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命由天定，那小九真的要大骂“老天不公”了。

就在她噘着嘴，即将触碰到霜华的两瓣薄唇时，这个面白如纸，羸弱可欺，看起来已经失去了知觉的男人，又好死不死地睁开了眼睛。

小九：“……”

怎么每次都这么不凑巧？

错过这么好的机会，下次不知又要等到什么时候，魅妖之毒到底何时才能解啊？

小九心道，“索性学那地痞无赖，霸王硬上弓得了。”

“哎呀，我打败了这么多妖怪，透支了修为，头好晕啊。”她装模作样地用手扶住额头，瞄准霜华嘴巴的位置，闭上眼睛假装晕倒，一脑袋砸了下去。

霜华一个翻身。

小九一脑袋砸了个空，脑门重重磕在了地上。

两个人的唇正好擦过，好像是碰到了，又好像是没碰到。

“天哪，好痛！”小九忍不住叫出声来。

翻身坐起来，她一面揉着脑袋上肿起的包，一面拼命回想刚刚的细节。好像……似乎……擦到了一点点。

可这到底算是亲上还是没亲上？

小九头痛欲裂。

“小九，你脑门上肿了一个包，我来帮你擦点药吧。”霜华面色还是很差，却强撑着坐起身来，看着她的伤口露出关切神色。

假惺惺。

小九“哼”了一声，垂眸避开他的眼神，生气道：“刚刚你又晕倒了，是我费劲力气把你拖到结界里，护你不被那些妖怪吞了去。”

“谢谢。”

“就一声谢谢就完了？” 小九干瞪了他一眼，不客气地数落道：“可怜我刚为了救你，胳膊到现在还酸痛呢。你倒好，眼看我要晕倒了，不仅不扶我，还故意避开，害我磕碰到了头。现在又来假装关心我做什么？谁要你这种假惺惺的关心？”

漂亮的桃花眼半敛，霜华的眉间浮起一丝疑惑，她刚刚真的是要晕过去了吗？怎么看着像是……

难道是自己多想了？

察觉到小九满腔的怒气，霜华沉默了半晌。

他不解释，也不多说什么，看着她磕破的额角，兀自拿出了之前准备的草药，准备涂抹到她的额头上。

知道小九是个有点冒失的姑娘，他之前特地采了各种治疗伤痛的草药，以备不时之需。

身体的第一反应是回避。

小九本能地后退了一步，拒绝他给她上药。

多日来的不满情绪，累积到了一个高点。

他是美人又怎样？凭什么总是他避开她，她就不能避开他？如果不是要靠他解毒，她才懒得腆着脸凑上去。

“小九，别乱动，不然会被弄疼的。”

霜华似乎没有一点眼力见，继续上前，俯下身子。微凉的指腹轻柔地落在了她的额头上，似涟漪般一圈一圈地荡开。

两个人的脸离得很近。

小九仰着脑袋，看着他低垂的桃花眼里，好像有细碎的光，又长又密的睫毛，似蝴蝶一般轻轻舞动。鼻尖似有若无地飘过他身上的松木香，清冽又醉人。

他美得勾人，像个男狐狸精。

但可惜的是，他比话本上的柳下惠还不解风情，即便是给她上药，也与她保持了一定的安全距离，好似她是什么洪水猛兽。

就很让人窝火。

清清凉凉的草药敷上额角没多久，小九就丝毫都感觉不到疼痛了。

但她不想理他，也不想再看到他。

一点都不想！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向来叽叽喳喳个不停的小九，突然转过身去，踏上了回家的路。她一声不吭地走在前头，脚步又快又急，故意和霜华拉开一大段距离。

霜华跟在她身后，也是一言不发。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突然阴沉下来。

乌云蔽日，犹如暗夜。风势狂暴，似野兽般咆哮，妄图将周围的一切都吞噬在它的力量之下。

朦胧中，响起了一声尖锐的叫声，“咩——”。

是那只黑猫吗？小九兴奋地跑上前去，却闻到浓郁的妖气在方圆十里蔓延开来。

紧接着，一股磅礴浑厚的妖力袭来，硬生生地将周围的结界撞破了。闪电般的黑影破空而来，犹如鬼魅。

远远看去，黑影跃入的方向，恰好是山顶的小木屋，小九他们的家。

心里瞬间涌起不好的预感。

小九不由回想起之前化蛇说的话，谁抓住了她，妖王就立谁为妖族副使。之前她还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现在看来，这些妖物就是冲着她来的。

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她扪心自问，自己从未出过廖忘山，也从没抓过什么了不得的妖怪。她到底什么时候得罪了妖王，要让他兴师动众，派出这么多大妖来抓她？

又或者，难道是师父？

来不及多想，霜华快步上前，拉住她的衣袖，“妖怪来了，快跑！”

刚刚看起来还站立不稳的男人，强撑起一股力量，带着小九头也不回地往山下跑。

他已经感受到了，这次来的不是寻常“大妖”，妖力深不可测，而且来者不善。也不知道这么厉害的妖物，究竟是冲着小九来的，还是冲着自己来的。如果他没有受伤，或许可以同那妖奋力一搏，但现在他受了重伤，除了逃跑别无他法。

黑影遁入山顶木屋后，不见人影，扑了个空，愤怒地一掌将整个木屋震碎，发出“轰隆”巨响。

很快，他又循着小九他们的方向而来。

看到黑影跟了过来，霜华带着小九跑得更快了。但由于重伤未愈，体力不支，突然，他一个踉跄，栽倒在了地上。

黑影愈来越近，眼看就要追上他们了。

小九的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脑子里瞬间闪过了无数个念头：

怎么办？是带着霜华这个拖油瓶一起跑，还是不管不顾，任他自生自灭？

这个妖怪的目标似乎是她，可能抓到霜华也不会对他怎么样吧……

可是，妖就是妖。

自她有记忆以来，师父就教导她，妖性凶残，行的是吞食人类、残害生灵的坏事。当初她的父母，就是被妖……

想到这里，小九不由停下脚步，回身扶起了霜华。

“毕竟，他长得还挺好看的，做饭又那么好吃，失去这么个漂亮的伙夫，未免太可惜了。”她努力为自己这一危险行为找借口。

在小九的搀扶下，霜华勉力起身。

见那黑影即将逼近，他突然想起之前在她储物袋里看到过的迷雾花，冲小九喊道：“快！把你储物袋里的迷雾花拿出来。”

迷雾花……

这还是两年前，小九生辰的时候师父送她的。

如果说迷谷树的树枝可以发出光亮，让人不会迷路；那迷雾树开的花则会散发迷雾，让人晕头转向，追踪不到眼前的人。

小九急匆匆地在储物袋里面翻来找去。

刚刚为了对付那几只大妖，她虽用掉了众多符箓和法器，但之前攒了十多年的宝贝，即便是用掉了一小半，还剩下不少。

她越是着急，越是找不到想要的迷雾花粉。

眼看黑影逼近，她的手忍不住哆嗦，心都要从嗓子眼里面跳出来了。

霜华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他实在看不下去了，夺过她的储物袋，仿佛只是在瞬间，就从里面掏出了一大把迷雾花。

身穿白衣的两个人在前面飞奔。

身后落下一大片紫色花海。轻盈柔美的迷人花瓣，在风中漫天飞舞，带着浓郁甜香，如梦似幻，美得让人恍惚。

没过多久，身后的黑影彻底消失不见了。

俩人同时舒了口气。

“小九，刚刚你赶紧逃命就好了，为何还要回来救我？”想起她不顾危险回身救他，霜华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困惑之色。

“我这都救你多少次了呀。”小九不以为然，“你可是我未来的夫君，要为我做一辈子饭的……”“伙夫”两个字停在了嘴里，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夕阳落在霜华的眉眼上，浸染了一丝温柔的色彩。

小九瞅着面前的男子，面容俊美到妖异，身姿挺拔如松柏，若是把这样的美人说成是伙夫，多少都有些亵渎他倾国倾城的美貌。

路上，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当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小九在叽叽喳喳，像一只欢乐的百灵鸟，津津有味地讲述自己之前不多但有趣的捉妖经历。

“小九，在你心里，妖都是十恶不赦的吗？”霜华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当然了。师父说妖生性贪婪凶残，涂海生灵，我们捉妖师的使命就是抓尽天下恶妖，护佑苍生。”

“可人有坏人，妖也有好妖。”

“不可能，妖性难移，这也是我师父告诉我的。”小九说得肯定。从小到大，她从未质疑过师父说的话。

“你师父说的不一定都对。”

“不，那是因为你没见过我师父，他是这天底下最厉害的捉妖师，没有一个妖怪能从他的手下逃脱。如果我师父在，刚刚逃跑的就不是我们了，定然是那只妖。”说起师父，小九鹿子般的眼睛神采奕奕，满脸光芒。

霜华的眸色，却暗了几分。

眼看就要出山了，小九突然停住了脚步，面露纠结之色。

“小九，快走啊，迷雾花只能困住那妖一时，等过一会儿他还是会追上来的。”霜华催促道。

“可是，师父曾经跟我说过，我不能在及笄之前离开廖忘山，否则会有灾祸降临。再过一个多月就是我十五岁的生辰了，咱们能不能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过阵子再离开这里？”

“不能。”霜华一口回绝了。

他神色端肃，语气决绝，“赶紧走吧，这妖深不可测，若我们留在这里，必会被他擒住。”

“可我答应过师父……”

“不能为了一个尚未发生，甚至可能根本不会发生的预言，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

“可……”

非常时刻，霜华扯着小九的衣袖，硬拉着她往前走。

小九不情不愿地挪动脚步，走出了这座山。

这是她记事以来第一次离开廖忘山。

回望起伏的山峦，和师父点点滴滴的记忆涌上心头：日常的，琐碎的，无聊的，温暖的，有趣的……

小九的心情有些复杂。

曾千万次憧憬过要离开这里，可真正离开的时候，心里更多的是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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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