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六十六章 求援

段子殷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沉固安远狼狈的扯着伞,头发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好似失了魂似的,惊慌失措的看着自己。

段子殷连伞都顾不上打,径直冲上前,解下自己的外衣罩在沉固安远身上,“你这是怎么了?!”

夺过伞,一扔,拽着沉固安远往里赶,“被谁欺负了?!”

其实沉固安远也是委屈的,平心而论,他做任何事很认真,真不知道为什么净碰上这种倒霉事!

委屈最怕被人关心,被人安慰,沉固安远嘴一撇,眉头一蹙,眼眶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差点要落下泪来。

沉固安远摇摇头,数次哽咽得说不出话,最终强咽下哭腔,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同段子殷道了个清楚。

段子殷闻言,一言不发,只是直勾勾的盯着某处地方,直到沉固安远说完,也没有开口的迹象。

一时间,屋内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嘀嗒”是沉固安远身上的水珠滴溅在地上的声音,在静谧的居室中,格外清脆。

沉固安远是大气也不敢出,从头到脚,冷得发颤,身上披的外衣都像是结了层冰霜。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段子殷这架势,是真的生气了。

段子殷阴沉着脸,“咻”的站起身。

坐着的沉固安远不敢看段子殷的脸,却下意识拽住了他的衣角,渴望获得一丝心安。

随着手中的衣物一点点滑落,沉固安远的心也跌落到了谷底。

只听“噌”的一声,刺耳的嗡鸣声历久未绝。

吓得沉固安远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盯着段子殷手中的泛着银光的长剑,喉结下上滚动。

心乱如麻,慌乱更甚,语气飘忽不定,“你这是...要干什么?”

干什么?沉固安远这纯属是问废话了,拿着剑不是杀人,还能去种菜啊?

段子殷不回答,拎着铁剑就往外走。

他的确是要杀人,不过,当然不是杀沉固安远。

沉固安远也回过神来了,三步并两步,追上前,恰好挡在门口,“你要去哪儿?你该不会是要去找李悟罢?”

段子殷嗤笑一声,眼底蓄起阴狠,“找?你说错了,我这是逮捕。”食指和中指并起,贴在剑身,缓缓划过。

“李悟这个鸡鸣狗盗之人,偷了我随身的宝剑,被我抓到人赃并获,他竟然还想行刺,所以我顺带斩了他的人。”

说着,肉眼几乎不可见的猛挥出长剑,空气中迸发出锦缎撕裂的恐怖声音,“有什么问题么?”

这分明是无中生有,栽赃陷害。

显然,段子殷是打算趁着夜色,带着自己的剑找上门,硬说是李悟偷了,人证物证俱在,立马处死。

来个死无对证。

这招虽荒唐、偏激,但是对于李悟来说无解,甚至可以说是死局。

李悟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吏,死了就死了,再闹也闹不出乾州,审理此事的当然是府衙。

盖棺定论,不还是由沉固安远自己人来么么?

只要沉固安远包庇,称段子殷只是因为宝剑被偷,一时冲动,人之常情,胡乱编点责罚搪塞过去。

以段子殷的身份,杀了又怎么样?

并且,李悟还真是个绝佳的破局之点。

但是,沉固安远另有想法,“他当然得杀,但...不是现在。”

“现下杀了李悟,他日也会出现王悟,刘悟,治标不治本,如若不彻底铲除掉李悟背后的石敬等人。”

“我们永远都要提心吊胆,保不准哪天又要被他们暗地里下刀子!”

“我看,不如就借此事,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段子皱着眉,粗重的喘着气,显然仍在气头上,好半天,才极为勉强的问话:“那你说说,你打算怎么做?”

这就不得不提到两个人。

苗知府和卢玄弈。

上奏有上奏的流程,既然是弹劾沉固安远,那必然得经过沉固安远的上官之手,也就是苗知府之手。

而卢玄弈作为苗知府的副手,也必然能接触到即将上递至都城的奏疏,只要卢玄弈愿意相助。

将和奏疏一起呈上的伪账目截下来,那么,石敬邓老人等人对沉固安远的弹劾失去了最关键的一步。

同时,沉固安远再呈上反诉奏疏,控诉石敬邓老爷等人勾结朝廷命官,为结党营私,捏造借口,蓄意构陷。

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诬告朝廷命官,一旦坐实,将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原本用以惩治命官的罪责反推至诬陷之人身上。

“前提是卢玄弈愿意帮忙,那他要是卢玄弈不愿意呢?”

段子殷一句话给沉固安远问懵了。

对哦,卢玄弈不帮忙怎么办?

虽说先前卢玄弈出手帮过自己,可是从他对何忻廉的态度来看,又不像是个会愿意插手是非之人。

抿唇抿了半天,嘴巴皮子都快抿破了,最后,带着祈求的神情,对上段子殷的眼睛,“所以我来找你了...”

段子殷几次欲言又止,瞥见沉固安远湿透的衣服,最后,将手里的剑随手往地上一扔。

“行了,你快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染了风寒还怎么去找卢玄弈?”

沉固安远霎时由悲转喜,两眼发亮,他知道,段子殷这是答应了!有他出在,沉固安远心就定了。

跟在路上白捡了钱似的乐呵呵把地上的剑捡起来放回原位,屁颠屁颠跑去洗澡了。

等真洗漱完,重新回到段子殷跟前,沉固安远又局促不安,窘迫不已,尴尬得憋不出个屁。

说来这件事,还是因为自己而起...还得段子殷帮忙擦屁股。

尽管段子殷没有出言责怪,但是沉固安远也是有羞耻心的,心中愧疚。

段子殷见他杵在边上半天不吭声,还当他是洗了个澡,给脑子洗坏了,连话都不会说了。

侧过身,正要开口询问。

沉固安远抢先一步,脱口而出,“是我错了...”

段子殷歪着头,不解,“你有什么错?”

沉固安远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声音却越说小,“倘若我一开始就听你的...”

段子殷食指狠狠戳在沉固安远太阳穴上,恨铁不成钢般,“你傻了?骗子骗了人,难道不怪骗子,反倒怪被骗的人么?”

沉固安远真觉得自己傻了,头被戳的晃荡来,晃荡去,摩挲着太阳穴,却感觉不到痛,只想低头偷笑。

“再说了,我先前那么说,也不过是因为我更喜欢刘启。”

也就是说,段子殷并不是先观察到了李悟的短处,而是因为想要推举刘启上位。

才开始针对寻找李悟可能有的缺陷,来反证刘启的长处。

段子殷这话坦坦荡荡,反倒让沉固安远心虚起来,偷摸挪开视线,摸了摸鼻尖...仿佛自己被拆穿了一般...

总之,这俩人半斤八两。

当下,沉段二人最要紧的问题,还不是如何让卢玄弈愿意相助,而是怎么出府,才能不惊动石敬等人。

身边有李悟这么大一个探子安插着,稍有不慎便会被怀疑。

这事可不是能用书信商量的,商量商量,有商有量,万一谈不妥,来回书信几趟,弹劾的奏疏早传上上去了。

所以,必须得亲自去找卢玄弈,并且算上路上奔波的时间,时间紧迫,二人必须马上动身!

次日,一如往常,沉固安远在书房翻阅账目,李悟在一旁候着。

门被不经意间推开,段子殷吊儿郎当,边走边端详着手里的信,“有你的信,禹州来的。”

沉固安远竖起两只耳朵,“禹州...老家来的?”

不等他接过信纸,只得听“撕拉”,段子殷手痒,顺势将信给撕开了。

沉固安远惊得高呵,“诶!你!”言罢又下意识瞥了眼身旁,身为外人的李悟。

李悟默然垂首,俨然一副当我不存在的模样。

段子殷见状直瞥嘴,不让他看,他偏要看,三下五除二展开信纸,“我看看怎么了?”

盯着上头的字,“...什么发丧...”

沉固安远直接起身,夺过段子殷手中的信纸,“拿来!”皱着眉头,语气不善,显然是动怒了。

“嗤。”段子殷也没好脸色。

捏着信纸,越往下看,沉固安远的脸色越难看,甚至大有发白的迹象,身形一晃,差点摔倒。

幸好李悟眼疾手快,搀扶住了沉固安远。

沉固安远嘴里念叨着,“没事...”一面推开了李悟。

佯装镇定回到了位置上,继续整理着账目,微微颤抖的手臂却出卖了他的慌乱。

段子殷双手环抱往外走,但是三步一回头,眼看要走出去了,定站在门口,“你还不走?”

“不是你们宗族的长辈走了,要你回去发丧么?”

沉固安远眼都不抬,“用不着你操心。”

这话着实把段子殷激怒了,干脆回到沉固安远面前,阴阳怪气,“长辈下葬,你作为晚辈的竟然不服丧?”

“你知道你这叫什么么?”

“这叫不孝。”

沉固安远被这话呛得一口气上不来,涨红了脸,“你!”

李悟适时上前,打圆场,“大人...倘若大人信得过,府衙之事,我会尽心看管。”

沉固安远沉默再三,点点头,收拾好账目,略过段子殷,径直往外走去。

段子殷一把拉住沉固安远的胳膊,“干什么去?”

沉固安远没好气,“如你的愿,去发丧。”

“那我也去。”

沉固安远甩开段子殷的手,“我走了,你也走,府衙怎么办?”

段子殷不以为意,“现在府衙清净的很,秋税不也都解决了么?我凭什么不能去?”

“胡扯八道!”

沉固安远前脚刚迈出门,段子殷后脚就跟上了,两个人叽里咕噜,吵个不停。

直至在骂骂咧咧中,段子殷不顾沉固安远的劝阻,硬是挤上了上了马车。

眼看离府衙越来越远,沉寂的马车内爆发出破天的大笑。

“噗哈哈哈!!!”

沉固安远跟醉了酒似的满脸通红,青筋暴起,笑得下巴差点没砸地上,“憋笑憋得我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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