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 67 章

我一直以为春天总是会来的。

就像每年的桃花也总是会开。

我听说了褚盛的事,心里没有波澜。我想,如果哪一日我惹怒了青鱼,也不过一样的下场。

可是冬日的寒风凛冽的刺骨,师父的病很久不见好,某一个下了雪的日子,突然就呕出好几口血。

隋雯带着阿翎出去玩耍,不知去了哪一处,我便让净悟师兄守在禅院里。

我急切的跑下山去,想去找苏林芝帮忙。可是山下的守卫不让我出去,我便拖着一直疼痛的腿,跑去缺月阁,想找枫肆帮忙。

可是缺月阁无人,我又跑去朝夕阁。

朝夕阁的守卫说,枫肆和上官星辰近些日子都在梨花山庄,而且青鱼夫人吩咐,无论发生什么事,没有她的命令,不能让我去除了禅院以外的任何地方。我想了很久,只好跪在朝夕阁外,求青鱼让我出去找苏林芝:“夫人。”

“我师父病重,还望夫人开恩让守卫放我出去找大夫!!”我磕了一个头。

大雪纷扬着。

在师父的生命面前,净慕的尊严并不重要。

然而,那个妖娆娇俏的女子披着藕荷色的裘衣,慢腾腾的打开门走出来,眉色飞扬:“净慕师父,你打扰我休息了。”

“求夫人开恩!!”我又重重的磕了一个头,低眸看着那双藕荷色的靴子。

她抬起脚来,踩在我的背上,将我的脸踩进雪里:“哦,可我不想开恩。”

“你师父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任由她踩着,腿上的疼痛让我不由自主的握住双手。

我不想哭,可是眼泪不由自主的掉下来。

“宋子慕,你得罪了我,就该知道会有这一日。”她娇笑着,脚下用力。

“只要夫人今日放我出去,以后我会记得夫人今日的恩情。”我跪在雪里,头埋的很低,“无论夫人想要什么,净慕定当万死不辞,报夫人今日之恩。”

“可我什么都不想要。”然而,无论我的真心又多少,她似乎并不能理解,也并不理会:“宋子慕,我只想要你死!”

她放开我,俯视着我,眼睛里只有恨意。

“这样够吗?!”我仰起脸,无暇擦去冰雪,抽出上官星辰送我的那柄利刃,刺进胸口,忍着疼痛问她:“夫人可以放我出去吗?”

“不够。”她扬着眉,像极了某个我恨透了的仇人,“远远不够。”

“来,你伺候好了这些人,我就放你出去。”她指着外面那些御虚书院的弟子。

我咬紧了牙关,握紧匕首看着她。

那一刻,我不打算再妥协。

“青鱼,同为女子,何故如此相逼?”我缓缓的站起身来,打算抽出匕首挟持她冲出去。可是,御虚书院的弟子突然纷纷围过来,护住了她。

我看着那些人,拔出匕首,让自己的血溅在手上:“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真的不放我出去?”

“对。”她扬着头,得意的笑:“没我的命令,你永远别想出去!也别想救你师父!!”

“宋子慕,我要你好好尝尝绝望的滋味!!”

“呵呵呵!青鱼姑娘怕不知道,我早就尝过绝望是什么滋味了。”血是温热的,但我的心好冷,我仰着头笑:“今日的一切,也并没有比前几次更绝望。”

雪花落下来,冻结着我的眼泪:“但我希望有一日,你不会因为今日所做的一切后悔。”

我走回禅院。

那条路比任何时候都远。

一路上,大雪落下来,伤口不疼,心却一直隐隐作痛。净悟师兄等在门口,看我一瘸一拐的进来,胸口还有伤痕,忙扶着我:“师弟别急,隋雯方才回来听说了此事,急急忙忙跑下山了。枫肆离开之前特意给了隋雯一个令牌,说是上官星辰害怕阿翎有什么需要请大夫的地方。”

“那便好。”

我擦干了脸上的眼泪和雪水,一瘸一拐的进了禅房。师父半睁着眼,见我进来,冲我笑:“净慕,你过来。”

我想笑,可是眼泪不听话的夺眶而出。

“为师知道大限已至,你不必再费心。”握住我的手,师父慈爱的眉眼里依稀是疼爱的光,“我的好徒儿,这些日子受尽了委屈。”

“为师去见净翎,你们也不必伤怀。”看了一眼我身后的净悟,师父眼中满是悲悯:“你和净悟以后要相互扶持,带着阿翎,好好活下去。”

我想回应一声,可张开嘴却发现自己早已经泣不成声。

跪在师父面前,将头埋在榻上,我的心痛的无法呼吸。

师父抚摸着我的发,一遍又一遍。直到那温热的手掌落下,我却无法哭喊出声。

“师父。”我小声的一遍又一遍的唤:“师父……师父……”

他没有回应。

我的师父,随着冬日的最后一场雪离去。他和我的净翎师兄一起,永远离开了我。

净悟师兄抱着我,眼泪落在我的发上。

“阿慕。”我哭了很久,眼泪流不尽,也哭不出声音。隋雯带着苏林芝进来的时候,我的师父闭着眼睛,已经走了很久。

屋外的落雪停了。

可我心里的雪却永远停不下来。

那一片一片的雪花,像是利刃一样割着我的心。

阿翎跑进来,一下子扑在师父身上:“爷爷,不许睡觉啦,苏叔叔来啦。”

我拉开阿翎,除了无尽的眼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阿翎,让爷爷睡吧。”隋雯抹着眼泪带走了阿翎,苏林芝静默的看着我:“阿慕,我来晚了,对不住。”

“师父说过,世间的一切,皆有因果。”我擦去眼泪,站起身来,“不怪你。”

这半日,我已经哭尽了所有的眼泪。

走出门来,抬眼看去,眼前的一切格外清明。

空气里带着冷冽清新的味道扑来,不远处的楼阁上落着皑皑白雪,那么好看。

我与净悟师兄默默地从禅院外砍了许多枯枝,架在禅院里。

不知道在禅院里坐了多久,雪停了我一直坐着,恍惚之间我还是那个认真抄写经书的小和尚。

恍惚中师父和净翎师兄、净悟师兄与我一起在昏黄的灯光里抄写经书,小师兄抄写的经书歪歪扭扭,我们一起敲着他的小脑瓜。

可是风雪突然就停了。

火光漫天。

我从火光里回过神来。

原来我的净悟师兄点燃了柴堆,我的师父慢慢消失在大火里。

我想站起身来,可我眼前不知道为什么恍恍惚惚,忽明忽暗。往前走一步,一口血猛然从胸口处涌向喉咙,我忍不住呕出那口血,怔怔的望着手里的血迹,笔直的倒在大雪里。

“师弟!”

“阿慕!”

谁拉住了我,谁呼唤着我,我都不知道。

我只知道雪停了,可春天再也不会来了,桃花也不能再开了。

“什么?!”梨花山庄,上官星辰还在为褚盛欺负宋子慕的事生气,一个御虚书院的弟子气喘吁吁的进来,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他一下子站起身来,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外面的大雪:“枫肆,快随我回龙南山!!”

雪天路滑,上官星辰心急如焚,马不停蹄的往龙南山赶去。中途打马太急,摔倒了好几次,枫叶色的衣裳上满是污泥。

可是即使马不停蹄,还是没能见到师父最后一面。

他来到禅院的时候,已到了半夜。

禅院里只有一堆灰烬。

“阿慕呢?!”

他看隋雯走出来,忙上前急切的问。

“在里面。”隋雯指着禅房,有些失落的垂头:“师父走了,她哭了许久。这半日,恹恹着在院子里坐了许久不说话。”

“谁承想,一站起来就呕出一口血来,这会子还在昏睡着。”搓着双手,无措的看着禅房里昏黄的光影,隋雯说着开始哭起来:“苏大夫说,阿慕急火攻心,引发了初雨的毒,怕是凶多吉少。”

“阿翎呢?”上官星辰胸口一阵发闷,喘不上起来,不敢进去看宋子慕苍白的脸色,又想起阿翎,于是忍着心痛问道。

“阿翎也跟着哭,哭得累了刚刚才睡着。”隋雯流着泪,哽咽:“阿慕今日去求夫人放她出去找大夫,回来胸口还带着伤,不知到底受了怎样的欺负,才哭得那样伤心,肝肠寸断,看得人心疼。”

上官星辰听着,一阵心疼,气血翻涌。

“枫肆!!”他怒气冲冲的唤着,凤眸睁大,满眼杀意:“去朝夕阁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谁欺负的夫人,就扒了谁的皮!谁允许他们这样对夫人?!”

“是!”枫肆领命而去,一路脚步匆忙。

脚下站着污泥,身上也满是污泥。

“怎么会是这样?”抬头望月,月色朦胧,上官星辰往后退去,坐在禅院的门槛上,看向禅房,第一次挫败而懊悔的低下头去:“阿慕不会原谅我了。”

“明明,我只是想要她回头看看我,怎么到最后,竟然走到如此地步?”

风轻轻的吹。

仿佛想吹散今夜的悲伤。

朝夕阁。

青鱼看到枫肆,兴冲冲的上前来:“枫肆,盟主回来了吗?”

枫肆冷着脸,目光冰冷的看向青鱼:“我奉主上的命令来查明,到底是谁伤害夫人。”

“没人伤害我啊。”青鱼扬着眉,看了看自己,又想起今日的事,撇着嘴轻笑:“哦,你说宋子慕,她没伤到我……”

她的话没说完,枫肆已经快步上前,一把扼住她的咽喉,逼着她退在屏风上:“青鱼姑娘,假夫人做得太久,你还当真了?夫人胸口的伤,是不是你所为?!你为什么不让夫人出去找大夫?!!”

“是盟主吩咐,不让她出龙南山啊,我只是照做而已。”青鱼看着枫肆冷冽的眉目以及微红的眼尾,有些害怕的瑟缩着,脸上的笑容也变成了难堪。

“只是照做?那你前几次想杀了夫人又怎么说?”枫肆冷笑,“我看你是想趁着主上不在杀了夫人吧?这样一来,你就是盟主夫人了。”

青鱼这时才真正感觉到害怕。

没想到,上官星辰竟然那么在意宋子慕被伤害。

当初为他出谋划策,要挽回宋子慕的心,也不过是看到那俊朗的面容,想到他的江湖地位,私心要为自己谋一个好的归宿,才骗他的。

她一直以为,凭自己的姿色,一定能将上官星辰的心留住。而且这些时日,上官星辰对她的纵容也让她恍惚,以为上官星辰真的喜欢上了自己。

可是,她低估了上官星辰对宋子慕的感情。

“滚出来!”不给她思索如何让上官星辰怜惜的时间,枫肆拉住她的手腕,将她扯出朝夕阁,将她摁在大雪里:“劝你尽早跪下为夫人祈福,若夫人醒不来,你会被千刀万剐!!”

枫肆狠狠的盯着青鱼,命两个人看住她,急匆匆的往禅院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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