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姜瓷愣住了,卫戍却一触即离,他揉着姜瓷头发:

“蠢丫头,睡吧。”

把木头一样的姜瓷推倒在床,给她盖上被子,他躺在她身边,却是在被子外头,心如擂鼓。

天知道他现在有多慌,他笨拙的想要表达心思,他觉得他表达的足够明白的话,至少能阻止这三年里她会喜欢上别人。

想着以后可以与姜瓷相守做真夫妻,卫戍窃喜不已,那份慌张渐渐淡去,觉得身边人僵硬如同石头,他好心的开始装睡。姜瓷受到冲击不小,惊慌里带着窃喜,她想摸摸嘴唇却又不敢,听着身边人平稳的呼吸,她动了动,卫戍没反应,她才悄悄把被子拽过去,给他盖上。

卫戍觉着,真是暖和。

姜瓷盯着屋顶,慌着慌着,傻笑起来。

也不知何时睡着,卫戍转过头,看着她睡熟中还带笑的模样,想要摸一摸,又怕吵醒她。

卫戍实在迷迷糊糊没睡多久,忽然听见外头远远传来阿肆杀猪一样的嚎叫。

“公子!公子!公子……”

他跑的快要断气,卫戍惊觉翻身,见姜瓷没醒,小心下床,出了暖阁飞奔出去,制止阿肆惊醒姜瓷。

“鬼嚎什么!”

卫戍捏着拳头恫吓阿肆,阿肆扑到他跟前噗通跪下,满脸惊恐攥着他衣角。

“公,公子!卫将军府传话来,除夕夜宴太上皇赏菜到卫将军府,点名赏您的!还叫您进宫磕头谢恩去!”

咚的一声,卫戍叫台阶绊倒,他即刻翻身起来,拼了老命才压下破口大骂的冲动,咬牙赤眼,牙齿缝儿里一个字一个字的挤出来:

“老家伙疯了吧……”

从禅位后,太上皇除夕夜宴从未赏过菜,十来年头一份儿给了卫戍,这是要把他放火尖儿上烤。

卫戍眼睛恨不能滴血。

老家伙就是把他当狗,也不能这么不心疼他!

他匆匆进屋更衣洗漱,期间小心翼翼没有惊醒姜瓷。收拾停当出来交代:

“请吴嬷嬷来陪夫人,和夫人说我出门一趟,午时前定回来。”

他面色阴沉,哪有半分受恩宠赏赐的欣喜。阿肆愣愣点头,看卫戍匆忙离去。

卫戍进宫去了。

到了这时候也用不着戴面具了,亮了黄雀卫腰牌,直奔圣清殿去,在殿外强忍了想掐死那老头的心思,才请人通传。

老内官庆安微笑着看卫戍欲要癫狂的愤怒却还不得不挤笑同他问好,甩了一把拂尘。

“呦!卫大人来的不巧呢,殿下昨儿看戏高兴歇的迟,还没起呢。您倒是有福气,陛下与娘娘都还没来呢,今年殿下这头一份儿请安拜年的好事,就到您头上了。”

卫戍憋气假笑,庆安三角眼瞥他,要笑不笑的:

“您就这么等啊?”

卫戍深吸一口气,一撩衣袍,缓缓跪下。庆安这才满意的又眯起了眼。忖着时候,卫戍跪有大半个时辰,庆安才进内殿通传,里头很快传来轻微咳嗽。

“谢恩?没眼力的狗东西!天都没亮谢的什么恩!大过年的都不叫孤消停!”

太上皇的骂声从内殿传出来,他心里也气啊!回来一个多月了,不来找他这做主子的禀报请安,还得他费心思才能把他逼进来。

“孤要不赏你,这一年是不是还见不着你卫将军的面儿?”

太上皇阴测测问着,从后殿慢慢走出来。卫戍低头,跪的笔直。

“臣不敢。”

“不敢?这天下还有孤这么做主子的?得看下属脸色?得求你见孤?派你一件差事你委屈成这样?要是不想干了把令牌给孤放下!多少人求着孤的黄雀卫!”

卫戍不搭腔,太上皇却越数落越气,一来气便破口大骂,洋洋洒洒,骂到兴起,一脚踹在卫戍肩头。卫戍叹气,怕崩着太上皇腿,遂顺着倒下去了。明知硬扛不扛都不顺太上皇心思,果然太上皇抖着手斥骂:

“瞧瞧!还做上戏了!这就倒了?好!来呀!给孤庭杖!三十大板!”

侍卫上前,拖着卫戍出去按在地上,一板子下去,卫戍攥紧双拳,却咬牙忍耐。这几下,是必然要忍的。

庆安嘴皮子动了动,却终究什么都没说,太上皇却自言自语:

“不必求情,能一人一刀血战贼匪数十人,区区三十大板……”

这时程子彦端着太上皇的补药进来,走过噼啪作响打板子处,眼都没眨一下,太上皇见程子彦进来,倏然想起什么,话没说完,立刻大吼:

“滚进来!”

外头立刻停了,却也打了七八板,卫戍呲牙咧嘴,微声道谢,两个行刑侍卫面无表情。

卫戍吃力爬起来,进殿重又跪下。太上皇气的冷笑:

“好啊,苦肉计都使上了,料准了孤会生气……”

“臣不敢。”

“不敢?什么你不敢!”

太上皇扔了个纸镇,歪歪扭扭正砸在卫戍膝头地上,卫戍面无表情。他料想无数种太上皇怒火冲天惩罚他的可能,却惟独没料到太上皇会揭穿他的身份。太上皇气喘咻咻,两撇小胡子被吹的翻飞,阴鸷的眼神死盯卫戍,看他要死不活的样子,太上皇忽然高兴了。

卫戍没想到他会干这事,瞧瞧现在,不就治住他了?

“给他看看。”

太上皇高兴了,叫程子彦给卫戍瞧伤,程子彦便在他眼前揭开了卫戍的衣裳,背脊一片模糊伤痕,还有背心上刺眼的那道伤,太上皇看着看着,笑容敛起,渐渐沉郁。庆安看着,暗道不好。

“你过来。”

卫戍顿了顿,膝行上前,太上皇探身看过去,慢慢点头。

“好,好啊……”

太上皇冷笑,此刻总算知道卫戍的怨气缘何而来,又为何明知会触怒他会挨这一顿罚,还偏要如此。连命都顾不住的人,确实什么都不在乎了。

殿内忽然陷入一片沉默,太上皇盯着卫戍的背脊。那里在漭山留下的斑驳伤痕,有刀箭,有他跳崖时在石壁磨过的血肉模糊,有些地方落了痂,是粉嫩的新肉,有些地方仍旧是厚厚的黑色血痂,却都因这几杖打的开裂出血。

侍卫没有留情,打的货真价实,不过控制着速度,太上皇喝骂时又及时停手,终究少了几杖。

太上皇年近七十清瘦矍铄,禅位后虽从不过问朝政,也看上去宽和慈善,但想当初也是杀出重围以不受宠的庶出皇子身份夺得帝位,便不是个简单的人物。陛下是个心软没主见的,故而其实到如今,把持大炎朝政的仍旧是太上皇。而太上皇最为倚重的,唯一替他办事的,也只有黄雀卫。

太上皇忽然觉得自己的惩罚有些可笑,甚至残忍。这一赏菜,卫戍的身份不言而喻,往后做事不便之外,身家都不再安全。满朝文武皇室子孙,哪一个不是虎视眈眈的盯着那个位子?怕是要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拉拢卫戍,这种时候卫戍就是不偏不倚也要遭人猜忌,一个不甚万劫不复。

太上皇又看了看卫戍的伤,觉得有点牙疼。

“孤……”

忽然又皱眉:

“办个差事不声不响娶了亲,回来还这么闹,孤还以为你铁了心要走了,少不得这么着叫你收收心!”

卫戍忍住没瞥太上皇,这老头就是觉着自己做过分了,也得想法子替自己开脱。

“是,臣有错。”

卫戍越恭顺,太上皇越别扭。他要是跟从前一样犟几句嘴,他心里也没这么不得劲,谁知卫戍这遭似乎被吓怕了,格外乖顺,太上皇少不得自思弥补之法。

“你同玉和青梅竹马,孤听闻你那娘子出身市井,孤便趁着新年喜气,给你赐个婚吧,有玉和在,今日这事也权当是因她孤高看你一眼,这才赏菜。”

“殿下垂怜,此事不妥。”

“怎么?玉和还配不上你?”

太上皇竖起眉毛,卫戍头垂的更低。

“是臣配不上郡主,倘或娘娘在生,郡主是娘娘的心头肉,必舍不得委屈郡主。臣毕竟已然娶亲,不预备和离再娶,不会娶平妻,不会纳妾。”

想来也是,卫戍惯来憎恶婚姻,这一番却娶亲了,想必那女子确实有过人之处能令卫戍折服,但又烦躁:

“那你要怎么办?若赐婚,外头也只当孤为玉和高看你一番,这才赏菜。”

卫戍笑了笑:

“殿下赏菜自然有赏菜的道理,依着殿下的心思便罢了。”

太上皇一口气哽住上下不得,本要撒气,结果这气撒的愈发怄气,想着卫戍的伤,顿时厌恶起顾允明,呕着气又问:

“差事办的如何?”

“一切顺利,漭山确实与朝中有所勾结,所以几次剿匪才都铩羽而归。”

太上皇脸色变了变,皱眉冷嗤:

“罢了,孤身子渐不如从前,陛下又是心软没决断之人,这储位确实不能再拖延了,今年必要有个结果。”

他盯着卫戍:

“有个干干净净的结果。”

“是。”

龙子凤孙争饭吃,苦的却是他这小臣,操碎心跑断腿,不仅遭算计还得挨板子。这都不算,在太上皇跟前还不能委屈。

“下去吧,年初一的,想来不少人要去给你拜年。”

太上皇摆手,忽然幸灾乐祸起来,这小子惯来不服管教,虽办差是一把好手,但如今想着能叫他吃瘪,太上皇内疚之余还是隐隐兴奋。卫戍顺着他,苦着脸告退,故意走的缓慢踉跄,太上皇又皱眉,卫戍还没走出圣清殿,那厢太上皇的赏赐口谕也传下了。

这就是挨打的好处了。

赏完了太上皇才觉得心气顺了点,抱着罐子逗起蛐蛐儿,庆安叫人都退下,殿内只剩他主仆二人时,他跪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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