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早起听到消息就匆匆忙忙去侍疾，迎春没去。她的屋子离黛玉的不远，早上黛玉那边的动静她也听见了。本来，作为小辈，她是应该一起去尽尽心的。

但人都爬起来了，想了一下又躺回去。派人去和林家的人告了病，说是晕岸的毛病还没好，不便见人。昨日约莫是自己在，她们父女不好说话，趁势避开几天，让他们亲近亲近。

迎春“养病”养了几天，林府众人都照顾的很周到。虽然一个主子病着，一个主子侍疾，无人来面前问候。但林府的大管家林福是一日三遍的来探看的，听说贾琏那边也是一点儿没敷衍。

日常一应用物都是白鹭亲自置办齐全了的，色色儿是好东西，体贴顺心自不必说。还特地给迎春找了大夫，开了几剂太平方，迎春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

饮食方面，迎春也吃到了地道的淮扬菜，味道清鲜平和，意外的合口。迎春最喜欢蟹粉狮子头和清炒冬笋。难为他们这个季节怎么找到的螃蟹。

再加上冬笋的清甜，完全俘获了迎春的内心。林府特意请来的北边儿厨子，都没了用武之地。

吃吃喝喝好几天后，觉得再躲着不好，迎春才报了病愈，打算出门见人了。

这几天都是白鹭陪着她，迎春虽病犹吃的样子她全看在眼里。起先迎春还猜她们不定就会议论，说些不好听的话。

她都想好了，她一个客居的表姑娘，太殷勤了不好，衬着人家正儿八经的主子姑娘不好做人，好像有意与人家争执似的。不如立个吃吃喝喝，没心没肺的人设，你好我好大家好。

没想到白鹭一句都没对外面言语，还是每天笑眯眯地殷勤服侍，不多话，很纵容的样子，有点，像把迎春当真小孩儿了！

这可是连在贾府都没有的待遇啊！贾府的小孩儿，以贾环为代表的的小白菜群体，哪个不是小小年纪就会看眉高眼低，受宠如宝玉也有诸多不顺心的事。

迎春在林府的这几天，居然觉得很自由！白鹭甚至会给她带外边儿的新潮点心吃。

不像在贾府，提起外面的东西就说不好，不干净！吃了会得病。从老太太起，一贯的风气都是东西——自家的好！没劲透了！

日子太舒心，迎春打算投桃报李，去给林如海侍几天疾。按书中的进程，林如海的病虽然重，却不急，至少还有一年好活。此时还没过年，林如海大概是年后九月没的。

黛玉也服侍了好几天了，应该会有些好转了吧？迎春边想着边往林如海的住处走去，踏进林如海的院子，有一假山奇石格外古朴可爱，吸引了迎春的注意。

这奇石上头还挂着一匹藤蔓，苍翠欲滴。

山石脚下的青苔厚厚铺了一层，青灰的假山，幽绿的青苔和苍翠的藤蔓相映成趣，宛若天成。只是这藤蔓看着有些眼熟……

迎春心不在焉地想着往前走，一转头看见黛玉，险些没认出来，好好一个姑娘，这才几天，都瘦脱相了。

不过难怪人家是主角，瘦成这样了，不见嶙峋，还有种弱柳扶风的韵味。

话是这么说，可迎春实际并不高兴!黛玉在船上的时候被自己照顾的多好啊，怎么回到自己家，反倒几天就成了这幅模样?这是没饭吃不成，眼睛都扣进去了!

黛玉一见到迎春，终于绷不住了，带着哭腔喊了一声:“二姐姐……”迎春一听就觉得不对，这是林如海不好了?哪只蝴蝶的翅膀扇到他了啊!

自从离开贾府，黛玉和自己的关系与日俱增，好久没听她喊过二姐姐了，这句二姐姐透露着难言的心酸和不知所措。

迎春连忙紧走了几步，搀着她的手说:“你这是怎么了!担忧姑父也得爱惜好身体啊”

黛玉哽咽难言，半天也只说出“父亲……”两个字。迎春见这情景也不问她了，转头直接看向林福。

这林福作为贾府的管家最会察言观色，黛玉回家这么久，对着家里的一干人等可从来没有这么失态的时候。可见是姐妹感情真的不错。

于是不等黛玉发话，自己就先说开了。原来林如海从十一月份给黛玉去信时就已经难以起身，每天清醒的时候少，昏迷的时候多。

家下人等遍请两淮名医，多有说素日操劳过度，损伤心神的，也有人说了些别的症候。但开方用药后都不见起效。目前还是吃着温养的方子。

迎春听后也不再问大夫的事，只道：“不知这病刚起的时候是个什么情形。”

“老爷平日公务繁忙，有些时候事情多，一夜不能睡。慢慢地，就是想睡也不能够，大夫开了些定气安神的方子。

吃了药倒是能勉强睡下，可是夜间多梦、惊厥；到了白天精神还不好，时常恍惚。老爷嫌耽误事，越发连药都不吃了。白天若是困倦了，就歇一会儿，也睡得不多。

碰上好些的时候，能睡个整觉，醒来后却不清爽，常说头痛。这样不过两个来月，反倒添上了嗽疾！

两下夹攻，人就受不住了。前些日子突然倒下，越发连清醒的时候都少。”林福说到此处红了眼眶，年过半百的人，一脸的凄惶，看得人心酸。

迎春听完后只叹了几口气，安慰黛玉道：“如此看来，真是案牍劳形，损伤了心神。现下只能好好养着，不多思虑，咱们在这，越发要保重自己，不要忙中添乱才好。

你看你这面色，我替你看着汤药，你只管去睡会儿……”

话音刚落，雪雁就接口到道：“姑娘这几日也睡不好呢……”才出口就被黛玉打断了，嗔她多话。

迎春装着一无所觉的样子说：“姑父不好，妹妹自然心焦，如今我在这里，你可放一放心吧……”

黛玉还不想走，被林福、迎春几人连番劝解，她自己也知道快到极限，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黛玉走后，迎春没有什么大动作，不过拿本闲书翻翻，时不时过去看看林如海，用帕子沾沾嘴角，掖掖被子之类的。大户人家侍疾，要做的有限。

丫鬟们见她没什么要交代，也各自散开到门外守着。等人都走了，迎春侧耳听了一会儿，确定一切正常，才开始打量起屋子来。

刚才听林福说得那些话，迎春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内心惊疑不定。这林如海的症状，与黛玉死前最后几年简直一模一样！

夜不能寐！多梦！咳嗽！惊厥！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如果大夫说这是其他的症候，迎春还能往遗传病上想一想，可偏偏那么多大夫，都说是积劳成疾！

有些时候看似太正常，反而是问题所在！暂且往坏处想一想，如果林如海的病症不是他身体本身的问题，那么能造成这样结果的只有——下毒！！

自己早先就推测四王八公日渐没落有人为的成分，如今再来看这林家，简直处处透着不寻常，文人雅士向来爱花草，可是在久病之人窗前摆着这么一盆幽香阵阵的兰花，合理吗？

黛玉担心父亲，不眠不休地照顾情有可原。可是当这种照顾到了损伤身体的程度，竟无一人劝阻，看似恭敬，实则冷漠。

再说林府待客，的确处处周到妥帖，但如果换一个角度来看。迎春、黛玉、贾琏包括贾府来的所有人没有一时一刻离开林府众人的视线。

正想到这里，床榻上的林如海突然挣扎起来，那样子就和管家林福说得一样，仿佛被魇住了，醒不过来。迎春仔细地观察着，脸上却摆出一副被吓到的样子。

丫鬟们鱼贯而入，动作娴熟地给林如海把药灌下去，果然不过一会儿，林如海就平静了许多，面色安静地继续沉睡。

哼，如果林如海当真这么一直睡到死去，那他确实没法儿安排黛玉的后路。

原书中陪着黛玉回南边的人是贾琏，看他现在的样子，指不定在哪个温柔乡里醉生梦死呢！林如海这边昏迷着，对外只说是养病，没人管他，每日来请安也只是虚应故事。

他未必能发现这些怪异之处。无论如何！一定得另外找大夫再看，若是自己疑心生暗鬼，那自然最好，可若是真的有猫腻，这林府还有几个人是可以信任的？

如果林如海能醒过来就好了。所以，这毒到底会下在哪里？

迎春默默地打量着众人，又从房间的摆设，看到林如海的衣物、床具，脑海中出现不少小说里下毒的桥段。最后只归结为一句话，脱离剂量谈毒性都是在耍流氓！

迎春的目光，放到了林如海的药碗上……人的皮肤是有隔绝有害物质的作用的，如果想通过衣物、药膏这样外部侵入的方式下毒，皮肤最先会出现敏感反应。

如果是通过气味投毒，要造成这个效果，浓度肯定不会低，自己包括在这里服侍的丫鬟都会产生不适。

排除法，就只剩下药了！迎春移步上去，状似关心地碰碰碗沿，问道：“温度合适吗，烫不烫？”

“迎姑娘放心，汤药都是要试过才敢给老爷入口的，咱们姑娘来侍疾都是亲尝汤药。姑娘不在，我们几人轮流当值，不敢疏忽。”

“唉，你们照料得精心，只盼着姑父早日康复！”

迎春嘴上敷衍着，脑海中不断回荡着一个关键词：亲尝汤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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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