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泠儿见卫戍不为所动,忽然哀泣一声朝着卫戍倒去,卫戍躲避,本是轻易的,但如今却因有伤在身竟一时没避开,董泠儿撞在他身上,恰巧胸口处,卫戍触痛,眉眼揪做一团,姜瓷立时大怒,疾步入内一把揪开董泠儿,护在卫戍身前。
“你是谁?”
姜瓷的戒备在董泠儿看来显然是另一种意思。
“你是谁?我同表哥说话,你……”
董泠儿一眼便猜出姜瓷就是街上传扬的卫戍新宠,但她不在乎。有将军府做后盾,有外头那些传闻,卫戍早晚低头,必须娶她。
卫戍已疼的脸色发白,姜瓷扬声唤高叔叫他送客,高叔与阿肆一同进来,董泠儿却也带了婢女护卫,两厢对峙,姜瓷竟不占上风。
“高叔,送卫戍回房。”
姜瓷生怒,卫戍走后,她还没开口,董泠儿一扫方才柔弱,冷冷的笑:
“得了,别故作姿态了。表哥纵是一时新鲜宠爱你,也有丢开手的时候。我必是要做卫少夫人的,况且我和表哥已有夫妻之实,姨丈为了我,哪怕杀了他也会逼他娶我的。”
“滚。”
总算知道她是谁了,姜瓷毫不客气。董泠儿惊诧,这瞧着就是出身市井的女人竟然没有震慑住?
“你……”
“我什么?你进门前也该好生打听,卫少夫人?我才是卫戍明媒正娶办下婚书的原配嫡妻卫夫人,你算什么东西?从没见过你这样不要脸追到别人家硬贴的姑娘!”
“你放肆!我清白人家,要不是他……”
“他怎样?”
姜瓷追的董泠儿语结。
董泠儿不是王玉瑶,有些话外头传归传,她说不出口。姜瓷冷笑:
“我男人我清楚,他毁你清白?是谁毁的你找谁去,再缠着卫戍不放,我……”
“你怎样?”
董泠儿凶狠,她自持身份,哪怕是卫戍都不能压过她,何况姜瓷。姜瓷盯着她,阴测测的笑:
“我就划花你的脸,把你丢在街上,你所谓卫戍毁你清白的事,实情你知道,卫戍也知道,别逼的撕破脸,咱们无所谓,你可没法做人。”
董泠儿显然没料到姜瓷是个心狠的泼皮,气的胸口起伏,俏丽的脸上哪有半分温柔。
“你等着,表哥早晚有腻的那一天,等我进门时,定要你跪下请罪。”
“我等着,只怕没有那一天。”
董泠儿愤愤而去,姜瓷在后凉凉追喊:
“听说你是梁夫人外甥女,我相公可不是你表哥,以后别叫的这么亲热。”
董泠儿是哭着回将军府的。
她十岁丧母,母亲与梁夫人是闺中交好的表姐妹,临去时将独女董泠儿托付梁夫人。董泠儿初入将军府,第一眼就看上了十一岁的卫戍。
她的喜欢带有侵略,将军府对卫戍的轻慢敌意叫她也觉得,她看上卫戍是卫戍的福分,卫戍该感恩戴德,匍匐于地的感激她。然而卫戍对她越是冷淡,越激起她征服的欲.望。董泠儿生的好,自幼又会做戏,白莲一样美丽洁净的姑娘引不少郎君追逐,凭什么卫戍对她不屑一顾?
所以她想方设法,哪怕毁了卫戍,折辱他磋磨他,也一定要他娶了她,匍匐在她脚下。
春天时那一场所谓卫戍毁她清白的事,她自然清楚怎么回事。卫戍警觉,没有踏入她的陷阱,但有人进了她的屋毁了她的清白。她怎么可能嫁给那个贩夫走卒,所以咬死了,也要扣在卫戍头上。
姨母姨丈都知道内情,因为她们都知道,那一天卫戍没有去。
但她们都顺着她,所以她才有恃无恐势在必得。
梁文玉神色清冷,她出身武将世家,是个上过战场的奇女子。她知道外甥女对卫戍的心思,所以当初使了手段,她以为那时董泠儿意乱情迷,错把毁她清白的人当做卫戍,这么久,她和卫北靖都不敢说破,怕柔弱的外甥女心里过不去坎会出什么意外。
然而董泠儿哭诉卫戍娶亲了,梁文玉神色总算有变。
“你先回去吧,好生休养别胡思乱想,我同你姨丈说说此事。”
她同大女儿卫安安使了眼色,卫安安扶起哭倒的表姐,劝慰着出去了。卫北靖从屏风后出来,行军习武之人,便是中年也英姿硬朗。
“你怎么看?”
“逆子不告而娶,打死也不为过。”
梁文玉叹息,却一句也没再多言,这对父子间的事她从不参与。
卫北靖令人去寻卫戍,他备好马鞭等在书房。
信儿送到卫府时,姜瓷刚给卫戍换过药出来。
“公子不舒服,改日再去。”
没见过这样亲爹,迫不及待给儿子扣绿帽。姜瓷愤愤回去,卫戍笑着看她。
“只怕更恼了,下次打的更凶。”
“他打你?他凭什么打你!”
“凭他是我父亲。”
生疏的父亲二字,卫戍淡笑,眼中嘲讽掩盖下透着些许悲凉。姜瓷也沉默。
卫将军不是姜槐,一点银子就能打发。
“公子,贺公子来了。”
阿肆在院子里大喊,少顷进来个与卫戍相当年岁的青年,长袍华服,气度雍容清冷,容貌绝俗。只是看惯了卫戍,姜瓷也没觉着怎样,倒是贺公子进来,审视目光毫无顾忌的扫在姜瓷身上,卫戍不高兴了,拉过姜瓷。
“看够没?”
贺旻冷笑:
“十九年情意,不如你一个新宠?”
卫戍不理他,只和姜瓷道:
“娘子,这是贺旻。”
贺旻脸色微变,姜瓷点头权做打了招呼,转头倒一杯药茶给卫戍。
“晚上想吃什么?”
“你昨日熬的粥很好,贺兄口味清淡,你瞧着做就好。”
“好。”
姜瓷出去了,贺旻脸色却没缓和,他盯着卫戍。
“成亲了?”
“办过婚书了。”
“她是哪家姑娘?”
“永华州苍术县的姑娘。”
贺旻倏然攥拳,咬牙切齿:
“你要如何?你如今该娶一个世家大族的嫡妻!”
“世家大族的姑娘就能挽救纨绔的名声,不再令人轻鄙嗤笑?”
二人对峙,贺旻眼神凶狠,卫戍却神色淡然。
“你想想该怎么和老九交代吧。”
“我不需要和任何人交代。”
贺旻气急,却没拂袖而去,他赌气坐下紧盯卫戍,卫戍被他看的烦躁。
“贺旻,你今年娶亲,你娘子是你青梅竹马心上人,你愿意为她死么?”
贺旻仿佛听到笑话。
“好端端,什么生和死!”
“是,你生来顺坦,自不知经历生死时艰难抉择。”
卫戍笑容里淡淡嘲讽。
没有人会活的像他这样,多少人盼着他死,不仅盼着,还付诸行动。他的命始终悬着,因他的存在,世人永远不会忘记许璎和卫北靖曾经往事,许家和卫家的脸面这么多年也难以挽回。而除了许家卫家,还有不知多少人惦记着他的性命。
“贺旻,那个姑娘在以为我深陷险境时毅然追随,若说连累,是我连累她。若说配不上,也是我配不上她。”
“我知道你这人念情,丁点善意存留在心,可将来,会有许多人愿意为你死。”
“但在那么多人愿意为我死之前,只有她陪伴我,搭救我。贺旻,倘或我因故赴死,你和老九能做到这样吗?”
贺旻没说话,但显然不会。他们会缅怀他,为他伤心,已是念情。卫戍笑了。
“看,十九年情分。可这姑娘,那时却只和我相识三月。贺旻,我身边有多需要一个顾惜我的人,你明白吗?那是所有一切的坚持都能抛弃用来交换。她的珍贵,你不懂。”
“你这样喜欢她?”
“说喜欢,为时尚早。我珍视她,只要她能过的好,我可以为她做任何事。”
这话脱口而出,连卫戍自己都震惊。原来他心里竟然是这样想的。从前他就知道姜瓷的好,可在漭山同经生死后,似乎悄然改变了许多。贺旻陷入沉思。黄昏时姜瓷与石榴提着食盒来,摆好饭桌,四菜一汤,虽清淡,却都顾着卫戍口味。
晚饭后假夫妻送贺旻出门,贺旻临走前再度审视姜瓷,眼光显然善意许多。
因贺旻饮酒,外稍间留着些许酒气飘进暖阁,姜瓷推了窗透气。照料卫戍洗漱后,假夫妻各躺在床上,隔着屋说话。姜瓷看着外头一轮明月满天星斗,一时来了兴致。她似乎从来没有这样悠闲惬意过。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说到过往,姜瓷通透的很,但卫戍的事她却知道不多。
“没什么特别,十二岁前我讨好将军府每一个人,希望得到他们善待。我比任何人都努力,君子六艺,四书五经,习武军策,样样出挑,七岁得选皇子伴读。”
“皇子伴读?”
“是,九皇子。但我十二岁离家,皇家另选,便是贺旻。”
“你做陪读时,一定风光无限吧。”
“不,九皇子……出身低,做他的伴读,在外人看来就是人以群分,我和他,都是为人耻笑的存在。”
姜瓷沉默,心里不大是滋味。卫戍望着漆黑帐顶,淡淡笑了。
“小时我连名字都没有。读书后,自己给自己取了卫戍这个名字,因为觉得可以取悦做将军的父亲。”
“他不配。”
“是啊,他不配。除了身上流着一半卫家的血,给了我半条命,他什么都不配。所以那时候我很恨,我急于打败他来证明他的过错,所以……”
姜瓷攥着被子,许久不听卫戍声音,在以为他睡着时,淡淡的声音传来。
“十二岁那年,我投军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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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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