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容卿尚未缓过神,那人就已经冲到跟前,一把抱了上来。
“大人,招呼都不打就把我一个人撇下,您怎么这么狠心?”言溪搂着顾容卿的脖子道。
明明言溪怒气未消,但在靠近顾容卿的那一刻,她的声音不知怎的就放轻了,说起话来也像是在呢喃细语,仿佛是在冲这人撒娇。
她全身被雨淋透,此刻贴上来,连着顾容卿身上的寝衣都跟着湿了一大片。
尽管如此,顾容卿却没推开言溪。
“你一个人追上来的?”
言溪终于舍得松开他,如捣蒜般点头:“嗯!怕追上大人,我在路上都不敢耽搁,就连马儿也换了好几匹呢。”
良久,顾容卿都未作声。
他起身点上灯火,屋子里渐渐变得亮堂起来。顾容卿回头瞧了眼淋成落汤鸡的言溪,就走到门外冲林鸿吩咐了几句。
虽听不清,但言溪大抵也能猜到一二。她啪嗒啪嗒踩着水印子,捡起能拧出半盆水的包袱,抱在怀里就往门口走。结果,刚好跟向里走的顾容卿撞个正着。
“你要干什么?”顾容卿打量她一眼,“准备再出去淋一遭?”
言溪立刻摇头:“您刚才不是去让人给我准备房间了吗?我正好可以跟着一起过去。”
“扔掉。”顾容卿蓦然出声。言溪听了不解,循着视线望过去,才知道他是在说自己怀里的包袱。
随后,顾容卿又翻出一身干净的衣裳,正要扔给言溪,不料却看到她还呆呆抱着那个包袱不放,便走过去,十分嫌弃地扯过来扔到老远。
浸满水的包袱落地,还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啪唧声。
言溪还没来得及可怜自己那堆衣裳,顾容卿就将那身男装塞了过来:“本相已经吩咐人马上送热水过来,你赶紧去洗了把这身换上。”
“大人,您真好。”
生平第一次被顾容卿主动关系,言溪感动得差点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她扯着张笑脸就要凑过去,虽然还是被顾容卿无情嫌弃了一回。
很快,热水就被送上来。言溪也抱着衣裳欢欢喜喜走到屏风后。
这里不比相府,屋子里没有配置单独浴房,甚至无里屋和外屋之分。言溪想要洗澡,也只能暂且用屏风隔开。如此一来,她和坐在桌前的顾容卿之间,其实也不过只隔了一道屏风罢了。
这个问题,言溪直到整个身子浸到热水里,才后知后觉想到。她脸色涨红,将整个身子都浸到热水里,然后睁着大眼睛直直地盯着屏风口。
好半天,都未曾听到有什么动静。
说不上来是失望,还是松口气,言溪不怎么想去在意。反正,就算她脱光衣服站在顾容卿面前,那人估计也不会对她有什么想法。
脑海里涌上这个略显心酸的结论后,她终于收回视线,开始一门心思泡自己的澡。
欢快的水声穿过屏风,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在顾容卿心里。
他后悔了。
他后悔自己怎么就一时心软,竟然会留言溪在自个儿屋子里洗澡。即便这是他迄今为止见过最毫无用处的细作,但好歹也算个女子,他不该如此轻视的......
顾容卿攥着本书,却从头到尾愣是一个字都没看进去。犹豫片刻,他到底还是决定放下书,出去透透气。
他手刚碰到门闩,突然一声炸响传来,顾容卿停了下来。雨未停,雷声不止,时而电闪雷鸣一下,就连他也有不慎被惊到的时候。
顾容卿回头望向屏风。
好一会儿,那里都没传来水声了。
他又转身坐了回去,清清嗓子,喊道:“你洗快点,本相还得休息呢。”
片刻,都未有人应声。
言溪许是真被吓到了。想到这里,顾容卿又喊几声话。但无一例外,他依旧没得到回应。
顾容卿终于坐不住,起身就往屏风处走。
再怎么说,他们二人也是拜堂成亲过的,凭什么他看都不能看?
自心里蹦出这个念头后,顾容卿便再也不顾忌,几步就已经跨到屏风后:“本相和你说话......”
此时,言溪正趴在浴桶边沿上动也不动。若不是见她两颊和皮肤潮红,嘴唇却苍白毫无血色,顾容卿怕是要以为她睡了过去。顾容卿走近,探了探言溪的额头,果然已经发烫起来。
他急忙将人从水里抱了出来,替言溪擦干身体,穿好衣服,便心急火燎地吩咐林鸿找大夫过来。
***
“公子放心,这位姑娘只是感染风寒。我给她开帖药,服下再睡一觉,明早就能好。”老大夫收回脉枕,独自松口气。
幸好不是什么折腾人的病,不然他今夜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雷电交加的雨夜,他半夜三更被拍门声吵醒,又隔着门听到外面有人求医,当即还以为是闹得满城风雨的绑匪又出来作怪,才迟疑了片刻。哪知就这么会儿,那个高大男子就破门而入,硬是强拽着把他塞进马车。
这一路上他忐忑不安,生怕遇到的是什么穷凶恶极之徒,又或者碰上奇难杂症,到时候没治好,再把小命给丢了。
好在只是虚惊一场。
老大夫瞅了眼屋外,然后看向顾容卿:“还得麻烦公子派个人跟我一同回医馆,好尽快取药回来。这段时间,公子也最好多帮姑娘擦擦身子,便于退烧,她也好受些。”
不多耽搁,说完老大夫就同林鸿一道出了门。
言溪的脸依旧滚烫,顾容卿立马打了盆水过来,照大夫所说,小心替她擦起脸。当真,言溪似是觉得舒服些,也没再哼唧个不停。
顾容卿提着的心也暂且落下。
“没想到,我顾容卿也要亲自照顾人。你这个女人,本事不大,命倒是不错。”他轻轻捏了把言溪滚烫的脸颊,却丝毫没有获得往日的满足感,“真笨,不知等雨停再赶路。要是在半路上病倒,看谁能救你。”
原本,顾容卿是因那个噩梦才想将言溪送回洛阳,也没想到,她竟然还会追至此地。
为了替李政监视他,甚至不惜吃这样的苦吗?
还是说,言溪别有所图?
但,无论是出自何目的,若是言溪胆敢做对不起他的事,顾容卿想,他断然也不会手下留情。
想到这里,顾容卿蓦然感到一阵惆怅。他正要将手收回,忽地就被那人一把抓住。
言溪微睁开眼,眼神朦胧,却始终抓着顾容卿的手不肯放:“大人,您别走。发烧也会死人的,再死就没人救我了。”
顾容卿只当她在说胡话:“刺客和山贼都没能杀掉你,区区发烧算什么。”
言溪没作声,呆呆望着他,很快又再次睡了过去。只是,言溪依旧将顾容卿的人紧抱在怀里,像是害怕他会突然跑掉。
顾容卿亦是默许了,也没再抽回手。
于是次日,言溪醒来时,便看到了此生最为梦幻,同时也最为惊悚的一幕。
为什么她一觉醒来,身边会多了个美男子?
为什么这个美男子,还好巧不巧是她最忌惮的奸臣大反派?
脑子恢复运转后,言溪止不住打了个哆嗦。她小心翼翼松开顾容卿的手,屏着气,准备趁那人未醒时,尽早离开这个是非地。
眼看她半条腿都快跨下床,乍然间,一只手从后提起她的领子,将言溪又拽了回去。
顾容卿欺身压过来。
许是刚睡醒,他凤眸中蕴着几分迷离,看起来颇为勾人,言溪猝不及防也陷了进去。
“夫人这是睡完了就想跑,当真不做个人了?”顾容卿不怀好意笑道。
言溪刷地小脸通红,连说话都变得不利索:“大,大人,您可别乱说话,我们明明没有……”
“没有睡?那你怎的出现在本相床上?还搂着本相睡觉?”
昨夜到底发生何事,言溪是真不记得。如今听顾容卿这般问,她竟然还觉得并非没有道理。言溪双手掩面,似做了个重要决定:“既是如此,大人,我会对您负责的。”
顾容卿一愣,终究没憋住笑。他拍了下言溪脑袋,翻身下床:“本相要去趟郡守府,快起来替本相更衣。”
所以到底睡没睡?
言溪边替他整理衣襟边追问。终于,惹得顾容卿烦了。
他道:“你去照照镜子,本相会对你感兴趣?”
虽然在意料之中,但言溪不免还是有点小失落。她不满地嘟哝几句:“没兴趣就没兴趣呗,干嘛让人去照镜子。”
顾容卿将她的失落看在眼里,不由得回忆起那日做的噩梦。在梦中,她抱怨起独自一人闲逛时,也是这般失落神情。
“今日本相会回来早些,你待在客栈哪里也不准去。”他本是要避开言溪的视线,却无意瞥到昨日被他扔出去的包袱,“本相要出去买些东西。”
竟然没有指使她跑腿,言溪想,可能是她不好知道的东西,便也没多问。她仰着脑袋冲顾容卿笑了笑:“大人,反正都是逛街,那这算不算我们第一次约会?”
“随你。”顾容卿淡淡撇下一句,就出了门。
唯剩下言溪在屋子里开心得像个傻子。虽然她不知道这当中发生了什么,但顾容卿对她的态度却是实实在在发生了改变。
总归是件好事。
“没兴趣还跟人家约会,哼,渣男。”言溪脸上笑意不减,哼着小曲儿,蹦蹦跳跳往里走。直到视线落到自己那宽大的袖子上,她才骤然停下,“咦,我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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