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暗线

万里无垠,只能瞧见一望无际的白。

大雪过后,这片天地如大斧劈侧锋,直皴山石,皆是画意。

隐约可见山林间,倏得闪过一只小鹿的身影。棕黄皮毛,白色斑点。身姿矫健,跑得飞快,似在山林嬉闹撒欢儿。

却又蓦然驻足,辗转回眸,耳尖耸动,似是忽然忘却了身在何方。唯有那如同紫葡萄般水润圆滑的大眼睛,倒映出一片银白苍茫。

“村子后面的那座山啊,也没什么雅名。曾听得村里的老人说过,许久以前就叫做‘张家村后头那座山’,随意得很。只不过后来啊,有人发现那山上有着野狼,竟然还有不少!村里的猎户去打猎,也常常能碰上。于是乎,那野狼山的名号也就这么传出来了。”

“山的那边是另一个村子,也不知道这场大雪后,有没有野狼跑到他们那边去。”

“可惜可叹啊,这疯婆子疯疯癫癫那么些年,最后还是落得了个被野狼咬死的下场。”

从那疯婆子的家中出来后,村里那些个女人家就开始说道起了村后头的那座山。

那山本是没有名儿的土丘罢了,只不过树林密布,这片儿林倚着那片林儿,也就藏匿了不少野兽。这个偏僻的小山村,除了那堪堪几片耕地,更多的还是靠着猎户们上山打猎赚取生计。

说到这里,几个村里有些地位的女人纷纷发了话。毕竟疯婆子虽然早就疯了,却是在村里待得时间最久的老人。无病无灾那么多年,如今却被野狼咬死,众人也是唏嘘不已。

屋外的众人还在呶呶不休,而祁玖却依旧站在屋内。

疯婆子平日里是一人独居。小木屋破旧不堪,家徒四壁,几乎没什么摆件。桌上的食物早就发馊,吃不得了。还有几处墙角发了霉,散发出阵阵恶臭。也真不知她是如何独自一人在这里住下那么多年的。

再看门前,疯婆子的尸体就这么堪堪倒在地上。

要说住在乡村里的村民们平日里都不曾见过如此残忍的场面,可久经沙场,见惯了尸山血海的祁玖则不同。只见她微蹙着眉,伸手将宽长的衣摆往身后一甩,便悠悠蹲下身子,注视着那被野狼撕扯得如同破布一般的尸首。

不对......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

祁玖的视线落在了疯婆子身侧那软趴趴的双手上,尽管有着无数被撕咬的痕迹,若是仔细看......竟能看出些许绿斑!

尸体已经开始**,还长了些许绿斑。祁玖自然知道,人死后一两天,尸体便会出现如此症状。但是,现在可是冬季,有史以来最为严寒的冬日!祁玖也曾经历过发生在冬日的战事,待到一切都结束后,满地的尸首都得延长好些时日才开始**发臭。

也就是说,疯婆子真正的死亡时间应当再往前推一日......也就是前日!

她见到疯婆子那天,便是前日。昨日她与村民们前去冬耕那时,天气还算晴朗。而昨夜起下得这场暴雪,直到刚刚才停歇。

思及此,祁玖又踱步到门前。

这破木屋的门栓是坏的,断成两截。门外还布满了利爪的挠痕,乍一眼瞧似是被野狼袭击的模样。祁玖伸手仔细查看了木门的门栓,若说这是被野狼撞门时撞断的......那么,这断口未免也太规整了些。

如若祁玖方才的推测是正确的,那么早在暴雪降额临之前,疯婆子就已死在了屋中。所谓的被野狼袭击......不过是个障眼法,只是为了掩盖事件的真相。

只可惜,如今尸首已被严重损毁,整个小木屋也搜寻过了,再想找出些线索也.....

“弃儿,你说......嗯?人呢?”

祁玖思索着,正欲回首却发现原本跟在自己身后的弃儿不见了。

“我说不准,就是不准进去。”只见那方才在路上碰见的奇女子,张暮烟伸手便将想要再次进屋的弃儿一把拦下。

“让开!我要进屋去寻祁......姐姐!”弃儿冷冷地盯着她,声音逐渐变冷,显然已是再没了耐心,一个闪身就要冲进去。

而张暮烟满不在乎地又将他逮了回来,道:“男孩子家家的,去看那些作甚?小心晚上要做恶梦的。”

说着,她又朝屋里喊了一嗓子:“祁玖,你还在屋里作甚?那么骇人的场面你也看得下去?还是快出来吧!如今大雪封山,想要去镇上寻个棺材都没法子。等下咱几个寻个地儿,去将疯婆子埋了,也好让她早点入土为安。”

而此时恰巧祁玖刚抬了一脚,走出门外,就见着两人像是三岁稚儿一般,正闹别扭呢。

果然是该说......这两个小孩子脾性的家伙凑一块儿了嘛。祁玖无奈叹了口气,真是叫人扶额。

所幸今日村里的那些村民都在场,大家伙一块儿帮忙,很快便将屋子打扫干净,也让那可怜的疯婆子早早入土为安了。

一切都妥当后,原本还有几分暖意的黄昏时分已然变作完全的黑天。各自告别后,祁玖便和弃儿,还有同路的张暮烟一同回去了。

在这之前,祁玖也去查看过了,村外用木桩竹竿临时加固的防护栏似是被昨日的暴风雪摧毁了,破了一个大口子,恰好可让山上的野狼从那口子钻进来。只不过,那被折断的断口,依旧过于规整了些......

此事定然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妻主,您回来了?”

才刚进门,就见陆花间面上有些灰扑扑的,就这么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仿佛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似的。一身雪白衣袍都变作暗灰色了,沾了不少煤炭尘埃。

这是......发生了什么?难道她不在家的时候,走水了吗?祁玖不禁心中纳闷道,却见自家夫郎手中还拿着一柄锅铲。

陆花间面上窘迫,嚅嗫道:“只是做了些吃食,想着......给妻主尝尝。独自一人在屋里待着,也帮不上什么忙。既不想给妻主惹麻烦,也想着能不能......让妻主高兴些。”

“当真是......”祁玖哑然。但这三言两语,的确是令她动容。

祁玖见那盘子里躺着一颗“饺子”,外头是蛋液煎制而成的皮子,内里是剁得细碎的肉馅。只不过这“饺子”实在做得有些粗糙了,与其说是“饺子”,倒不如说是破了馅儿的馅饼更合适。连外头的皮子都有些焦黑。

“妻主?”

在陆花间不解的目光中,祁玖从他手中取过了锅铲,来到了灶前。熟练地生火,剁碎肉馅,搅打蛋液,再在锅中煎制。

不一会儿工夫,一颗金灿灿的“饺子”便做成了。

祁玖取了双木箸,伸手夹起,稳稳当当送至陆花间唇前。

“尝尝?”

陆花间愣愣地张了嘴,乖乖咬了一小口。

口感爽滑酥嫩,烹制火候恰到好处,鲜香四溢。细细咀嚼慢慢品尝,更是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只是浅尝了一小口,陆花间便眼前一亮。

“花间可知这叫什么?”看见陆花间那副呆愣的表情,祁玖便知味道定然差不到哪儿去,便放下手中锅铲,取了块干净棉布擦擦手。

“蛋包肉。”陆花间眼中仿佛有光,语调雀跃。

果真是......陆花间一贯的起名风格。一想到家里某只小狼崽的名儿,再看看这面前陆花间一本正经的模样,祁玖默默将此道菜的真名咽回了肚子。虽然这道菜的俗称也确实叫做“蛋包肉”。

“妻主如此手艺,若是去县城开个食肆饭庄,定能赚个家财万贯!”只听得他又接着道。

祁玖忍俊不禁:“你可净说些漂亮话,哪儿有像你说得这般厉害。更何况,现在身处这个村子,也只能干些种田狩猎的活儿谋生计了。哪儿像你说得那般容易。”

说着便将多余的那些碎肉便丢给了在一旁乖巧等待放饭的小狼崽。只见它倒也吃得欢快,身后垂下的小尾巴尖儿也一甩一甩的。

前些日子,在家中做饭的都是弃儿。现如今,小夫妻俩不知在灶前忙活啥,卿卿我我。哪儿还有弃儿插足的地儿。

于是,突然无所事事的弃儿便坐在了院外的大门前,双手托腮眺望远方。

此时家家户户都到了做饭的时辰,袅袅炊烟自那烟囱升起,飘向高空,飞向远方。唯有他孤独的背影被暮色越拖越长,倒有那么几分落寞之意。

“喂,你这小子,坐在这儿干甚?喏,要吃黄金酥不?听你姐姐说,你喜欢吃来着。”

这是,就见那本该早就回家的张暮烟又出现在了弃儿的面前,跑到了他身边毫不客气地坐下,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

“关你何事?祁......姐姐说过,不能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弃儿瘪了瘪嘴,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这倒也是,你姐姐说得对,可千万不能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过我可不是陌生人。我说了,我叫张暮烟。”

“嗯......我叫弃儿。”弃儿有些敷衍地回了句,依旧是那副怏怏不乐的模样。

“弃儿......你叫祁弃?这是你家娘亲给你取得名?怎得取了这么个晦气......唔......的名。”

直到话已出口,张暮烟这才意识到自己此言似是有所不妥,说到后面几个字甚至没了声。看着身边少年那副不为所动的模样,却还是心虚了几分,收起了原本的散漫:“那啥......你别放在心上啊,我......”

弃儿回首望了她一眼,见张暮烟突然变作小心翼翼,反而一笑:“这名字挺好听的,是我姐姐帮我取的。”

张暮烟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笑容看,一时竟是走了神,口中喃喃道:“我滴个乖乖,弟弟你笑起来可真好看。怎么......要不要当我的未来小夫郎?”

弃儿的笑容一下子凝在了脸上,嘴角还隐隐有即将抽搐的迹象。

“滚。”

“瞧你这年纪,比我还小,怎得说话如此无礼?”张暮烟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姑奶奶我好歹也到了成家的岁数,就凭我这般风情万种的样貌,日后去娶个漂亮夫郎还不容易?难道还会馋你个小不点儿的身子......”

“张暮烟!”弃儿气得发抖,平日里接触得都是些达官显贵,哪儿会遇见像张暮烟这般蛮横无理的女子。果然该说是山野村姑就是这般不知礼数吗!

“哎,在呢在呢。对了,既然如此,那我也悄悄告诉你个秘密。我呀......其实本来是姓柳的。”那张暮烟俏皮似的眨巴了下眼,“比我现在这个名字好听多了吧?”

弃儿一怔,张家村向来不怎么容忍外姓人的存在。那前几日出现的王五也是因她夫郎是村里人才能留下......

张暮烟......还是柳暮烟?弃儿眸光微敛,闪过一道流光,晦暗不明。

“嘿嘿,其实是骗你的。”

“......你给我站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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