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谶言(下)

“皇妹别忘了自己身份,他不过是个敌国质子。”身前的那抹杏黄,斜睨着狭长的凤眸。语调威严,含了几分警告。

商芷低声道:“谢皇兄挂怀。”

“父皇。”太子突然出声,缓步走向宣帝近旁,“父皇不妨先看看这个。”

手中卷轴展开,赫然是钦天监的星象记录。

宣帝眸光一沉:“呈上来。”

商芷盯着太子胜券在握的表情,指尖微动,她倒想看看这位好皇兄能翻出什么浪来。

“紫微星旁妖星作祟……”宣帝念出竹简内容,目光扫过商芷颈间红痕,“凤凰台上锁星阙?”

殿内烛火晃动。商芷心头剧震,这是方才来时听过的那首童谣。

殿外似乎又传来孩童清亮的歌谣:“金铃铛,银钿车。玉面狐儿踏星河,雪腕缠双蛇。”

江楼月悄悄用嘴型对商道出个“忍”字。

“父皇明鉴!”太子撩袍跪地,“这歌谣唱的是六妹,也给出了破开妖星的方法,就是将六妹嫁到西北。恰巧北狄使臣昨日递来国书……”

他故意停顿,从怀中取出一卷金帛,“指明要六妹和亲!”

商芷看着金帛上熟悉的芍药纹,好啊,原来这厮与北狄早有勾结。

前世她大费周章才让这纸和亲书作废,这是要……重蹈覆辙了吗?

无力感如暗夜冷风瞬间席卷全身,她颓然望着屋内众人。

就算重来一次,她也没有能力改变吗?

“荒谬!”她佯装震怒,“皇兄莫非忘了……”指尖轻抚颈侧红痕,“您方才还说我与质子有染?”

太子脸色一僵,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转,“六妹雨天不在自己宫待着,连个贴身侍女都不带,跑到这里,不是为了跟质子幽会还会谈国事不成?”

“你……”

“住嘴!”宣帝微微垂眼。

一时间,所有人都噤了声。

江楼月适时轻咳了几声,猛地吐出一口暗红的血。

内监匆匆来通传:“陛下,吴太医到了。”

“陛下!”老太医扛着医药箱,颤巍巍行礼。

却被宣帝制止,“平身吧,先去救人。”

“是。”

太医的银针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青芒。

“回禀陛下,质子脉象紊乱,显是中了‘醉仙引’。”老太医跪伏于地,声音发颤,“此药遇酒则烈,最是……最能乱人心智。”

宣帝指节叩在案上,每一声都似敲在众人心头:“爱卿可能辨出来处?”

“这……”太医偷眼瞥向太子,“此药需用西域雪蟾调配,而宫中唯有……”

“东宫药库存有三只雪蟾。”商芷突然接话,指尖抚过颈间红痕,“上月皇兄为治头风,特意向太医院讨要的。”

太子咬牙切齿道:“皇妹倒是清楚!”

江楼月虚弱抬手:“微臣斗胆……今日申时曾去东宫贺良娣册封。饮了三杯太子赐的酒……”

“自然清楚。”商芷指着江楼月暗青色衣衫上的酒渍,“既然质子不慎洒了些在衣衫上,太医不妨验验?”

老太医银针甫触酒渍,针尖立刻泛起妖异的金纹:“陛下,确是醉仙引!”

殿内霎时死寂。宣帝目光如刀,刮过太子惨白的脸。

“冤枉!”太子突然指向江楼月,“定是他自导自演!怎就恰巧洒了酒的衣料在六妹手里,父皇!他们是想污蔑儿臣。”

“与质子对饮时,本宫杯中的酒亦有洒落。”他猛地扯开衣衫,“太医!验本宫衣领上的酒。”

太子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报——”禁军统领疾步进殿,“东宫牡丹根下挖出酒坛,坛中残酒验出醉仙引与合欢散!”

一身玄甲的禁军统领谢知珩着捧出一个鎏金酒壶,壶嘴还残留着暗红色酒渍。

商芷轻轻吐了口气,好在来时路上,她叮嘱了兰烟,太子若来,就马上通知禁军统领去东宫牡丹园西北角挖东西。

宣帝眼神骤冷:“这不是北狄去年进贡的葡萄酿?”

商芷看着宣帝阴沉的面容,忽然跪下:“儿臣请父皇明察!皇兄既要毒杀质子,又用童谣污我清白……”

江楼月适时呈上一个瓷瓶:“此乃雪莲膏,瓶底刻有进贡日期。”

太子脸色瞬间惨白。

“验酒。”宣帝一言如冰。

老太医打开酒壶嗅了嗅,银针刚触壶嘴,针尖立刻泛起与江楼月衣料上的残酒一模一样的青芒。

“皇兄好大的手笔。”商芷轻笑,“北狄贡酒配西域奇毒,这是要置质子于死地啊?”

太子猛地指向江楼月:“是他陷害本宫!若真饮了毒酒,那怎么本宫没事!”

“你里通蛮夷,有何可辩?”宣帝怒极反笑,“来人!”

“父皇且慢!”商芷突然跪下,“儿臣还有一事不明。”她抬起泪眼,“皇兄为何要毒杀质子,又嫁祸于我?”

这一问直指要害。宣帝眯起眼睛:“你来说。”

太子面如死灰,突然癫狂大笑:“因为我知道!”他指着江楼月,“这个质子包藏祸心!”

“嗖!”

一支羽箭破窗而入,正擦着江楼月的左肩而过!

肩上一凉,紧接着有温热顺着手臂蜿蜒下落,地上渐出一朵朵红梅。

“护驾!”禁军瞬间围成铁壁。只是一瞬,快到让人看不清,商芷已被人护在身下,他另一手甩出三枚柳叶刀,瞬时击落随后射来的暗箭。

鼻腔里全是他身上血腥与柏子香交织的气息,她甚至能清晰感受到他某处坚如山石。

“你……”她耳尖发烫。

江楼月低头,唇几乎贴上她耳垂,用微弱到只能两人听见的声音道:“殿下现在还有心思想这个?”

温热呼吸烫得她一颤。

混乱中,宣帝的声音如雷霆炸响:“给朕查!”

谢知珩的声音如寒刃破开混乱:“请陛下和诸位殿下移步西阁!”

禁军铁壁瞬间变换阵型,将众人护送至西阁中。商芷被余光瞥见谢知珩指尖微动,三枚银针悄无声息地钉入殿梁,细若蛛丝的银线在晨光中若隐若现。

她心头一跳,谢统领这是……

江楼月忽然捏了捏她的手腕,唇畔擦过她耳际:“地面。”

青玉砖上倒映着诡异的银光,竟组成个北斗七星的图案。商芷瞬间明悟,这是谢家祖传的“七星锁”,专克北狄暗器!

“陛下请看。”谢知珩单膝跪地,捧起那支羽箭,"箭尾刻着北狄狼图腾,但他指尖抹过箭镞,“这淬毒手法,却是南疆‘见血封喉’的配置。”

宣帝眼中寒芒暴涨:“好个借刀杀人!”

太子突然挣扎道:“父皇!儿臣冤枉!这定是有人暗害儿臣!”

“住口!”宣帝龙袖一甩,太子顿时被禁军按跪在地。老皇帝俯身拾起箭矢,突然转向江楼月:“质子觉得,北狄狼骑武艺如何?”

殿内霎时死寂。商芷感到江楼月肌肉瞬间绷紧。这是要试探他与北狄的关系!

“回陛下。”江楼月咳着跪地,袖中却滑出个小瓷瓶,“微臣在故国时,王父常与北狄交战,狼骑兵个个都是以一敌百的勇士。”

宣帝接过瓷瓶时,商芷清晰看见父皇拇指触到瓷瓶底部的芷草纹时,忽然顿住了。

殿内的厮杀声、箭矢破空声,在这一刻都化作了遥远的潮汐。老皇帝的瞳孔微微扩散,仿佛透过这枚青瓷,看见了四年前那个落着细雪的清晨。

“陛下?”谢知珩的呼唤像是隔着一层纱。

瓷瓶在掌心转动,釉色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青。这种青……

宣帝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瓶身,与当年楼兰见到的那颗明珠一模一样。

记忆如潮水漫来。十年前的金銮殿上,楼兰王妃雪卿一袭素纱立于殿中,额间明珠映得满殿生辉。那时他刚平定西北之乱,意气风发地走下龙阶,却见那美人突然拔下金簪抵住咽喉。

[捂脸偷看]狗子他超爱的,只是硬装,遇到危险还是第一时间想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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