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梅姑叫醒夜菀菀。
她睁开眼,杏眸盈着层薄雾,迷茫且无辜,过了会儿薄雾才散去,清醒过来。一觉醒来,头疼缓和许多,外面不知不觉已经大亮。
“小姐,该用午膳了,是否去请那两位公子?”梅姑问。
夜菀菀颔首:“去请吧。”
姜钰自然是要请的,至于另一位,夜菀菀眼角微微下垂,希望他自己识趣不要过来。
午膳摆在行云厅,周围摆满绿植,嶙峋与团簇相得益彰,在满目雪白的冬日让人眼前一亮。
到来的姜钰目光就在其上停留了一会儿,夸赞:“此处甚有雅趣。”
夜菀菀矜持地拿起茶盏轻抿,正欲言,就看到姜钰身后踏入厅内的萧白。他目光浅浅掠过四周,随意吐字:“普普通通。”
姜钰表情一僵,些微尴尬。
夜菀菀放下茶盏,轻微咔哒一声,但此地安静,众人都听见了。她淡声:“萧公子可要先去换身衣裳。”
萧白仍穿着那件破烂染血的衣衫,对上夜菀菀冰冷不带情绪的眼眸,他咧嘴一笑,把刺顶回去:“你没有给我准备衣衫。”
夜菀菀敛眉,脸真大。
萧白噙着三分笑,两分委屈,五分风流地开口,“我已经是姑娘的人,姑娘难道连身衣裳都不愿赏吗?”
厅内一静。
萧白仿若无觉,清悠悠笑:“昨夜烛火暖融,银月寒霜,姑娘踏月离去时可是亲口说……”话音一转,他带着些幽怨的拖腔:“从前只听闻有郎君一夜风流懒回顾,莫不是姑娘也是如此?”
夜菀菀的面色全然冷了,手指扣紧杯盏,指节发白,就准备砸出去。
萧白昨夜刚被呼过一巴掌,若是等会儿杯盏朝他脸砸来,他也不会意外。他笑吟吟闭嘴,只是琥珀色的眼眸是冷淡嘲讽的。
可惜了,这么一双干净美丽的眼竟会长在萧白身上。
夜菀菀慢慢松开茶盏,迎上梅姑难以置信、阿寒意外、姜钰复杂的目光,她抿唇一笑:“让姜公子见笑,请坐,我们用膳吧。”
梅姑僵硬地走到夜菀菀身后,为她摆膳。
姜钰在客位入座,神情恍惚。
萧白闻言笑,心里却有些遗憾。有胆说他是她养的面首,他原以为会很有趣呢。
夜菀菀在萧白入座前道:“萧白坐这儿。”她拍了拍自己身旁的空位。
梅姑的手一颤,汤险些洒出来。
萧白一挑眉,意外地笑,随即欣然应好,到夜菀菀身旁坐下。
夜菀菀摆摆手:“梅姑你先退下吧。”
她看向萧白,下巴微抬,高高在上骄矜地道:“你来服侍我用膳。”
萧白眉眼一厉,双眸沾上戾气,不待他发作,夜菀菀就道:“不愿意?”
她偏首,只让萧白能看到她的厌恶与嘲讽。
萧白和她对视,眼眸慢慢变得阴沉,就在夜菀菀以为他要甩脸发怒的时候,他的怒气又一瞬消失,吊儿郎当执起公筷,往夜菀菀碗里夹菜:“怎么会不愿意呢?我乐意之至。”
一顿饭,姜钰食之无味,不时垂眸发怔,没用多久他就放下筷子。
“姜公子不再用些饭食吗?”夜菀菀关切地看他,“可是不和胃口,我让……”
“没有,味道很好。”姜钰回神温和一笑,在夜菀菀关切的目光下,心底不知名的郁气在他不觉间就消失了。
“那就好,我本还想说公子若是不喜,稍后可去酒楼再尝些吃食。”
夜菀菀也放下筷子,看见姜钰露出疑问的神色,缓声解释道:“公子要进京赶考,之后路途遥远,既有缘相识,我想为公子在出发前多置些东西。稍后,可一同去街上瞧瞧。”
姜钰没想到是这个回答,当下目光复杂难言,最后化为动容:“夜姑娘真是考虑周全,不需为我如此。”
夜菀菀轻轻摇头,“不,应当的,不知公子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我原打算明日向夜小姐辞行。”
“嗯,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两人旁若无人地说笑着离开,刚开始动筷子的萧白面色瞬间变沉,尤其当姜钰回首若无其事用胜利者的目光扫过他时。
筷子在他手里断裂,他重重拍在桌案上,大步走出去,在门前抓住夜菀菀的手。
“你去哪?”
夜菀菀手腕生疼,烦躁涌上来,她是不是该夸他入戏太深,刚刚那一出还不够他演的。她以后才知,那确实不够他演的。
夜菀菀不想破坏自己给姜钰的印象,她平静道,“你放手,有事等我回来再说。”
反正她现在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一下子送不走萧白这尊神。
萧白盯了她一瞬,无比熟练地露出委屈,“我也去。”
“不行。”夜菀菀立刻拒绝。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处盯着他,夜菀菀完全不想牵扯到那些乱七八糟十分危险的事情里去。
“你想做什么?”
萧白随口扯:“我要衣裳 ”
眼见萧白不松手,还愈发委屈胡搅蛮缠的样子,夜菀菀自暴自弃,“你好好待在家里,我给你买衣裳回来。”
萧白本也没想出去,他脑子有病才跟着这个女人出去街上乱晃!
纯粹是姜钰那一眼让他不爽了。在他面前翘尾巴,他配吗。
她对你再好她会给你买衣裳吗?不会!
萧白满意地睇姜钰,施施然回院子里去。
姜钰莫名,自己哪里得罪这位萧公子了?
夜菀菀虽说是和姜钰去街上瞧瞧有哪些需要置办的,实际上她只是坐在马车内,到一个地方,阿寒自觉下去引着姜钰进去铺子。
马车内,梅姑终于问出问题:“小姐,那位萧公子是怎么回事?”
夜菀菀闭眼假寐,闻言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告诉梅姑事情的始末只会多让她担心,而无益处。
梅姑自动把这理解为小姐是默认,一瞬只觉天塌下来,完了完了,小姐给萧王府世子带绿帽子了!以后国公府更容不下小姐了!!
怎么办怎么办?梅姑决定回去立刻给大公子传信,还有想办法赶走那只勾她小姐的男妖精。
最后打道回府,路过一家成衣铺,夜菀菀眼前被金光晃过,她出声:“阿寒,停车。”
梅姑一眼看见铺子里的男子服饰,头皮发麻,利索拦住夜菀菀下马车的动作:“小姐,我去!”
夜菀菀对梅姑温和一笑,眼里有明亮的光。她摇摇头,坚定道:“我去。”
夜菀菀下马车,走进铺子,和掌柜交谈起来。
梅姑远远看着她,回不过神,她有多久没见小姐这么笑过了。
小姐幼时爱笑,笑起来两颊会有甜甜的酒窝,让看到她笑的人能软进心底。但随着病痛的折磨,小姐越来越苍白消瘦,笑和酒窝也没了。
梅姑这么多年,最怕的不是有朝一日小姐受不住病痛病逝,而是小姐觉得无趣不想再活下去。
小姐刚刚那一笑,却满是活力。
梅姑一时心头复杂,这就是男女情谊的力量吗?若如此……那还是让萧公子再留一会儿吧。
铺子内,掌柜热情的给夜菀菀介绍衣裳,当夜菀菀果断地指定要挂在店铺最显眼的“招牌”衣裳时,掌柜笑容更热情了。
没想到,有生之年,他能找到知音。
“姑娘,你也觉得这衣裳富丽堂皇、英武不凡格外好看对吧。这样吧,实话说我都不舍的把它们卖给不能赏识他们的人,姑娘如此识货我就给姑娘打个九折吧……”
“好,多谢掌柜。”夜菀菀完美地维持住面上的表情。
掌柜继续吹嘘,在铺子内买下几件衣裳听了许久的一位白衣男子突然出声,不屑道:“就这破衣服。”
他看向夜菀菀,见着她姣好的面容,秋水般的眼眸微微一怔,随后上下打量她,身段孱弱但胜在细腰盈盈,该有的地方都不少,他更是可惜:“这位姑娘…的眼光真独特。”
夜菀菀退后一步,没有多言,拿过掌柜包好的衣裳径直出了铺子。阿寒走在她身后,恰挡住身后白衣公子阴柔黏腻的目光。
白衣男子被忽视,面容阴沉下去,“想不到这个破地方还能有这么标志的姑娘,就是性子太差。”
他的小厮恭维:“不管什么性子的姑娘,到公子手里都会服服帖帖。”
小厮见公子面露得色,显然被恭维到了点,于是他更加不怀好意:“公子若想要,奴可以……”
“诶!”白衣男子拍了下他的头,“我们来这儿是做什么的?耽误了正事我砍了你。”话落也离开了。
小厮很快跟上去,琢磨,恍然大悟,公子也没说不要那姑娘,就是不能他们动手。
…………
一行人回到院落,姜钰忽然叫住夜菀菀,拱手:“我想对姑娘说几句话。”
夜菀菀示意梅姑先走,引着他到偏僻的地方,对姜钰点头:“公子,但说无妨。”
姜钰指尖在袖子中搓动,见夜菀菀全然信任单纯的样子忍不住叹气:“夜姑娘,你太良善了。”
“你有没有想过,当你怀着善心救助他人时,他们却对你不怀好意呢?”眼见夜菀菀无辜地眨了眨眼,马上就要说出“姜公子,无碍的,我相信人性本善。”的样子,姜钰着急。
直说:“夜姑娘,你是否了解萧公子,就要收他做……”
姜钰梗住,说不出来那两字,俊脸微红。
夜菀菀眼里泄露出浅淡的暖意,在此刻,真正相信姜钰——这个未来首辅的知恩、抱恩是赤诚之心,货真价实存在。
他就差没和她说“傻姑娘,不要被人骗了。”,他连君子之义都不顾了。
“姜公子,我明白。”夜菀菀点头,真情实意地对他福身一礼:“谢谢你。”
姜钰觉得她不明白,这么纯善的姑娘他也是第一次见,他不忍这般美好的姑娘有一日可能蒙上尘埃,但话已至此,他没有再继续劝。
姜钰送夜菀菀回屋。
就在他们离开后,一旁的屋顶翻下来一人,萧白看着远去的两人,眉目间第一次露出思索。
正经不过片刻,萧白摸到自己如玉的脸上,恍惚又听到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他一个人冷笑起来,想屁,就一个两面三刀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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