说完这些却长长舒了口气。
“说出来了,也就痛快了。况且离开将军府确实是最对的选择,你瞧,我如今不是好好的?有自己的宅子,有自己的家业,还娶了娘子。”
他说着眉眼又染上戏谑,在姜瓷羞恼前推了个盒子到她眼前。
“这是我如今身家,除却此处宅子,尚有商铺几间,一处玉石矿,千顷庄园。”
姜瓷不懂这些,但千顷真是不小的数字,她咋舌:
“姑母以为,你很穷困。”
“是穷困。”
卫戍笑了:
“我离开将军府时只带走许夫人小半嫁妆,五千两银子和两处商铺,但如今都已没了。”
“你离开将军府就经商了?”
姜瓷诧异,卫戍的笑容意味深长:
“算是吧。”
卫戍掌心扣着那枚雀鸟令牌,他将木盒递给姜瓷。
“如今你是卫府女主人,这些都合该交由你打理。”
“不不不,我不能,我也不会!”
卫戍蹙眉:
“没什么能不能会不会的,有人打点,你每年收银子就是。倘或三年后你要走,到那时再给我就是了。”
姜瓷摆手:
“不不不,你拿着,你给我我心慌。况且从前我真是不知道,如今看来,我这恩还的真是可笑,咱们身份着实悬殊,待事了,我就走了。你也别觉着怎样,我是顾家花轿抬过一次的人,陶嬷嬷还给我那么多东西,说起来也都算是你给我的,很够我做一个大地主了,几辈子也修不来的,要说亏欠,是我亏欠你,占了你的大便宜。”
“啧,什么狗屁叨叨的,以后少说这些,我不爱听。”
卫戍皱起眉:
“什么出身身家的,都是身外物,在我看来,你品性上好,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做卫夫人。”
“你看,只是在你看来合适。卫戍,你并不喜欢我。”
卫戍微微皱眉:
“这有什么不妥么?”
婚姻之事,大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别说喜欢,成亲前见都没见过的也大有人在。
姜瓷叹了口气:
“卫戍,你是觉着我是个好人,所以合适。但是天下之大好人不止我一个,再者,将来你要是遇上了喜欢的人,又该怎么办?”
“你若许我纳妾就纳了她,你若不许,离开就是。”
未经情爱的卫戍并不明白这些,他心里的婚姻可以与感情分离,但姜瓷还是感动他愿意为了她而不纳妾。
“卫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想要和他在一起,想要给他你所能给予的一切,你舍不得他难过委屈,你可以为他去生去死。”
纳妾?离开?那是绝不会有的。
卫戍目光沉沉,想起顾铜,竟有几分不痛快,语调不觉变冷。
“你当初,就是这么待顾铜的吗?”
姜瓷愣了一下,慢慢摇头:
“我那时候知道我配不上他,他是天,我是地,我仰望他肖想他,我不会对他提任何要求。他求娶王玉瑶时我伤心过,但觉着理所当然,因为我配不上他。但当他来下聘娶我时,我觉得就像春天,花都开了……”
“你真是瞎了眼,那种狼心狗肺的东西,值当你喜欢?”
卫戍忽然刻薄,姜瓷苦笑:
“是啊,如今我知道我瞎了眼看错人。”
卫戍心里这才好受些:
“算了,以前的事不要再想了。咱们洗心革面从新来过,从前过往一概不究了。”
姜瓷看着他:
“卫戍,我只是想要告诉你,等你遇上你喜欢的人时,也会这样。姑母说你重情,那你为了喜欢的人,或许会恨我碍着你们……”
“我不会那样!”
卫戍变脸,姜瓷愣了一下,极快明白过来他想起了卫将军和许夫人的事,连忙补救:
“不会,你不会那样。但是……”
她不知道怎样说,卫戍已呼吸粗重再度重申。
“我不会!”
许夫人和卫将军的事是他永远也无法释怀的心病。他难以想象有朝一日他会为了其他女人也将姜瓷逼到那种境地。
“那你就会很痛苦。”
“再痛苦也不会抛下你。姜瓷,我不会喜欢上任何人。我们如今是夫妻,有婚书为证,不必再说真假。我求娶你时就承诺给你三年时间,这三年我不碰你,是给你一条后路。但三年后若你没有可以依托终身之人,我也不会放你走。天下之大,是你一个弱女子难以独自走过的艰险。你说我是好人,你也是好人。那么多不相干的人我都可以救下来护着,为什么你不可以?”
见姜瓷没有妥协的意思,卫戍伸手拉开衣襟:
“那不如,我们现在就做夫妻……”
“卫戍!”
姜瓷惊跳避开,卫戍却因动作太猛扯到伤口,他只是皱眉露出些微痛苦之色,姜瓷立刻又紧张上前。
“哪里疼?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卫戍看着她,看着看着笑了。
“姜瓷,知道为什么卫家龙潭虎穴,我还是想娶你了吗?”
姜瓷呆傻傻看他。
“人生来会追逐温暖,在于水县与其说我收留你,不如说你恩赏了我一个月。院子里有饭菜的香味,有晾晒的衣服,有一个女人为我忙里忙外,为我尽心,为我担忧,维护我,并且,只为我一个人。”
“这里不是也很好么……”
“好么?对,他们都很好,可是……没有家的感觉。”
卫戍指着黑黢黢的院子:
“我永远只是一个人。”
“那是因为你拒绝。”
不是他吩咐,夙风居怎么会少有下人进来侍奉。
“对,可我没有拒绝你,不是么?”
姜瓷说不出话了,确实,卫戍确实待她不同。
“姜瓷,公平些。你受过情伤,轻易不会再动心,但为什么要求我喜欢你,你才会安心做卫夫人?何况这些于你有利,是该你去求,而不是我求你。你从前不会这样矫情。”
姜瓷语结,咬牙反击:
“我陪你出生入死,还不许我矫情一把?”
卫戍点头笑:
“好,可以,可以矫情这一把。”
他忽然想起什么,又兴奋道:
“瞧,咱们还出生入死过!”
姜瓷恼羞成怒,赌气钻进暖阁。卫戍没有追来奚落,倒是琴声再起,时而悠扬,时而激昂如同战场。
姜瓷在琴声中睡着,第二天被嘈杂惊醒。
石榴送洗漱热水来,卫戍已不在屋里。
“公子去后头静心居了,夫人的东西镖局送来了,公子将静心居辟出一半给夫人做私库。”
静心居是库房,卫府前院待客,后院这六处院子,主院落夙风居假夫妻居住,西边两处院落是厨房下人房等处,东边两处院落是客院。
姜瓷洗漱出门,就见镖局人和卫府两个小厮正搬东西。卫戍照单接收,为她分门别类摆了几间屋子,虽每间屋都只放了角落,姜瓷难掩激动。她从没想过会有身家,当初偷着藏着攒了三两私房她都已觉得自己富有。
“将来,我把这里都给你填满。”
姜瓷已高兴的说不出话,她轻易满足,卫戍看着她笑脸,竟也生出满足之感。
待收好库,卫戍带姜瓷逛盛京,因他伤势未愈姜瓷不许他多走动,只在品味居吃了早饭,卫戍捡紧要的先往布庄首饰铺,只选盛京最好的地方去。姜瓷不懂挑选,俱是卫戍来选。里里外外,连小衣都挑好布料,大毛衣裳跟斗篷也制了下来,竟做了将近二十套,临去时姜瓷听到有人小声议论。
“那是谁?卫戍新宠?卫戍可从没对女人这样用心过,这个可见时日要长些了。倒不知是哪家姑娘。”
“哎呦,这不孝纨绔打肿脸充胖子!这姑娘瞧着就不像官宦世家贵女,指不定什么不干净路子来的。倒是可怜梁夫人外甥女董泠儿,春天时闹的不可开交,卫戍毁人清白,如今还不肯娶过门呢!”
“是不是谈不拢嫁妆?听说卫戍穷困,他娘陪嫁少得可怜,他小小年岁就被赶出将军府了……”
话越来越不堪,姜瓷头一回感受盛京对卫戍的恶意,卫戍耳聪目明,她不信没听到,但卫戍神色如常带她出去,去了隔一道街上的首饰铺。
卫戍豪掷为姜瓷添置,午时才回。姜瓷午饭做好回到夙风,就见偏厅里坐着个嘤嘤哭泣的姑娘。粉裙娇嫩眉目如画,梨花带雨格外惹人爱怜。
姜瓷愣在门外,卫戍在屋中遥遥一眼看她,面容冷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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