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太上皇赏菜是几个意思?还叫卫戍去谢恩!”
顾允明气急败坏,顾正松少不得安慰:
“他不是挨打了么,您知道的,他从回来一直没去复命,太上皇恼着呢,这是为整治他。”
“什么整治!”
顾允明大怒,打断顾正松的话:
“我就不该听你的!年前就该弄死他!这时候了,太上皇赏菜什么意思?自然是要把他抬到明面上了!那我呢?我怎么办?我执掌黄雀卫这么多年,当初要不是我散布出的消息,人人都当我只是圣清殿护卫统领!可如今太上皇亲自把卫戍抬出来,这是要弃我了,往后黄雀卫哪里还有我立足之地?”
顾正松没说话,对于这位本家堂叔,他也真不知该怎么出谋划策了。当他得知当年黄雀卫尚存于世甚至掌控朝堂的消息是顾允明故意泄露出去的,他惊诧于顾允明的愚蠢,也充分意识到了太上皇的偏心。
换了别人,打死都不为过!
顾正松觉着他辞官投奔来恐怕不是个正确的选择,敷衍了几句退出来后,便回了自己小院子,想督促顾铜功课,叫他仔细预备三月的科考。然而一进书房竟见书桌前坐着的顾铜腿上还坐着哀哀哭泣的王玉瑶,他顿时沉了脸,拂袖而去。
没有一件叫他顺心的事,前年得知本家有这么个亲戚的时候他兴奋高亢,谁能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倒是再敷衍敷衍,等顾铜中举安顿个好去处,再想旁的吧。
他叫住个丫头:
“去和夫人说一声,敲打敲打小娘子,别总缠着公子。”
随后沉郁着脸出门,又往顾允明处去了。
卫戍趴着睡气总不顺,又醒不来,兔子一样窝着拱了拱,牵动伤口,才皱了眉头,就觉着腰上一阵清亮,有人拿湿热的帕子轻轻擦了,又抹上凉润的药膏,叫嚣着火热发疼的伤口极快又被镇压下去,又有人将手垫在他胸下,试图将他翻过身。
卫戍睁眼,带着惺忪迷蒙的眼睛正看见姜瓷,但她没看他,正左右估算着,怕他翻过去撞着伤口。卫戍牵动嘴角,看她那样吃力,好心的自己掌握力道,堪堪翻了个侧身。
姜瓷站起来擦了把汗,看他还睡的香,蹑手蹑脚退出去,卫戍嘴角笑意更浓,又睡了个把时辰,听见外头篦汤药的声音,他想起来,却觉着虚软无力。
这种感觉很陌生,他很不喜欢。正皱眉,姜瓷端着碗进来。
“别动!”
碗搁在小几上,她忙扶住他:
“疼的好些没?”
手探到他额头,卫戍看着外头黑沉沉的天,觉着额头触到的手冰凉,皱眉一把拉住:
“手怎这样凉?”
然后极快意识到,不是她手凉,是他发热了。不禁摇头苦笑,成亲后倒娇弱起来,从前受伤哪会病。待想再说什么,张口却咳嗽起来,姜瓷送了一片陈皮到他嘴里,慢慢好些,又递了碗来,卫戍一口灌下去,满嘴发苦,那片陈皮忙嚼起来。
“饿么?我熬了粥。”
“嗯。”
是饿了,饥肠辘辘,就在屋里小吊炉上银铫子熬着粥,姜瓷盛了喂他,连吃几口,卫戍满足的喟叹,这日子真好。
“你这什么表情?受伤生病还舒坦的不得了?”
卫戍囫囵咽着,语焉不详的唔哝一句,药效上头,吃完又倒头睡去,一夜昏昏沉沉,初二窗户才露白的时候,卫戍总算醒来,觉着浑身舒坦,待要抻抻腰,却忽然发觉矮榻边上趴着睡着的姜瓷。
小几上药膏瓶子,一盆微凉的汤药,他摸了摸腰和屁股,已不大疼了。程子彦的药,若能坚持一个时辰汤药清洗上一回药膏,确有神效,极快便能结痂生肌,看来姜瓷是一夜不曾好睡。
其实没多重的伤,她这样上心,就是真夫妻也做不到她这样。
“姜瓷?”
趴着睡不舒坦,卫戍轻唤一声她就醒了。
“嗯?”
姜瓷坐起来,额头上头发乱蓬蓬竖起来,脸上硌的红印子,满眼惺忪迷惘,可爱的叫人心痒。
“床上睡去。”
他翻身起来,试着走了几下,慢慢行走倒真是不大疼了。
姜瓷懵着看他走了几步,倒头钻进他才起来的矮榻上,唔哝道:
“我就睡半个时辰,半个时辰……”
卫戍失笑,给她掖好被子,银铫子上昨儿夜里吃的粥还剩一半,端起来就吃,才吃一半,吴嬷嬷进来。
“哎呦,公子别吃了,夫人交代给您预备了饭。”
卫戍摆手,三两口把剩的吃了。
“不必了,等夫人醒了再说吧。”
吴嬷嬷笑道:
“公子醒了倒也刚好,卫侯府遣了人来,您可要见见?”
卫戍又看了看窗户,勾唇冷笑。
天才蒙蒙亮,侯府派的人就上门了,这得多心急。
“不急,夫人才睡下,后宅的事我不好多插手,叫她们等吧。”
他洗漱擦牙,动作轻微,纵着姜瓷睡了两个多时辰,将要午饭时,卫戍听见屋里咕噜了一声,然后姜瓷睁开眼,他忍着笑探头过去。
“走,吃饭吧。”
放下书扬声传饭,没片刻吴嬷嬷带着石榴和桃儿梨儿提着食盒进来,摆了一张小桌子。
姜瓷这才惊觉这都午时了,忙去看小几,卫戍拉她坐下:
“我涂药了,也吃药了,就打了几板子,主要是旧伤裂开了,其实没什么。”
“我还没洗漱!”
姜瓷弹起来,卫戍按下去:
“吃了再说!”
姜瓷也真是饿了,假夫妻头顶头吃了饭,吴嬷嬷才报说卫侯府的人没等多久就走了。
“卫侯府派了人来,左不过要年礼,但今年怕是要搅缠我不会去过年的事,毕竟今时不同往日。”
卫戍洗着手同姜瓷说了,这时候又要涂药,姜瓷顺手把他按回去,倒了热水兑进药粉,等融尽了沾着帕子,揭开他衣裳给他擦拭伤口。
“来就来吧,又能怎么的。”
卫戍趴着,脸不自然泛红,还没圆房,倒先叫姜瓷看了摸了。
“嗯,明日估计还会来,你看着办就成,要是缠不过,就去走一趟也无妨。”
“照你说的,卫老侯爷当初以卫将军成亲为由把他分家出去,这么些年你和将军府他都不偏不倚谁也不理,倒勉强也算公正的人。”
姜瓷淡淡嘲弄,卫戍笑:
“整个卫侯府若说还有一个人算是正直,也就是老侯爷了。”
抹过药他侧身支着头看姜瓷:
“卫家当初和梁家有口头婚约,但出了卫将军和许夫人的事,老侯爷撵卫将军出去是要做姿态给梁家看。但真正惹怒老侯爷的是卫将军嫡妻新丧不足三日,他就抬了梁夫人进门,还带着肚子,这就是秉性问题了,彻底断送了卫将军袭爵的资格。可惜的是卫家除了卫北靖竟然再没一个出息的,腊月里老侯爷叫孙子气的中风,如今还躺在床上,侯府落在那个糊涂的老夫人手里,怕是更要不好了。早前为给卫家子孙在官场谋个出路,卫侯府已花的只剩空壳子了,这几年年年都要来我这儿索一回年礼。”
他说着又笑:
“如今府里有了女主子,这年礼的事你做主吧。”
姜瓷想着,便问道:
“往年年礼可有单子?”
“有,在书房。”
他唤人去书房取了礼单来,姜瓷不识字,吴嬷嬷念了,她便带着吴嬷嬷到后头库房去,照着单子的量调换着备了礼,等明日卫侯府再上门送过去。倒是开了库房看见几匹布料,顺手带了两块出来,寻思左右无事给卫戍做几身寝衣里衣。
初三一早卫侯府果然又来人,姜瓷命请到夙风居小花厅,见是个神情倨傲的老嬷嬷,不等姜瓷开口便指责起来,话里话外卫戍不孝,多年不曾和祖父祖母请安侍奉。
这就有意思了,连卫北靖那亲爹都叫撵出去二十年不往来了,如今却要这个被嫌弃的孙子回去伺候?
姜瓷端着笑不不答话,她说急了才应个“嗯”,“对”,“是”,态度是没的说挑不出刺儿来,如此添了三壶茶,这老嬷嬷总算住了嘴,怕是嘴皮子也累了。
“哎,吴嬷嬷,我乏了,代我送送客吧。”
姜瓷扶额,吴嬷嬷笑着把人送出去,连带着一马车的年礼,倒也不算空手而回。
但是初四,又来了。
这回两个老嬷嬷,姜瓷足耗了一个时辰,到初五,这话就难听多了,不忠不孝不悌不义都按到了卫戍头上,姜瓷也真耐不住这疲劳攻势,顺口相劝:
“郎君忙碌。”
这不过是托词,谁知老嬷嬷顿时眼底精光闪现,姜瓷暗道不好,想必误会什么,忙要挽回,那老嬷嬷却忽然柔和下去:
“既如此,少夫人却得闲的,况且这后宅有少夫人也足够。少夫人还没拜见过老夫人和诸位夫人吧?府中几位少夫人和姑娘,也都是和善的,听说郎君娶亲了,都惦记着还不曾见过少夫人……”
绕老绕去,姜瓷头昏,但摘出了卫戍,却把自己搭进去了。战况不够理想,姜瓷有些懊恼同卫戍说了,卫戍合上书:
“我明儿和你一起去。”
姜瓷可怜巴巴望着卫戍,卫戍笑着捏她脸:
“卫家急于再顶起门户,蚂蚁力气都舍不得弃,信不信你独自去了,她们必要留下你好逼我登门?左右还是为了我,还是省些力气吧。卫家到底不比旁人家,随口一句也就搪塞了。”
于是初六一早,不等卫侯府人登门,假夫妻便收拾了往卫侯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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