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姜瓷眼下自然还在厨房忙碌,除夕年夜饭,她叫宋老二整治一桌席面,那却是给他们吃的,她同卫戍的饭菜,是她亲自张罗。

吴嬷嬷也确实手段不俗,不过几日,新来的几个孩子都已舒展,端茶倒水颇有模样,夙风居也不再是从前三不五时才打扫一回,院子里时常落满灰尘。

卫戍偷瞧姜瓷忙碌的高兴,回来后左右无事,便练了半晌长刀,待姜瓷回来时他满身是汗,唤阿肆去厨房催水,叫卫戍沐浴更衣。

卫戍沐浴出来就见外稍间小桌上摆着几碟子菜,都是他爱吃的,还有一壶他最喜欢的清江老酒。

姜瓷把他拉进去按在桌边坐下,从他手里拽过棉巾给他擦头发。一切都那样自然,卫戍觉着头发被人拨动略微发痒,痒的浑身酥酥麻麻,有一股说不出的古怪而又陌生,却又极为舒坦的感觉。

过日子,原来是这样的?

对于婚姻,卫戍从来避之不及,其实归根结底,终究是恐慌。

生母许璎的算计,生父卫北靖的凉薄狠毒,他从未体会善待和温暖。他所遭遇的姑娘,如宋莹莹、董泠儿等,明里暗里的心机,旁个世家姑娘眼角眉梢的讥诮轻视,便是寻常人家,他也遇多了王玉瑶那样,见他俊俏有钱,使着心机的算计他。

在他心里,姑娘不是心机繁多便是柔弱的一触即死,婚姻不是复杂算计便会波及旁人。他只看到一对真心相恋的夫妻,但他们这一场情,他却首当其冲受害,便是卫北靖与梁文玉。

初初成亲时,他觉着能帮自己也能帮姜瓷,这是两全其美的事。姜瓷也本分,不会算计他,还会照顾他,这已然极好,他也努力回报。但没想到,这一场婚姻远比他想象的要纯粹,要诱人。

姜瓷对他,没有任何企图。但付出的,却比任何人都多。

他忽然有股冲动,但努力遏制,他想要毁掉那所谓的三年之约。三年太久了,这其中会有怎样变数谁也说不清,尤其他身边纷纷扰扰,连累她受辱受气,连他都嫌弃的日子,他怕姜瓷厌恶,留不住。

“姜瓷。”

“嗯?”

姜瓷抬头,他眼底的欲.望一闪而过,但她及时捕捉,心里慌了一下,卫戍却退缩了,给她夹了一筷子菜:

“你多吃点,你近来瘦的很。”

“哦。”

“程子彦的药吃着怎么样?”

“好啊,我从前总觉自己健壮,能干很多活儿,但总气促。后来更不用提了,虚胖虚胖的,走路都累。现在可不了,也不怕冷了,也有力气了,能吃能睡的。”

“那就好。”

他风轻云淡的样子,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假夫妻吃着饭,外头炮竹声响,卫戍擦嘴就要跑出去,姜瓷拽住。

“头发没干透!不能出去!”

卫戍抓过大氅兜头披上,把姜瓷也裹进怀里。

“把爷买的炮仗抬出来!咱们也放!”

阿肆兴冲冲指挥阿伍阿六抬炮仗在园子里,卫戍点了一个,听着砰磅作响,炸在天上五颜六色,姜瓷捂着耳朵,卫戍在大氅下弯着腰从后头抱住她的腰,她整个人一颤僵住。

“好看么?”

他在她耳边笑,她忍着噗通噗通的心慌点头,卫戍侧过头,嘴唇几乎触碰她耳垂。

“高兴么?”

“高兴……”

怎么会不高兴?人生头一回,如此圆满的一个年。

她下意识又去攥住颈子下佩戴的那个锦袋,卫戍看了一眼。好几次了,这似乎是对她来说极为重要的东西。

除夕守岁,炮仗放了许久,他家的停了,别家却又接着放起,倒是站在院子里看了许久。姜瓷拢在他怀里,卫戍蠢蠢欲动,手掌滚烫贴在她腰上,姜瓷从先开始的慌张,渐渐被五彩斑斓的烟花吸引,她不知道卫戍熬的多艰辛。

一直到亥时三刻,卫戍忽然打横抱起姜瓷,她一声惊呼,院子里的仆婢却吃吃发笑,她顿时心慌,卫戍一径将她抱进暖阁放在床上,她吓得不敢动,卫戍却甩了甩胳膊。

“不行,站久了累!”

姜瓷松口气,他到底大伤初愈,身子不比从前。

“那……”

“不成,我得守岁。”

他拉过被子给她盖上。

“你困了就睡,想看烟花就把窗子打开。我去外头守着,等子时过,辞旧迎新,放了炮竹我再睡。”

姜瓷胡乱点头,卫戍便出去了。外头忽然没了声响,姜瓷只听见自己猛烈跳动的心,噗通噗通的,听着更心慌。她摸索自己腰,卫戍抱了一晚上,他迁就她,一直弯腰躬身,想必是如此累着了。

外头炮竹声响不绝,屋里却静谧无声,过了小半个时辰,卫戍忽然推开门。姜瓷听见门响慌忙闭眼,卫戍站在门口看了片刻,走上前脱鞋上床,姜瓷好容易平静下的心又顿时惊跳起来。

卫戍揭开被子钻了进去,却只是挨着姜瓷,安安稳稳的躺着。

“我不乱动,我就是……头一回有人陪我过年,我挨着你,心里才踏实。”

这话竟有些可怜。

在漭山脚下山村养伤时,她们也曾这样睡过,但那时卫戍昏迷,他什么都不知道,她心里也就不会这样慌张,可如今……

“卫戍……”

“嗯,你别怕。”

姜瓷沉默了,满脑子胡思乱想,嘴也不当家的乱说起来。

“我,我不怕,那个,晚上吃的有点多,我想喝水……”

卫戍嗤的笑了,支起头望着她,郎君晶亮如星的眼,在窗下熠熠发光,姜瓷看着看着,往下缩了缩,埋了半张脸在被子里,只露了两只眼睛。

“你怕什么?你当初不是因为好看才看上的顾铜?你看看我,你说过顾铜远比不上我,你看看我啊。”

他逗她,姜瓷吭吭哧哧说不出话,一张脸通红滚烫,额头冒出了汉。卫戍给她擦汗,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我守约,我会忍着的,等你愿意的那一天。”

他低头,笑容有些颓丧,姜瓷心有不忍,她不敢看卫戍,忖了好半晌,颤抖的低低的声音。

“其实,其实你不必……”

卫戍在被子里攥住了她的手,满怀希冀:

“那你会害怕么?”

她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然而神情出卖,她会。不仅会害怕,还有彷徨。

卫戍慢慢松开了手:

“不急,咱们日子还长着。”

姜瓷羞窘的别过头看向窗外,心里矛盾复杂。

“卫戍。”

“嗯。”

姜瓷觉得该圆这个房,往后理直气壮死乞白赖的缠着他,又觉得不该这个时候圆这个房,至少在他心意明朗前。她害怕有朝一日卫戍有了喜欢的人,却因为所谓责任的拖累,让他们彼此间陷入怨怼与痛苦。她没想过卫戍会喜欢她,但至少……是打从心里接受了她,而不是像如今这样,仅仅只是应该。

他头一回过温暖的年,那些灿烂的烟火中,一个对他知冷知热的姑娘在怀里,难免生出的冲动。但是冲动过后,没准是将来为难了他自己。

“再等等吧……”

等他冷静下来,觉得真的可以做夫妻的时候。再或者,她奢望着,等到他喜欢她的时候……

“好。”

卫戍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这是个好的开端,至少她不再像从前那样拒绝,明白的说将来要走,她说了等等,那就是有期可待了。

他有耐心,姜瓷曾被顾铜伤害,她的迟疑顾虑,甚至是对于男女之情的防备,都需要时间来平复。他可以等,等到她愿意的时候。

被子下,他又攥住了她的手,姜瓷这回没有躲避,手指穿过他的指缝,与他十指交握。彼此的心跳在掌心汇合,姜瓷慢慢发现,她似乎远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对卫戍,动心了。

对于这项认知她惶恐又惊喜,仿佛身体里注入热血令她兴奋,却又害怕卫戍不喜欢她。她想,既然她有这个心思,是不是就该努力?努力让卫戍喜欢上她。

而傻乎乎的卫戍如今傻笑着,也在想,他会努力,努力让姜瓷喜欢上他,死心塌地的做他的卫夫人。

假夫妻各怀心事,并排躺在床上看着黑洞洞的床顶,一个嘴角抿起诡异的弧度,一个笑的像个傻子。外头更响,卫戍一跃而起出去,院子里炮仗炸响,好长一串,过了一会儿卫戍带着一身烟火味儿又进来,手里不知拖着什么,姜瓷翻身坐起,见他拉着一个箱子进来。

“这不是银庄的箱子?”

卫戍把箱子放在她脚下。

“恭贺夫人新春大喜,这是为夫的年礼。夫人,你备了什么给为夫?”

卫戍调.笑,箱子揭开,三千两银子打的金银锞子摆的整整齐齐,晃的姜瓷眼疼。一旁还有两个首饰盒,一套赤金一套白玉的头面,精美的叫人移不开眼。卫戍的手忽然伸到她眼前,手指勾了勾,她茫然看过去,卫戍勾唇在笑。

“我的呢?嗯?我的呢?”

姜瓷一下窘了,她没有准备!卫戍看着她一言难尽的脸色,仰头大笑,笑着笑着,忽然低头,湿润微凉的嘴唇就这么毫无预警忽然触在了姜瓷嘴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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