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夫君难为

临近午夜,小月反而平静了下来,默默地走出了屋子,走向了广漠的天地。

“你去哪儿?”孟子煊问。

“我不能让天雷毁了咱们的幸福小屋,你也别出来,莫被天雷伤着了”,小月冷静道。

孟子煊心痛难当,“至少,让我在旁边陪着你,好不好?我不忍让你独自面对恐惧。”

小月摇了摇头,随手一个结界,将孟子煊挡在屋内。

方才还是月朗星稀,顷刻间便风雨大作。

小月盘腿坐在山顶上,等待着命运的判决。

历过去了,长乐无极;历不过,烟消云散。

孟子煊站在门口,仰望长天。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几乎要击垮了他。

天雷像从天而降的金色巨龙,在天地间炸开一道山崩地裂的轰响。小月撕心裂肺的喊叫响彻寰宇。

这只不过是开始,随之而来的,是足以将荒泽山照得亮如白昼的无数道闪电,织经布纬,织成了一个闪着火花的空心的球,将小月罩在其中。

小月的喊叫也从最初的震耳欲聋,变得悄无声息,最终与漫天的闪电一道,归于寂静。

孟子煊捂着胸口,从地上爬起来。心痛的感觉催动着体内的蛊毒,在胸膛间疯狂震荡。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小月还需要他照顾,他绝不能在这时候倒下。

银白的广袖拂过嘴角鲜红的血迹,结界已散,他一步步走向荒山上那个小小的、一动不动的人影。

焦黑的土地腾腾冒着热气,空气中弥漫着草灰的味道。夜已将尽,东方露出一线银白,马上,红红的太阳就会从那个破口里钻出来,届时,光明又将普照世间。

五色锦衣依然完好如初,锦衣之下,小月的身体,却已遍体鳞伤,鲜血染红了她身上的衣裳和身下的土地。

孟子煊甚至都不敢碰一碰她,唯恐稍一接触,便把她揉碎了。

小月缓缓睁开眼睛,露出一个凄苦的笑,“我好痛,可我还活着。”

孟子煊眼眶湿润,小心翼翼地抱起了她,“小月,我带你回家。”

好在,下凡之前已经备足了药。

话说,医圣的药可真好用,抹到哪儿,哪儿就清清凉凉的,一点不疼了。

孟子煊身着窄袖淄衣,在灶台前忙个不停。

他从早晨开始,就一直像个陀螺似的,一刻未歇。

先是烧水给小月擦身子,把她那一身的血迹擦干净了。小月痛得嗷嗷乱叫,孟子煊轻也不是,重也不是,拧着帕子的手都在抖个不停。待得将小月身上清理干净了,他长吁出一口气,转过身去时,背上湿漉漉的汗迹清晰可见。

再然后便是帮她上药。小月身上一丝/不挂,方才隔着帕子帮她擦身体时,孟子煊已然觉得一颗心跳得厉害,这会儿直接用手将药膏抹上她的身体,他羞得连耳朵都红了,不理解小月以前帮他擦身子时,如何能做到面不改色。

偏偏小月还很不安分,明明已经伤得这么重,连说话声音都飘飘的,却还是要说个不停。

小月:“你说我身上被劈了这么多条口子,会不会留疤?你会不会嫌我难看?”

孟子煊:“医圣的药很有效,应该不会留疤。再说,你无论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是一样的喜欢你。”

小月满意一笑。

小月:“你涂药的时候,一定得每个地方都涂到了,可别落下那么一两处,到时候留下疤痕,我饶不了你。”

孟子煊的手停在她胸前良久,才犹犹豫豫触了上去。

小月:“子煊……”

孟子煊抬头,“什么事?”

小月羞涩道:“我要嘘嘘。”

孟子煊:“……”

围着火炉摇着扇子煎药的孟子煊,刚觉得松了一口气。身后,小月的声音又传来了。

“子煊,我想喝水。”

“子煊,我饿了!”

“子煊,我头皮痒!”

“子煊,我好无聊!”

子煊,子煊,子煊,子煊……

九头虫李洗梧受了女娲结界的雷霆一击,已不能救。媚娘心如死灰,唯一活下去的动力,就是报仇。

“你说是月魔罗破坏了我们掌控凡界的大计?”钟无羡问。

媚娘眼中凶光毕露,“回二殿下,的确是她。与她在一起的,还有一个男人。李郎……李郎就是死在那男人手里。”

钟无羡转头看向旁边的瑶姬,“我被关得久了,竟不知江湖中已出现了这么一号人物。瑶姬,你可知那月魔罗是何方神圣?”

瑶姬沉默片刻,方才道:“那月魔罗就是小月,媚娘口中的男人,十之**便是孟子煊。”

媚娘并不知道孟子煊是谁,管他是谁,杀了李郎,就要他偿命。于是,她主动请缨,“二殿下,帝君,那二人坏了咱们的大事,媚娘请求即刻便带人去宰了他们,将他俩挫骨扬灰。”

瑶姬嗤笑一声,“挫骨扬灰?就凭你?”

钟无羡宽慰她,“媚娘,我知你报仇心切,但小月姑娘,现在还不能杀。”

小月正悠哉游哉地享受着孟子煊无微不至的照顾。

三天了,她身上的伤口已渐渐合拢,可她偏偏还是不愿意下床。依赖一个人很容易便会养成习惯。

这几天,孟子煊喂她喝水喝药,给她洗衣做饭。她伤口结痂有些痒痒,睡觉时总不自觉地用手去挠,他就整晚整晚地不睡觉,坐在床边看着他。她天天躺得无聊,他就给他拿草编虫子,讲话本里的故事,变着法儿地哄她开心。

小月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被人如此认真细致地关怀过,就像是一跤跌进了软绵绵、暖烘烘地夏日云朵里,在里面拱啊拱的,比茧子里的蚕宝宝还舒服。

孟子煊真是难得的好修养、好脾气,无论她怎么使唤他,怎么无理取闹,他都不生气。小月简直怀疑,她如果说想要个月亮,孟子煊都会毫不犹豫地帮它捅下来,给她当灯笼。

他实在是太宠她了,宠得她都不想好得这么快,只想永永远远地被他这么忍让包容着。

可是,每每看着他微跛着忙里忙外的样子,她又有点舍不得了。

他心疼她,她又怎能不心疼他。有时候她反躬自省,觉得自己就不是个娇小姐的命,且不说身子骨壮得跟头牛似的,若非历劫,平时连个喷嚏都不打,就说这个心肠吧,那也实在是太软了点。虽说这几天使唤孟子煊,使唤得十分过瘾,但心里面,到底含着几分歉疚与不舍。

哎,环境影响人啊!你看人孟子煊,平时使唤人时,表现得多么自然!

孟子煊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进来了。

小月光是闻着那个味,就皱起了眉头。

孟子煊温柔劝慰,“今晨我去了一趟市集,里面新鲜玩意儿挺多的。你乖乖吃药,早点好起来,我陪你一块儿逛去。”

逛市集,那简直就是小月在这荒泽山生活的五十年里,最为期待的事情了。她平时勤勤恳恳地在山上种地、养鸡,就是想多换点儿散碎银子,好去逛成衣铺子、首饰铺子、点心铺子和烤鸭店,然后大包小包的抱回家。

所以孟子煊用这个来引诱她,真是做到了投其所好。

小月捏住了鼻子,“你喂我!”

“好”,孟子煊暖暖一笑,“舀了一勺药,在嘴边吹了吹。”

“咣当”一声,木匙跌落碗中,孟子煊身形晃了晃,眼前一阵发黑。好在他手指紧紧扣住了药盏,才没将一碗刚熬好的药洒了。

“你怎么了?”小月看着眉心紧蹙的孟子煊,担心地问。

孟子煊缓了缓,摇摇头道:“没事,只是这几日没睡好,有点头晕。”

孟子煊并非娇生惯养,虽然贵为太子,但从前在鸣岐山学艺时,那也和普通人没两样,自己的衣裳自己洗,要喝水,自己烧。

可如今,他不是光照顾好自己就行了,他还得照顾个受了重伤、事儿还特别多的小月。这几天,真是辛苦他了!

而况,他自己身上的伤也没完全好。

怎么说呢?一对苦命鸳鸯。

小月接过来他手中的药盏,咕噜咕噜一口气喝掉了。

钻心钻肺的苦,小月觉得连呼出来的气都是苦的。

孟子煊摊开手心,掌上是一颗晶莹剔透的冬瓜糖。

糖的甜味冲淡了嘴里的苦涩,小月满脸期待,“还有吗?”

“有是有的,但你不能多吃。”

小月颓然躺在床上,叽叽咕咕地抱怨:“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我现在嘴里除了苦味,啥滋味都没有了!”

肚子也适时地“咕噜”了一声,以示对主人的支持。

孟子煊温言哄她,“我去给你盛碗粥,今天的粥里加了肉沫。”

小月双眼一翻,“我不要吃粥,加了龙肉我也不吃。我要吃一整只烤鸡,辣酱里浸过的卤蹄膀,蔡大嫂食铺的四喜丸子和一大把撒满孜然的羊肉串。”

孟子煊有点为难,这口味也太重了吧,“等你伤好了,咱们去吃个痛快。眼下,却还不能吃这么辛辣油腻的。”

“可我的伤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小月这一次是真的难过了,一个真正的吃货,足足吃了三天的清汤寡水,小月觉得胃都要抽抽了。就是历劫那天,便雷劈得那么惨,也没有此刻难受。

小月翻了个身,把脸埋在枕头里,嘤嘤地哭起来。

孟子煊试图将她翻过来,她倔得跟头驴似的,拔着枕头巍然不动,哭声倒是更响亮了。孟子煊无法,只好从柜子里翻出一小包桂花糕。

小月眼前一亮,“你还藏着这个,打算给谁吃呢?”

孟子煊一笑,“当然是给你吃,可你也别吃多了。”

“行”,小月答应得挺痛快。

不就熬个药的工夫,回头一看,小月已经扒在床沿上,嗷嗷叫着肚子疼,要吐要吐。孟子煊慌忙去拿痰盂,可还没等他找到,小月已经“哗啦”一声,把方才吃进去的全吐了出来。

空气中弥漫着酸臭的味道。

孟子煊头皮有点发麻,你还嫌我不够辛苦?

小月抱歉地看了看他,然后迅速地将自己藏进被子里。

我真不是故意的。

小月一时的贪嘴,不仅给孟子煊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阴影,也给她自己造成了更恶劣的后果。

吃的全吐了,胃里比方才还空。

小月从被子里探出头,拉着孟子煊的袖子,可怜巴巴道:“我饿!”

到底是舍不得她,孟子煊跑到后山抓了一只鸡,烧水去毛,洗洗切切,忙活一下午,炖了一锅香飘十里的鸡汤。

小月强忍着口水坐着床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只鸡,把它从一只毛色油亮的嚣张的鸡,盯成了一锅被切成一片一片的、炖得稀烂的、白花花的鸡肉。

鸡,你太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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