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生变

开庭当日的阳光算不上明媚,云层压的有些低,像林北一此刻既忐忑又强作镇定的心绪。

林北一携带着几名证人与证据先行前往法庭,等待着周茵,只需要将这些证据一一摆上去,这事便可迎刃而解,周茵还是那个令人敬仰的队长,还是那个赤诚热烈的周茵。

“再检查一遍,别落下什么。”林北一深吸一口气,将文件袋递给身旁的李铭。

她望着窗外掠过的法警身影,脑海里反复勾勒着周茵出庭的样子——脊背挺得笔直,眼神里带着惯有的锐利与坦荡,就像过去无数次并肩查案时那样,无论面对多大的风浪,都能稳稳站在最前面。

手表上的指针缓慢跳动着,从九点挪到九点半,又固执的滑向十点。

休息室里的空气渐渐凝固,证人脸上的轻松被不安取代,郑天一频频起身望向走廊,李铭攥着周记的指节泛白。

林北一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她拨通拘留所的电话,听筒里传来的声音清晰却冰冷:“周茵两个小时前就由专人押解出发了,按路程算,早就该到了。”

“不可能。”林北一的声音徒然拔高,又猛地压了下去,“麻烦与押解警员再确认一下。”

还没等对方回复,郑天一的手机突然尖锐地响起。他接起电话的瞬间,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喂,赵哥……”

下一秒,他手里的手机几乎要脱手,林北一扑过去稳稳接住,只听那边传来混杂着警笛的嘶吼:“快来天泰路!周队……周队在押解途中脱逃了!”

“脱逃”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林北一的耳膜上,耳朵一阵嗡鸣,她张了张嘴,喉咙发出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什么叫脱逃?”

“林教授,我们赶到的时候周队已经不见了,押解的三个兄弟都晕在车里,昏迷不醒。”电话那头的喘息声急促的像要炸开。

林北一没再听下去,手机从掌心滑落,在地板上砸出沉闷的声响。她踉跄着往外冲,高跟鞋再走廊的瓷砖上磕出凌乱的脆响,郑天一和李铭对视一眼,脸色凝重地快步跟上。

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斜射进来,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可林北一身上一阵又一阵的恶寒。

林北一脑子里突然炸裂开来,无数个问题在脑海中叫嚣着。

“脱逃?警员昏迷?周茵怎么会逃?——那个把‘警察’两个字看得比命重的人,怎么可能做出‘脱逃’这种事?”

警笛声在天泰路汇成一片尖锐的海洋。林北一推开车门,跌跌撞撞地扑向那辆歪在护栏边的警车。

车身上的撞击痕迹触目惊心,前挡风玻璃裂成蛛网。

三位警员已经被救护车拉往医院,依旧昏迷不醒,有两个脸上还有不少的淤青,似乎是打斗过程中留下来的。

“周茵……”林北一喃喃着,视线死死盯在后座那个空荡的位置。那里本该坐着周茵的,可怎么就消失不见了呢?她呆滞的望着周茵本该坐着的地方,似乎周茵在那里对着她笑。

人群在她眼前晃动,议论声像潮水般涌来,她却什么都听不见,只觉得天旋地转仿佛下一秒就要栽倒在这片狼籍里。

“林教授……”

李铭担忧的看着林北一的状态,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声音里都带着哭腔,“行车记录仪……技术科的人已经调出录像了。”

林北一猛地回神,甩开李铭的手,跌跌撞撞地冲到临时架设的笔记本前。

画面一开始是平稳的公路,副驾驶的警员哼着小曲,后座传来周茵平静的声音:“今天天气不错,适合开庭。”

突然,画面剧烈晃动起来!

“周茵,你干什么?”驾驶座的警员一声怒喝,紧接着是剧烈的打斗声,摄像头拍到周茵反手扣住后座警员手腕的画面,她的动作干净利落,只听“咔擦”一声脆响,那警员便痛呼着倒在座椅上。另一位警员刚要掏枪,已经被她用手铐链条缠住了脖子,三两下便没了声息。

前座的警员急打方向盘,车辆在公路上蛇形乱窜,周茵踹开后座隔板,修长的手指穿过缝隙,精准地扣住了他的脖颈。

监控画面随着车辆失控剧烈抖动,最终“砰”的一声巨响,车狠狠撞在护栏上,前座的警员瞬间趴在方向盘上不动了。

死寂在画面中蔓延了足足半分钟。

随即,能听到细微的脚步声,画面便再没了动静。

林北一看着画面彻底变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无人帮助,也无人胁迫,她完全是出于个人意愿,主动脱逃的,这个认知像冰锥,狠狠凿开了她强撑的镇定,她身体一阵晃动,感觉天旋地转。

警队队员一片沉默,没有人知道周茵这么做的目的,明明一切就绪,只需要到庭,便可洗脱她的嫌疑,她就还是警队的队长,可为什么要脱逃呢?

他们想不通,把警察这个职业看的比命重的人怎么可能背叛警队?正因为觉得不可能,所以面对这一地狼籍,众人都不愿意相信。

林北一呆滞地看着记录仪里定格的画面,想象着周茵决绝而孤独的背影,林北一突然想起那日在拘留所里的画面,“北一,能抱抱我吗?”

“北一,让我抱会好吗?”

“北一……”

那一声声的呢喃,湿热的气息扑在自己脖颈间,似乎现在都能感觉到一丝痒意。

原来她说的“来不及了”是这个意思。

原来她当时早就决定了,她是在告别,以那样让人觉得幸福的方式告别吗?林北一心里一阵阵痛。

她早该发现的,早该发现她的异常,可自己竟只是以为是她经历了巨大变故产生的心理波动而已。林北一心里一阵苦涩。

她不知道当时的周茵心里有多不舍,有多痛苦,如今看着警车里后座那个空荡的位置,虽然林北一觉得周茵不会真的背叛警队,可林北一心里还是怨她。

明明可以一起面对的不是吗?自己已经无能到连她告知的资格都没有吗?

想起自己这几日没日没夜的寻找证据,审问犯人,她突然觉得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包裹着她,眼里那道决绝的背影越来越模糊,眼眶早被湿润所充斥。

林北一转身,肩膀还在微微颤抖,却硬是挺得笔直,倔强的向远处走去,脚下虚浮,几次差点绊倒,却连低头看一眼的力气都没有——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知道自己又一次被丢下了。

“她怎么能……”林北一咬着下唇,尝到淡淡的血腥味,却压不住喉咙口的涩意。

周茵真残忍啊,残忍的让她连恨都生不起来,只剩下密密麻麻的疼。

身后众人看着林北一颓丧的背影,平时那样清冷倨傲的身影,此刻竟是看起来孤独凄凉,李铭上前两步,被郑天一一把拽住,朝着她摇摇头。

“让林教授一个人待会吧。”

远处警笛声隐隐约约,张局的声音隔着风传过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说要下全城通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周茵明明是立过功的,那些深夜里为了破案熬红的眼,那些在枪林弹雨中挡在她身前的瞬间,怎么就一夜之间成了“流窜犯”?

林北一一路跌跌撞撞向前走去,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脚下的路变得熟悉起来。当她失魂落魄的到达周茵家门口时,“欢迎主人回家……”阿呆机械的声音响彻在楼道,林北一的脚步顿住,眼眶猛地一热。

“咔哒”一声,门应声而开,暖黄的灯光从门缝里涌出来,映出屋里熟悉的一切——玄关处摆着两双拖鞋,一双是她的灰色棉拖,一双是周茵常穿的白色凉拖;鞋柜上放着她上次落下的发圈,米白色的,上面还缠着根断了的线头。

林北一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踉跄着跨进门,后背重重撞在门板上。

“砰”的一声,门在她身后合上,将外面的风声、警笛声、人声都隔绝在外,只剩下这屋子的寂静。

她再也撑不住了,顺着门板滑坐在地,冰凉的瓷砖透过薄薄的裤料渗进来,却抵不过心里的寒意。

她将头深深埋进膝盖,双臂紧紧环住自己,像只受伤的小猫,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沙发上搭着条格子毯子,是她上次说冷,周茵特意找出来的;阳台的衣架上,甚至还挂着两件没来得及收的衬衫,一件是她的,一件是周茵的,在风里轻轻晃着。

每一处都有周茵的影子,每一处都在提醒她,这里曾是她们的家。

寂静的房间里,先是响起一声极轻的“呜呜”声,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压抑得厉害。随即那声音越来越大,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从喉咙口滚出来,砸在冰冷的地板上。

“啊——”

哭声终于冲破了所有防线,从抽噎变成了撕心裂肺的痛哭。林北一死死咬着自己的手腕,想让疼痛盖过心里的难受,却怎么也止不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膝盖上,洇湿了深色的裤子,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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