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头。
骷髅潮以排山倒海之势在傅雪怜面上落下阴影,紧接着将其吞噬。
无妄坡随后落下一片寂静。
“哼!还以为你多有能耐!看来也不过如此!”
墓地中的那道威音嗤之以鼻。
见傅雪怜被自己压制再无动静,声音淡淡从黑雾中消散,只剩余音。
然余音未了,低空中的云翳突然间发生异象,紫电翻涌。
还未等人将发生何事弄明白,便听见那骷髅扎堆的尸山中,一阵“咚!咚!咚!”的鼓声在轻响。
而后天空中将落未落的伏雷,像是收到指令,哗然间降下雷霆万钧!
霎时间,整座无妄坡墓野,雷光遍布!
将漆黑墓地照得比白天还亮!
先前准备离去的那道威音被此等景象骇住。
他顿时察觉不对,仓促将目光锁向方才被骷髅埋没的傅雪怜。
结果再去寻那堆骷髅时,不见先前的丘骨,只见一片被雷劈成渣的残灰。
一道挺拔身影立于尘埃遍布的雷光中,衣袖翻飞,待尘雾缓缓散去,一双犀利的蓝眸与躲在雾后的威音锋芒相视。
“你!……你绝不是一般的盗墓贼!你到底是何来历!?”
盗墓贼?
傅雪怜收起惊蛰鼓。
这其中果然有误会。
他当即拱手回复道:“阁下误会了,我不是来偷墓的。在下傅雪怜,是一名修士。此次来无妄坡,是为了急寻一样东西,还望阁下能稍作通融。等找到东西以后,在下便会立即离开。”
墓地里的声音一听,是自己错怪了傅雪怜,还对其大打出手,难免有些愧疚。
随之,他缓缓从藏身的灰雾中露面。
傅雪怜看见一颗立在草木断碑前的头颅,低首面色讪讪地张口同他讲话道:“原来是一名寻失物的道士,看来是我误会你了,方才真是对不住。”
“你是……苏将军?”
傅雪怜也是找到了恶鬼的脑袋,却是愕然。
面前做错事会觉得羞愧难堪的头颅,与他想象中青面獠牙、髯须张扬的恶鬼浑然不同。
这苏将军不仅会主动认错,还长了一副五官端正的年轻人模样,让人很难相信这是郭城里那只会闯宅行凶的恶鬼。
苏植一听傅雪怜认识自己,问:“你认识本将军?”
傅雪怜不言,决定暂且先不打草惊蛇,试探一下这苏将军的底细。
万一这恶鬼是故意佯做假善,自己恐就吃了上当的亏。
而苏植身后的断碑,虽久经风蚀雨淋,又被人损坏,但还是尚能通过断裂的地方,依稀认出几个字,上面写着“苏将军苏植之墓”。
傅雪怜这时才回道:“我也是刚才得知,因为苏将军脑后的碑上写着,这才认出苏将军。”
苏植瞧了眼自己身后的烂碑,不可思议:“这你都认得出来?”
傅雪怜道:“其实很好辨认。况且这无妄坡有名的墓冢只有一个,那便是苏将军您的墓。”
“嗯——这话我倒是很受用。”苏植故作威严,接着又问傅雪怜,“先前听小友说,之所以来我无妄坡是为了寻一样东西。小友不妨说说看,或许本将军可以帮你,也算是为方才不分青红皂白便对小友出手而赔礼。”
傅雪怜欠身谢过,道:“苏将军如此古道热肠,在下心领了。只不过,在下很是好奇……”
不等对面把话完整说出来,苏植也能猜到傅雪怜在想什么,道:“我猜你想知道,为何本将军没早些赴黄泉,如今又只剩下一个脑袋,守在这片墓地里不走?”
傅雪怜不说话,只点了下头。
苏植一副苦不堪言,将从前的经历都道出来道:“唉呀!说来也是命苦倒霉!五百年前我本来都死了,家里厚葬,墓里的钱财原本都够我去地下吃喝不愁,谁料还没等本将军拿上这些钱财离开墓冢,就先遇上一个拿着一把怪剑四处乱挥的疯子,咔的一下便砍下了我的脑袋,之后本将军便就昏了过去。等第二天本将军再醒来,本将军便就这样了,只剩一个脑袋,不知道身体去了何处。”
傅雪怜眉头微皱:“怎会如此?”他看向苏植,“那苏将军的身体是自己离开了吗?”
苏植也不是很清楚:“可能吧。”又道,“不过也有可能它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孤苦伶仃地躺着,无人问津。”
傅雪怜无言。
未打算此刻就便说出实话。
苏植所说的事情,其中疑点重重。
他描述中提到的那把奇怪的剑,傅雪怜不免深思起来。
世间法器至宝千万,能如苏植讲的那样,可以将生魂一斩为二各自存活的法宝,傅雪怜只想到一个,那便是神器往生剑。
偶然得知了神器多年以前的踪迹,但可惜对现在的傅雪怜来说,丝毫无用。
傅雪怜重新看向苏植:“既然将军的身体和头分开了这么久,难道苏将军就没想过将身体找回来吗?”
“本将军倒是也想啊!但你看我!”杂草堆中的苏植委屈巴巴,心中的苦水化作给火浇油的愤懑,道,“本将军只剩一颗脑袋了!到哪儿都不方便!本将军甚至连去忘川投胎都难!更别说找回身体!那些路过无妄坡的家伙,不是觊觎我墓中的钱财就便见到本将军这副样子害怕本将军!想问此种情况,本将军又能如何?!说起来还都要怪五百年前那个讨厌的疯子!”
苏植的话可谓是怨气滔天,四周的光都暗淡下来。
但即便如此,傅雪怜还是小心看待面前的苏植。
他先赔礼道:“是在下疏忽了这点,戳到将军痛处了。”
苏植:“哎呀算了!反正本将军现在也认命了!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傅雪怜低眸,接着想到了什么又问:“先前苏将军将我视作盗墓贼,打了不下好几个回合。这么看来,苏将军是极其痛恨盗墓贼?”
“恨啊!当然恨啊!”苏植听人提起就来气,“那些个杀千刀的!一个二个都来偷老子的东西!老子还没过忘川呢!墓底子都要被掏空了!关键是老子英年早逝还没什么后人!后来家里人也都死绝了!没人来修缮本将军的墓!只能任由那帮猢狲为非作歹!前些天还有几个胖猪和瘦猴,趁老子睡觉竟然在老子眼皮子底下又偷走老子几样东西!真是气煞我也!”
苏植一边说,一边头顶直冒黑气。
傅雪怜趁机试探问:“既然苏将军如此恨。那苏将军有没有想过要杀了他们?”
“杀他们?”傅雪怜的话叫苏植一愣,“我杀他们干吗?”
傅雪怜蹙眉,认真辨别苏植此刻的神情。
只见苏植翘首望向远处天边几朵绚烂的云彩。
金光照耀下,那几朵云像极了身骑战马驰骋沙场的几名士兵,正冲出漫天火光。
而苏植此时竟看得入神。
“本将军一生征战沙场,为的就是守护黎明百姓,保家国太平。可战场双手难免染血,对面的敌人,何尝又不是一国之百姓,家中的丈夫,父母的孩子,遗孤之亲?所以,本将军曾发过誓,除了捍卫国家杀敌,绝不轻易滥杀任何一个无辜。即便是盗墓贼,他们有的人中也是迫不得已才来盗冢,为的只是填饱肚子。像这种人,他们行事前还晓得烧香拜拜我,本将军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做个好鬼放他们一马,帮他们解决生活困端,也是仁慈义尽。”
与苏植深谈,傅雪怜了解到苏将军也并非黑白是非不分,更不是那种喜好杀人放火的恶鬼。
如此,傅雪怜便也打算将一切都坦明道:“苏将军,实不相瞒。”傅雪怜再次拱手作揖,“在下先前虽说是为了找东西才来此地,但其实是为了苏将军你而来。”
“为我而来?”苏植不明所以,一脸困惑。
傅雪怜道:“正是。”而后又说明眼下严峻形势道,“不知苏将军可知,将军的身体,如今就在千里之外的郭城夜里行凶杀人,而且至今已经连害了数几人。倘若苏将军现下不及时跟在下回去,找回身体阻止它继续作恶,恐怕今夜又将有人遇难。”
“什么?!怎会如此!”苏植大愕,接着又埋怨傅雪怜,“那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天快黑了!郭城离我们又如此远,现在过去还来得及吗!?”
“苏将军放心。”傅雪怜不紧不慢,“在下能与你交谈胜久,自是掐算好了时间,有办法带苏将军及时回去。现在,我们差不多可以走了。”
“那还等什么!”苏植竟看起来比傅雪怜还要焦急,“本将军这一世英名!可不能全叫那副失控的身体给毁了!还请小友快快带我过去!”
“好。”傅雪怜走向苏植,“只是容在下冒犯,来之前未多做准备,只能徒手将苏将军抱回去了。”
“这有什么!”苏植全不在意,“我们赶紧走罢!”
此时的郭城天已黑,屋顶最后一束金光也在众人视野中消失。
穆阳抱着胳膊,靠在树上提醒元君生:“二师兄,这天可都已经黑了了,也该做第二手准备了吧!”
元君生望着暮色迟犹不语。
楚商吟推倒跟前所有石塔,起身来到元君生面前,眼神不容迟疑道:“送我过去。”
“小五。”元君生看着脸色与天际一般沉的楚商吟,想说什么,又锁眉难以开口。
天一点一点地黑。
最后实在没了办法,元君生答应道:“好。等你过去以后,我再过去。”
穆阳:“切!”
两人刚做好决定。
就在楚商吟准备入阵时,众人身上的八卦盘忽然闪烁发出嗡鸣。
在场所有人欣喜!
他们明白这是傅雪怜要回来了!
元君生赶紧来到法阵前施法,将傅雪怜传回来。
几番结印后,一道蓝影立于阵光中,楚商吟立即扑了过去:“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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