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肆里熙熙攘攘,说书先生在台上唾沫横飞,仙门、凡人济济一堂,店小二忙得脚不沾地。
支起窗,外头沿街叫卖的、讨价还价的,人来人往、绫罗如织云、环佩响叮当,偶有公子骑马而过,惹来一片惊呼,然后落下骂声一片。
外头的世界原来是这样的。
我晃荡着手中的酒杯,眼睛盯着窗外,耳朵却不愿意错过说书先生和隔壁聊八卦的任何一句话,简直忙得不可开交,哪儿有功夫去喝杯中酒。
“听说了没?潇公子从祭月派逃出来了。”
“潇公子终于逃出来了,那个宋凉真不是个东西,把潇公子当成金丝雀囚禁。”
“哎,可说呢,想当年风头无二的公子潇,被废了一身功夫,可不只能给人当金丝雀?现在终于逃出来了,也不知道逃去哪儿了,可千万别再被逮着。”
“仙门就应该发一个通告,请愿收留公子潇,毕竟公子潇上祭月山,也是为了仙门安宁去的。”
“你说得对,那林靖远不是与公子潇义结金兰了吗?虽然他故去了,那蜀山派也应该收留他。掌门之友,位同掌门,更何况他还为仙门作出那么大的牺牲。”
我好像比想象中的更受追捧~这样以来倒不好以真面目示人,还好带了面帛。我哼着小曲儿,为自己富有预见性的准备洋洋得意。
乔装一番,提上一坛子没开封的酒来到隔壁桌,攀谈道,“这位仙友,关于这个公子潇,能再多说些吗?”
“你连公子潇都不认识?”
“我乃仙外之人、第一次入世,所以并未听闻。”
“我们说不全面,我给你支个招儿,你给那说书先生一吊铜钱,公子潇的尿兜子,他都能告诉你什么色儿!”
“尿兜子……”我无语,“这说书先生这么神呢。”
“人家吃的就是这碗饭!”
行……
山下,还真是让人长见识……
下山的时候我背了一包袱的金银,还没来得及兑换铜钱,吃饭倒是找给我三吊铜钱,一股脑儿全给了说书先生。
那先生见我这么大方,抖着山羊胡子,拿着惊堂木,激动地坐到我桌边,要给我立体环绕音沉浸式讲解。
说起那公子潇……
当年,还没有寄月派,玄门是仙门中的异类,因为操纵野兽、擅长用毒,又出了那么一两个恶徒,在仙门中败尽了好感。
众仙门便对玄门产生了偏见、动辄就喊打喊杀,谁家丢了小徒弟、谁家丢了法器、下山历练被算计,全都归于玄门头上。
一来二去,玄门与众仙门结下的梁子越来越大。
一些被赶出门派的邪仙听闻此事,纷纷登山拜访、要加入玄门,更坐实了玄门的坏名声。
不过两三年之间,众门派便以“肃清仙门纲纪”为由,攻打玄门,修仙门派大乱,人界也不得安宁,烧香求神的子民陡然大增,终于惊动了天上的神仙。
玄女娘娘门前有黑白双股剑,日夜听经颂文,竟得灵气化成人形。
玄女娘娘看着下首跪着的一黑一白两个身影,掐指一算,良久睁开双目笑道,“竟有如此奇缘。”
双剑不解,抬头求问,玄女娘娘笑道,“仙门动荡,你二人的命格却与凡间的动乱契合,或可一解。”
听到这儿,我不仅产生了疑问,打断说书先生道,“你是如何得知玄女娘娘说什么的?”
说书先生讲的正兴起,被我这么一打乱有点不高兴,“我无缘垂听玄女娘娘教诲,但是仙门中有人被托过梦啊!”
“哦~这么回事。”托梦,我在祭月派这么多年也没听说谁被托过梦,看来这说书先生讲话的真实性要打些折扣。“您继续。”
后来这黑白双剑下了凡,得白剑者匡扶正义、得黑剑者仙门诛杀!
“哎?”我又产生了新的疑问,“同是玄女娘娘座下仙器,怎么还有正邪之分。”
“那黑剑通体漆黑,自然是邪的,听说啊,这黑剑是自己逃下来的,玄女娘娘只想让白剑下凡来主持正义。”
“这你是听谁说的?”
“仙门托梦!”我和说书先生异口同声。
说书先生被打断两次,还屡受质疑,气的吹胡子瞪眼的,“小公子,你究竟是听还是不听啊。”
“听听听,我不打断您就是了。”
说书先生抚抚胸口,给自己舒了一口气,然后吊着嗓子继续进入状态。
这公子潇就是白剑,据说小时候寄养在蜀山剑仙派。
那会儿还不是林靖远当家,他的师父也就是上上一任掌门展鸿途,为人正义谦逊,觉得风潇年纪还小,不应该过早的承受荣誉和期望,所以世人一直不知道,蜀山派收留了那把白剑。
到底是玄女娘娘座下仙器,就是不一样,风潇长到七八岁,蜀山派的剑意已得要领,后又去昆仑派学了一整套轻功。
凡接收风潇的掌门,都与展鸿途签订契约,等风潇长到十六岁,再向众仙门公布这个消息。
小风潇学遍了仙门奇功,还没被公布身份就名噪一时,还好他最后所拜之师乃方外之人,行踪隐匿不定,这才免除了诸多骚扰和约架。
后来,展鸿途仙去,林靖远接任掌门,在下山历练的途中捡到了一个白眼狼。从小跟着林靖远除魔卫道,没想到有一日竟屠了十余个师兄弟、叛出山门,占了一方山头,成立了祭月派。
“杀尽天下,来祭明月”就是祭月派的教宗。
这就是现在仙门谈之色变的宋凉。
宋凉也是一个修仙奇才,成立祭月派以后,带着祭月派烧杀抢掠,坏事做尽,但仙门无人是他敌手,一时之间从仙门到人间苦不堪言。
就在这时,昆仑派掌门拿出与蜀山派的契约,说知道白剑的下落,或可与宋凉一战!
各仙门纷纷请求风潇出世,拯救世人。
再怎么云游方外,始终在这凡世之中,风潇听闻这个消息后,匆匆赶回蜀山派,听林靖远将这些年的恩怨细细道来。
在听到宋凉杀了十数个同门师兄弟后,风潇面色一凛,决议上祭月山、灭宋凉、匡正义!
岂料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过。
风潇虽在术法上略胜一筹,怎奈那宋凉诡计颇多、善谋人心,风潇十几年来成长环境单纯,哪里敌得过宋凉诸多套路。
更恶心的是,那宋凉乃是一个断袖,硬要逼良为娼,将风潇娶为压寨夫人。
风潇奋起反抗,在一次与宋凉的决斗中,被宋凉刺了个对穿。
说书先生说到这儿,眼神瞟了过来,我极有眼色的问道,“被刺了个对穿,这还能活?”
说书先生心满意足道,“当然活不了了!要不说那个宋凉是个变态呢,他不想风潇那么痛快的死去,只想活着折磨他,所以他……”说书先生神秘兮兮的看看左右,凑近了说道,“做下了一件,现在提起来还让无数人唾骂却又十分感慨的事。”
这倒真勾起了我的好奇心,“什么事?”
“他集合数万群众,强迫大家上香请愿,求天神让风潇复活。”
“啊?这……能行吗?”
“自然行!万人请愿,天神难辞!”说书先生双手合十,表情虔诚,“风潇本就是仙门中的正义代表,所以大家虽是被强迫,发愿的时候却极为心诚,祈求天神不但要复活风潇,还要助他将宋凉一举歼灭!”
“那宋凉也没灭啊。”
“但风潇确实活了啊。”说书先生杨着脸,仿佛救活风潇的是他,“年轻人,不要太贪心!”
嗨,什么都让你说了,我大为无奈,“风潇是救活了,但法力尽失,只能落为阶下囚,有什么用,还不如死了呢。”
“这谁说不是呢,不过活着总有希望嘛!我听说,”说书先生掩着嘴巴小声道,“那风潇刚复活的时候,确实法力大增,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祭月派突然就传出风潇法力尽失、丹田尽毁、失忆忘情,成了宋凉的压寨夫人。”
这其中竟有段世人都不知道的空白,我捏着下巴沉思,这段空白就连同门也从未提起过。
夜凉如水,我在房前台阶上小坐,下山的那天,也是这样的月色、也是这样的夜晚,我覆上宋凉的唇,抱着他热腾腾的身体。
现如今我只能抱着一壶热茶,吹凉在北风中。
与其说过去的我是仙门正义、为民除害,不如说是涉世未深、太过单纯。
这正义和邪恶是由谁来判定的?众仙门?他们人多就一定正义吗?我那时云游回来,可有一一查证他们的话?还是只听了他们的一面之词?
不管过去如何,现如今我失忆了,更不能仅凭听说就妄下结论,我得去蜀山派看看,亲自判定。
宋凉待我如何,我心里非常清楚,我不信有人可以把自己的爱恨打理的那么泾渭分明,他对我那般体贴细心,怎么到了别人面前就那般凶狠暴戾?
提起宋凉,面对着他的时候,我总是拘谨别扭,现在与他分隔两地,心里的感情反而愈发明晰。
我不明白过去我是怎么忍住不去触碰他的?他那样清隽的眉眼、如玉的面容,尤其低头喘息的声音和**的双眸,像个黑洞似的,要把人吞进去。
这我都能坐怀不乱,我可真是正人君子。
我虽然瞧着淡漠克制,实则每每靠近他的时候,**早已泛滥成灾,甚至会产生虐待他强制他的邪恶想法。
但在这一切发生之前,内心很快便会生出另一种感觉将**压制下去。那是一种不敢亵渎山中高士的自卑和情怯。
别人总说宋凉暴虐,可他在我面前,哪怕情动不能自已的时候,都拼命克制着自己的分寸,不曾伤我分毫……比我更像个君子。
我俩这么瞧着,身份合该倒个个儿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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