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算了算,咱们已有三个月,不曾做那逾矩之事了”。
小月手指勾缠着他腰间的束带,只需轻轻一拉,一切都会顺理成章。可她愿意尊重他,即便她是君,他是臣。毕竟这种事情,只要有一方稍稍显得勉强,那么那种鱼水和谐的气氛便很容易发生变化。强制的爱固然也很刺激,可这位新即位的圣君,显然在这方面,还缺乏必要的经验与胆色,故而她只好暂且屈尊降贵,去迁就讨好身边正直不阿的臣子。
臣子的双手规矩地垂在两侧,即便圣君的柔荑已经抚上了他的小腹,他依然能坐怀不乱。这份定力令圣君感到恐慌,她开始怀疑究竟是自己魅力不够,还是他已经不爱她了?
“规矩体统就那么重要么?”圣君在他的耳边呵气如兰,“子煊,你就一点也不想我?”
想,当然是很想的,国师大人并没有圣君所认为的那样觐守本分。如果爬不爬圣君的床榻,是区分贤臣和佞臣的标准,那么他不介意做一个众人眼中的佞臣。之所以在如此撩人的氛围之下,国师大人还能维持着这种永不屈服的倔强人设,实则是因为他的心里有气。
不是正气,而是……生气!
他在气什么?
这事儿若想解释清楚,便得把时间往回倒溯七天。
七天之前,朔雪城来了一位极其尊贵的客人。
至于有多尊贵,从牛头怪那一脸谄媚的表情里便可以判断出来。
国师大人自然是高而冷漠的,当他收到李瀚的拜帖时,不知何故竟重重“哼”了一声,惹得在旁侍立的程副将产生了极大的自我怀疑。难道自己竟是受了蒙骗,牛将军让他转呈上来的,并不是一封诚意满满的盟书,而是一封充满了挑衅意味的战书?
时间大约过去了有一刻钟吧,国师大人才从沉默的愤怒中抽离出来,吩咐他去禀告圣君,召集朝臣迎接这自人界而来的帝王。
程副将领命退下之后,再一次生出了想要致仕的想法。不能实现理想的苦闷,或许暂时还可以忍受,可如果国师大人的性格,要是再继续朝着这种喜怒无常的方向发展,那么他将很难在贴身侍从这个岗位上,毫无怨言的一路坚持到底。
月姬圣君得到消息时的反应,和国师大人简直大相径庭。她甚至来不及更换衮服,便匆匆跑出了宫殿,策马往城门口奔去。
恰好,刚换了一身朝服的国师大人,站在寝殿门口看到了这一幕。程副将事后回想起来,觉得他人生中见过的最为凄美的画面,莫过于国师大人孤独地伫立于夕阳余晖之下,目送着圣君骑马飞驰而去。落日撒下的碎金散落在国师大人略显忧郁的脸上,他沉默地垂下了眼睑,维持着身为权臣最后的辉煌。
总之,程副将以及所有的朝臣都觉得,这位国师大人可能快要失宠了。
当等候在城门外的人间帝王李瀚看到那扬起的尘沙越来越近时,顿觉受宠若惊。
小月,不,月姬圣君一马当先,身后则是数不清的奇形怪状的诸位妖族大臣。
这份盛情,不能说不令人感动。
临近城门时,小月翻身下马,一拳打在李瀚的肩上,以一句十分经典的老友叙旧的语录开场,“你怎么来了?”
“我来助你!”李瀚笑道。
诸位朝臣莫逆于心,果然是旧相识了,危难之际,不远千里前来相助,这种话本小说里最常用的戏码,真是既熟悉,又感人。
国师大人,危矣!
姗姗来迟的国师大人极为不屑地“哼”了一声,一介凡人,手无缚鸡之力,竟然也敢说是前来助阵,当真大言不惭!
可是,当他看到李瀚身后跟着的、少说也有一万的、手持各种法器的捉妖师时,觉得或许勉强也可以助一下阵。
李瀚很是自豪地继续向小月引荐,“我还带来了一些好东西。”
乌泱泱的捉妖师队伍,迅速向两边让开了一条路径。在那路的尽头,赫然竟整齐陈列着五百架神武大炮!
“哇”,妖族队伍里毫不意外地发出了一声声惊叹。
孟子煊也大感意外,有这样的战斗力,何以当初会被一群北方鞑子按在地上摩擦?
李瀚适时做出了回答,“自上回战乱之后,我痛定思痛,总结经验教训,觉得国家沦丧,主要还是因为军事力量不够强大。所以登基之后,我只做了一件事,便是造大炮!”
小月点了点头,觉得他的反思极为到位,当然,成效也很显著,只是,“这么多大炮,你是怎么运过来的?”
众人也都同有此问,故而也都听得十分认真。
一时之间,万籁俱寂,只有国师大人极其不合时宜的咳了几声。他很想提醒圣君,何以你的手非得搭在那李涵的肩膀上?
李瀚并未觉出任何不妥,月姬圣君不拘小节,让他们的这份兄妹情义显得更加自然融洽。果然,拜过把子的,即便后来各有各的际遇,但只要碰到了一起,便又可以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把酒畅谈,通宵达旦。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面镜子,隆重地向各位介绍,“这是女娲大神传下来的通灵宝鉴,可以实现神魔妖凡各界之间的瞬间转移”,他也是最近才掌握了这枚宝鉴的神奇功用,从前,他一直都把它当作一面普通的古董镜子,存放在皇宫的宝库里。
至于为什么是最近才发现?这大约就是天意吧。十天之前,皇宫之中忽而精光大炽,夜空亮如白昼。而这光的源头,便是这枚镜子。侍卫寻来宝镜,呈到皇帝面前。李瀚走进一看,便看到了镜面里显出的几行小字——“心魔作乱,三界濒危,汝可凭此女娲神镜,速往妖界,襄助圣君,以正天道!”
当然,以李瀚的理解,自然以为这是女娲娘娘留下的一道谶语,没想到挽救三界的重任,竟会落到自己的肩上,李瀚于激动之余,立时便召来天下奇人异士,为他讲解其他各界目前的局势。不听则已,一听不禁脊背发凉,原来传说中的鲛国与东海竟然真的存在,而且最近还惨遭灭国。此外,他从前爱慕过的那位小月姑娘,如今已然成了妖族新的圣君。
信息量有点大,李瀚足足消化了三天才算是弄明白了三界如今面临的局势。于是便摩拳擦掌,火急火燎地赶来了朔雪城。
至于那面镜子里的谶语,过来很久之后,人间帝王李瀚才在一次偶然的机缘中,得知那并非是女娲大神留下来的预言,而是被幽禁在天宫之中的各路天神,集体商讨了许久才想出来的向下界求救的法子。当然,作为沟通者的自然是那位飞升尚不算太久的真虚观冲虚道长,只有他,才能精准定位这枚通灵宝鉴被存放在皇宫的哪个犄角旮旯里。
自然,身为神仙,惨遭幽禁,不能助天君一臂之力,只能无奈向下界求助,这种极其有损神仙在凡人心目中无所不能的良好形象的事情,还是越少有人知道越好,于是知情者都选择了缄口不言。只有李瀚,无比感谢女娲大神设下结界保护人类,否则,恐怕最先遭到祸害的,便是凡界了吧。
总之,他借助这枚镜子,风风光光地带着一万捉妖师和五百枚大炮来到了妖界,果不其然的,受到了月姬圣君热烈的欢迎,以及妖族民众热情的礼赞。
怎么说呢,赞美是有的,酸也是真的酸,女娲娘娘忒的偏心,好东西都给了凡界。
孟子煊在看到那五百枚大炮后,就一直没再吭声。
当然,他因是坐在马车里的,所以人间帝王李瀚压根就没有看到他,自然也就全程忽略了他。
至于小月,她那少了一根筋的脑袋,从头到尾都没有考虑过孟子煊竟然会有吃醋的这种可能性。毕竟,他们俩连孩子都有了,他的那种不知所谓的危机感,应该也早就解除了吧。
所以,她心安理得的沉浸在老友相聚的喜悦里。
当晚,便设宴款待了来自凡界的盟友们。
孟子煊没有参加,理由,今晚不太舒服。
这很正常,圣君和诸位大臣们都不觉得意外,毕竟,这位文弱的国师大人,十天里总有九天是不大舒服的。
第二天,人间帝王李瀚郑重邀请国师务必莅临妖族与捉妖师的友好切磋大会。
国师大人表示,没兴趣!
算了,只要圣君感兴趣就行。
这一场切磋大会,由于过于精彩,大家都觉得意犹未尽,于是圣君提议,加赛两天,获胜者封大将军!
热热闹闹的三天终于过去了,孟子煊以为这回总算是能耳根清净几天了。
结果,果然清净了。
因为圣君带着李瀚,攻城拔寨去了。
妖族大战的大场面,李瀚此前从未见过,真觉大开眼界。李瀚带来的那些神武大炮,也使得攻城的战役变得格外顺利。短短三日,便已连下两城。
小月觉得战绩已然足够辉煌,于是鸣金收兵,又是一番设宴庆祝,军中呜呜啦啦热闹了一整个晚上。
孟子煊觉得自己的头疼症可能好不了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事,小月并没有完全忘了他,每天至少一次吧,还惦记着来看看他,陪他吃个饭。
可是,因为心中不快,他的表情越发恹恹,即便是和她在一起,也说不了几句话。小月以为他身子不好,关切询问了几句,便不敢再打扰他,脚下蹉跎着,慢慢走开了。
孟子煊呢,明明舍不得,却也不挽留。是了,外面的世界那么精彩,比武切磋,攻城掠地,她成日里过得何其充实,自己既不能陪她,又何必扫她的兴?
所以,昨晚钟离亭来时,便看到了一个如此悲观、忧郁而又极其无聊的孟子煊。
无聊到成天只能喝茶、赏花、作画、睡觉。
当然,这种生活的确是很惬意,不过前提条件是得有一位红颜知己陪着。
而倘若这位红颜知己此时正和另一位……可能是情敌的人疯玩到不知道哪里去了,那么这份闲适中,就不知惨杂了多少落寞和孤寂。
总之,文人的这种纤细敏感脆弱,一般人是很难理解的。
自然,小月也不大能理解。
所以,她极其武断的认为,孟子煊在这样刻意的撩拨之下,竟然还没有反应,一定是因为,他……不行了!
是了是了,小月越推测便越坚定了自己的判断,他这些天来,日日都说不舒服,哪儿都不肯去,只在寝殿里待着。晚上,她偷摸摸爬到他的床上,他竟然一点都不知道,还得到了第二天早晨,才惊慌失措地掀开被子,看看自己的衣服还有没有穿在身上。试问,这种症状,哪一点算是正常?
小月十分痛悔自己近来只顾着练兵打战,竟然忽略他到了这种程度。而孟子煊又是那种,只要你不发现,他就能瞒你到地老天荒的隐忍性格。如果这会儿孟子煊告诉她,他就要死了,小月也一定不会感到意外,只会觉得,我也可以跟你一起去死了。
所以,小月一骨碌坐了起来,明明十分慌乱却又故作镇定地问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孟子煊也有些紧张,难道我的妒忌,已经表现得这样明显了吗?
不行不行,绝对不能承认,堂堂上神,既然会嫉妒一介凡人,传出去的话,脸就不能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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