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日光透过细密的窗纱,在书房内铺开一片暖融融的金色。
傅承越端坐于紫檀木书案后,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摊开的兵书,他在等人。
阳光透过窗棂,在他玄色锦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从程澜燕身边丫鬟今早无意透露她新学了江南点心时,他就料到了。
果然,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国公爷。”门被轻轻推开,程澜燕端着描金食盒站在门口,一身杏子黄缕金百蝶穿花罗裙,在阳光下格外晃眼。
她刻意侧着身子,露出优美的颈线,“燕儿做了些茶点,不知可否叨扰?”
傅承越抬眼,目光在她过分用心的装扮上停留一瞬,唇角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进来吧。”
程澜燕眼中一闪而过的喜色,步履轻盈地走近,将食盒放在案上,甜腻的花香扑面而来,傅承越不动声色地往后靠了靠。
“姐姐方才在园中赏荷,”程澜燕一边摆弄点心,一边状似无意地说,“虽然已经到了秋日,日头这样毒,也不知避着些。”
傅承越执起朱笔,在兵书上批注,语气随意:“府中这么大,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姐姐性子静,你别去打扰就是了。”
这话听不出喜怒,程澜燕捏着点心的手指微微收紧,又马上松开,这是给她自由出入的权利了。
她心下一喜,俯身将糕点递到他手边,衣领微敞:“国公爷尝尝?是照着您喜欢的味道做的。”
教习娘子说过了,想要抓住一个男人就要抓住他的胃,她可是下了苦功夫的。
傅承越瞥见眼前领口若隐现的春光,却只盯着那块糕点,轻笑一声:“难为你费心。”
这话说得温和,程澜燕胆子大了些,指尖无意碰触他的手背,傅承越手腕一转,自然地端起茶盏,恰好避开。
“国公爷,燕儿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嫣红的下唇被她轻咬,书房里静了一瞬,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
“说吧。”修长的指节一伸,点心被放在了托盘上,傅承越静候下文。
程澜燕的眼圈瞬间红了,“国公爷,”她声音婉转哽咽,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自嫁入府中这些日子,您从未踏足过我院子半步,我知道自己如今身份低微,不配与姐姐相比。”
她抬起泪眼,精心描画过的眉眼在泪光中更显柔弱,“燕儿虽为妾室,可当初在程家也是正经的千金小姐,若不是真心恋慕国公爷,怎会甘愿做小?自姐姐回府后,母亲被打压,父亲也厌弃了我,燕儿如今是无依无靠,只有您了。”
说到这里,她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抽泣着取出帕子拭泪,“如今在府中,我就像个多余的人,若不能得国公爷垂怜,燕儿还不如剃了头发做姑子去!”
她哭得肩头轻颤,发间的步摇随之晃动,在阳光下闪动着细碎的光,本就是继承了何氏当年娇弱模样,任谁看了都要心生怜惜。
傅承越静静地看着她,指尖无意识地在书页上摩挲,待她哭声稍歇,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程氏,我娶你姐姐不过两日,按规矩一月内不宜往妾室房中走动。”
他起身,从案后绕出,在她面前三步远处站定,既不显得亲近,也不至于太过疏远。
“再者,”他似乎有些为难,“我傅家三代无妾室,祖母尚未正式认可你入府,老人家最重规矩,在这个节骨眼上,我更该谨慎些。”
程澜燕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抬起泪眼,不敢置信地望着他:“可,可燕儿对国公爷是一片真心啊!”
“我明白。”傅承越微微扬起唇角,眼睛微眯,耐心已经基本上耗尽了,“你既入了国公府,便该守府里的规矩。”
他向前一步,伸手虚虚一扶,并未真正触碰到程澜燕,突然放柔了语气,“委屈你了,待过了这阵子,自有你的体面。”
程澜燕咬着唇,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却不敢再落下来,她看着他温和的姿态,终于慢慢止住了抽泣。
“燕儿明白了。”她低声道,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委屈,不过来日方长,只要她能先生下长子,自然能得到老夫人的认可。
傅承越微微颔首:“明白就好,我知道你是懂事的,只不过以前被你母亲带坏了,回去吧,让丫鬟给你敷敷眼睛。”
程澜燕心中一凛,傅承越说的带坏是指母亲给她请了瘦马娘子吧。
一看傅承越就没有体会过这其中滋味,想到这里心下又一喜,府中人说国公爷洁身自好,连个通房都没有,生手才好,只要他沾了自己,那就自然沉溺其中无法自拔了。
傅承越忽然身体前倾,伸手替她理了理鬓角,这个突如其来的亲近让程澜燕瞬间红了脸,眼中迸发出惊喜的光,连忙低头。
“现在呢,”他收回手,语气恢复疏离,“先回去吧。”
她心满意足地告退,裙裾翩跹如蝶,走到门口又转头望了傅承越一眼,柔得像水一般。
等那抹杏黄色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空气中只余一缕甜腻的香气,傅承越才扬声唤人进来。
今日是茂春当值,看着程澜燕出来还纳闷,这程家是不给娘子们吃饱饭吗?一个个弱的跟风一吹就能倒似的,昨天程大娘子那一身凤冠霞帔那么沉,也难为她撑了那么久。
等茂春进来傅承越脸上的温和顷刻消散,他起身推开窗,让风吹散满室甜香,冷声吩咐,“把这些东西都拿走。”
他取出袖中一方素帕,在方才触碰过程澜燕的手指在帕子上反复擦拭,直到指尖发红。
府内程映鸳正领着一群管家媳妇巡视,这些人和程家不同,见了她战战兢兢,无不阿谀奉承。
毕竟这府内除了老夫人再无主母,老夫人一把年纪了早就不懒带管,都是傅承越身边的徐管家一并管着内外。
徐伯年纪也大了,精力不足,管不了这么多,一大早就来送对牌,恨不得直接甩程映鸯怀里,离开正房的时候脚下生风,生怕她再把对牌交回去一样。
“夫人真是天仙一般的人物,我们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到咱们国公爷娶妻了。”
众媳妇喜笑颜开,竟然都还备了厚礼。
“诸位都是傅家老人了,我才来,做得不周到的,还请诸位多担待。”
程映鸯也是礼数周到的回礼,她本来就嫁妆丰厚,初来乍到自然要笼络人心。
“夫人在家做大娘子的时候那管家本事就是一等一的好,咱们府里人口简单,更是好管的紧!”
程映鸯蹙眉,这些管事媳妇是怎么知道她在家管家的事情的?
她这么问,众人也惊讶,为首的是徐管家的长女,嫁了傅承越的乳兄姓姜,管着十几个铺子,为人最开朗爽快。
“夫人,这都是国公爷说的啊!”姜家媳妇赶忙上前解释,“您没进门前啊,国公爷就召集我们说了大娘子的事情,惊马临危不乱,赛诗会夺魁,在家整治刁奴,这些都说了啊!”
“对啊对啊,我们都好生敬佩夫人呢!真是女中豪杰!”
程映鸯和奉珠面面相觑,傅承越口中竟然说出来这样的话,实在是令人不可思议!
“夫人,国公爷还说了,让我们一切听夫人的,夫人指东不打西,不然就别怪他翻脸无情,国公爷对您是真上心啊!”
“就是,咱们国公爷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满朝也找不出来这样好的郎君了?”
没有丫鬟伺候,这点儿程映鸯倒是发现了,正房上下没有一个丫鬟手熟的,全是生手,说难听点都叫笨手笨脚了。
“诸位姐姐,善莺娘子来了宿在何处啊?”她冷不丁一问,众人都蒙了。
赵老板?那可是国公府的常客啊,可是从来没有进过内院,每次都在外院,她们也没见过。
在她们这些人心里,管国公爷在外多少人呢,只要没进内院,那就是一个女人都没有,洁身自好着呢!
程映鸯不担心这些,她本就不在意的,傅承越有一屋子女人她也不嫉妒,只要他能救贺家,问这事儿只是想了解一下傅承越和赵老板的关系,以后赵老板来府中,她也好安排。
突然一抹杏黄色身影一闪而过,程澜燕步履轻柔,娇美的面庞上再见到程映鸯的那一瞬间顿时褪去血色。
只是如今她为妾室,不得不遵守规矩,乖巧的行了一礼,“姐姐,早晨去请安时能见到您和国公爷,方才我特意做了点心送去了书房,国公爷欢喜得紧呢。”
程映鸯垂下眼眸,唇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原来程澜燕这是迫不及待的投怀送抱去了。
“程姨娘闲来无事,理应多应该去外院走动,伺候好国公爷。”
闻言,众媳妇又是一惊,她们都听说了国公爷也纳了一房妾室,比夫人早进门一日,也是程家的女儿,如今看样子应该是夫人的庶妹吧,估计二人在家关系也好不到哪儿去,夫人怎么还能允许她去外院呢?
“夫人,有句话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姜家媳妇支吾着上前,压低声音说。
“姐姐有话,我洗耳恭听。”程映鸯微微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姜家媳妇这才道:“夫人有所不知,从先太国公起咱们家就没有妾室了。”
老夫人和先夫人都是国公府唯一的女主人,不用和妾室争宠,如今夫人面临的情况可不一样,一看这位妖妖娆娆的姨娘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那腰扭的跟风里的花儿一样,天生勾引男人的样儿,夫人怎么还能给她接近国公爷的机会呢?
程映鸯巴不得程澜燕多去走动呢,何家着急打听出来那批奸细被傅承越关在哪里,唯一的突破口就是程澜燕,必须营造出傅承越宠爱程澜燕的假象,那么何静之才能相信程澜燕口中的话,时机成熟了自然出面拉拢傅承越,他们才能拿到罪证!
“我们姐妹情深,我要操持内院,分身乏术,妹妹替我伺候也是一样的,你们以后见到她也要尊重些,府里姨娘一个月的份例是多少?”
这可把大家问住了,毕竟府里几十年没有姨娘了,立刻有人又去了账房,好不容易才在傅承越曾祖父那辈的账册里查了出来。
程映鸯听说以后摇摇头,“十两银子一个月太少了,给澜姨娘翻一倍,一个月二十两银子好了。”
程家未出阁的娘子一个月的份例是二两银子,没想到就连普通姨娘都是十两银子,可见家底丰厚绝非程家可比。
夫人太大度了,媳妇们面面相觑,哪有上来就给姨娘加份例的,只不过大家不敢反驳,谁让国公爷耳提面命过夫人指东不能打西。
“我瞧咱们东院中桂花开的好,府里也多年没有设宴款待过亲朋了,过几日我准备办个桂花宴,还要仰仗诸位了。”
这是她以护国公夫人身份第一次举办宴会,可一定要办的漂漂亮亮才行。
傅承越:夫人,你是让我使出美男计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姨娘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