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李承珠先是去医馆找了春与归,等沈礼带着师弟师妹们赶到宗门口时,正看见李承珠坐在门前的石阶上,手里拿着符纸专注地描画着。
晨光里,她指尖的灵力流转,淡黄色的符纸上渐渐浮现出金色的纹路,不多时,二十张闪着微光的护体符便整齐地码在石桌上。
见众人来了,她立刻起身将符纸分发给每个人:“这是护体符,遇到危险时捏碎即可抵挡一阵,我们出发吧。”
队伍刚走出山门,路边的露珠就沾湿了鞋边。李承珠走在最前头,忽然停在株紫叶藤前,藤叶上的露珠顺着紫色脉络滚下来,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彩光。
“看这叶子背面,”她轻轻掀起片叶子,背面的绒毛像撒了层银粉,“被它划到会起红疹,不过旁边这丛清灵草的汁液能解,你们闻闻。”
她掐了片清灵草叶子递过来,草叶碾碎的清香混着晨露的湿气漫开,几个小弟子凑过来闻,被草叶的凉味激得缩了缩鼻子。
沈礼在旁边补充:“清灵草的根须埋在土里会发光,夜里找起来也方便。”
幸亏她当时在藏书阁查询灵体资料时都看了些,不然这些弟子问她还真不知道。也算是没有丢脸,嘿嘿。
走到松林时,风穿过松针簌簌作响。李承珠忽然按住剑柄停下脚步,指尖朝斜前方指了指:“有疾风狼的磨牙声。”
果然没过片刻,林子里窜出几只灰影,银灰色的皮毛在松影里若隐若现。
“它们眉心有撮白毛,”李承珠拔剑的动作快得像道闪,剑光掠过松枝,震落的松针飘到狼鼻尖,“从这里刺进去,省力还快。”
她手腕轻转,剑身在晨光里划出半道圆弧,精准挑开最前面那只狼的攻击,旁边的徐师弟趁机补上一剑,正好刺中白毛处。
“不错呀!”这小孩还挺猛。
起初遇到低阶魔兽时,还有些弟子按捺不住兴奋,像愣头青似的往前冲,恨不得把学到的功法符箓一股脑儿全用出来。
可遇到修为稍高的魔兽时,便有些手忙脚乱,往往要靠李承珠和沈礼出手才能解决。
一次斩杀完一头铁甲熊后,李承珠叫住了气喘吁吁的小徐。少年脸上还沾着尘土,眼神却带着不服输的倔强,总让她想起一个人。
年少时刚出名的自己。
她摇摇头,迎上面前小师弟的目光开口,“徐师弟,你的招式很凌厉,能看出私下下了不少功夫,很不错。”
先肯定了他的努力,见少年脸上露出一丝得意,才继续说道,“但流云剑法讲究融会贯通,每一招都要根据对手的弱点灵活组合,不能生搬硬套。”
“你刚才一味强攻,反而耗费了太多灵力,明白了吗?”
少年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头也低了下去。
少年人做事,总像揣着团烧得旺的炭火,一腔热血撞得人眼热。
他们敢凭着一股决胜的冲劲往前闯,哪怕摔了跟头、碰了壁,也只会抹把汗再站起来,脊梁骨挺得笔直——没办法,这份不服输的执拗,本就是少年独有的烙印。
李承珠望着不远处的徐师弟,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的纹路。少年人又像张未染墨的宣纸,心性澄澈却也容易偏航,只需有人轻轻点拨、细细引导,便能顺着正途舒展,往后定不会走歪。
李承珠见他神情沮丧,知道自己话说重了,连忙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他身上沾的尘土拍掉:
“不用自责,你刚入门就能有这般造诣,已经很厉害了。
“多历练几次,慢慢就熟练了。”
徐师弟猛地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用力点了点头:“谢谢师姐!我一定会好好学的!”
这些初出茅庐的小孩像小狗一样莽撞,还挺可爱的。
看着师弟师妹们一点点进步,李承珠心里竟生出一种莫名的满足感。
越往雾林走,空气里的湿气越来越重,连阳光都变得软绵绵的。
刚踏入林子边缘,浓重的雾气便扑面而来,能见度瞬间降低,连周遭的光线都暗了几分。
那些师弟师妹们的兴奋劲儿收敛了不少,脚步也变得谨慎起来。
“这雾会吸灵力,”她从袖中摸出颗莹白的珠子,珠子在雾里亮起柔和的光,“跟着这颗引灵珠走,别掉队。”珠子的光晕里,能看见雾气中藏着细小的光点,像被揉碎的星星散在空气里。
越往林中走,雾气越发浓重,连灵力的感知都变得迟钝起来。
就在这时,李承珠忽然感受到周身灵气一阵异动,一股躁动感涌上心头,她是灵体,对灵力的波动敏感异于常人。
她来不及向沈礼解释,只匆匆说了句“我去那边看看异样”,便握紧剑,循着那股牵引之力快步离去。
沈礼刚想说些什么,但李承珠已经跑的没影了。
深入雾林后,雾气浓得像化不开的奶浆,连脚下的路都变得软绵绵的。
李承珠的剑穗在雾里轻轻摇晃,穗子上的玉坠偶尔碰到剑鞘,发出清脆的叮咚声。她忽然闻到股甜腻的香气,像熟透的果子烂在湿土里,甜得发腻。
“这魔气够浓的。”
她咬破指尖,血珠滴在符纸上瞬间晕开,画辟邪符的金线刚成形,就听见前方传来兵刃相击的脆响。
拨开挡路的雾团,看见个红影正围着个青衫公子打转,红裙的下摆扫过地面,卷起的雾气里藏着尖利的爪痕。
洛潇阳握着剑的手已经沁出冷汗,他故意把灵珠往斜前方扔,珠子落地时炸开片暖光,正好照见女魔脚下的雾气在翻腾。
“这阵法得两人站对角才能破,”他说话时余光瞥见女魔的爪子在裙摆下蜷了蜷,“姑娘站那边试试?”
女魔果然上钩,刚抬脚就听见破空声——洛潇阳的剑虽不够快,却带着股豁出去的狠劲。
可惜女魔反应更快,红裙猛地膨胀开来,裙角化作尖利的黑刺,直刺他面门。
高阶魔气的威压瞬间将他镇在原地,他眼睁睁看着那只布满黑鳞的爪子越来越近,却连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绝望之际,一道清亮的女声忽然划破雾气:“躲开!”
洛潇阳只觉得腰间一紧,整个人被猛地拉到一旁。
他惊魂未定地抬头,看见一个身着淡绿衣裙的少女挡在他身前,一手捏着燃着金光的符纸,一手持剑。
符咒落下,女魔瞬间被定在原地,紧接着,少女手腕轻转,剑光如练,眨眼间便刺穿了女魔的咽喉。
红色的魔血喷涌而出,溅落在少女的淡绿裙摆上,像极了山间盛放的杜鹃点缀在碧草间。
少女却毫不在意,转身从袖中取出一张明黄符咒塞进他手里,声音清脆:
“这是辟邪咒,你随身携带,修为低于我的邪魔便不敢靠近你了。”
她又递过一方素色绢帕,“擦擦吧,凡人沾了魔血不好受。”
洛潇阳低头看着掌心的符咒,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气,显然是刚画好不久。
他接过绢帕擦了擦脸颊,触到眼角旁的温热液体时,才发现自己刚才竟真被溅到了些魔血。
绢帕上没有寻常女子的脂粉香,只有阳光晒过的干净气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让他莫名心安。
明明魔血并未入体,他却觉得心跳快得有些失衡,连耳垂都微微发烫。
不知怎的,他竟起了些莫名的心思:他想跟她一起走。
或许是为了活命罢。洛潇阳不争气地想着。
“多谢小道长……”
他话没说完,就见李承珠忽然转身,剑穗上的玉坠在雾里晃出细碎的光,“后面有东西跟过来了,走快点。”她的裙摆扫过矮树丛,惊起几只翅膀带荧光的小虫,在雾里飞成串流动的星子。
洛潇阳跟着她的脚步,看见她踩过的地方,雾气会像被惊扰的鱼群散开,露出底下带着露水的青草。
“你好像认识路?”他忍不住问,话音刚落就被她回头瞪了眼:“闭嘴,会引来东西的。”
李承珠:队友是祝怎么办?
可她眼里没什么怒气,倒像是怕他说话被雾气里的东西听见,睫毛上沾着的雾珠在转身时抖落,像掉了颗小珍珠。
洛潇阳忽然觉得,这雾林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找到大部队时,沈礼正举着剑站在雾里,剑光在他周身绕成圈,把雾气挡在外面。看见李承珠回来,他紧绷的肩膀松了松,目光落到洛潇阳身上时,眉头轻轻蹙了下。
“他的玉佩能散雾。”李承珠指了指洛潇阳腰间,墨玉在雾里泛着暖光,像块浸在温水里的宝石。
徐师弟好奇地凑过去,玉佩的光晕落在他手背上,暖融融的很舒服。“这玉摸起来像暖玉呢!”
洛潇阳把玉佩解下来递过去,玉上还留着他的体温。“家父给的生辰礼,没想到还有这用处。”
他说话时,眼角余光瞥见李承珠正在检查小师妹的伤口,她从袖中摸出药膏,指尖沾着的药膏泛着淡淡的绿,像刚碾好的草汁。
往雾林外走时,洛潇阳的玉佩在前面开路,雾气被照得像融化的糖果,在光晕边缘慢慢散开。
李承珠走在最前面,偶尔弯腰采朵路边的蓝花,别在小师妹的发间。“这是雾林蓝,离开林子就会谢,留着玩。”
李承珠见这东西也觉得稀罕摘了几朵放进腰间储物囊中,毕竟这东西她也是先前在老乡的书里提到过一嘴儿。
做老乡绝对不会藏着掖着的!是吧!
李承珠一边想着一边加快手上捡花的速度,全然没有注意到旁的。
众人艳羡地看着小师妹的发间别着蓝花,走几步就低头闻闻,惹得其他人也跟着采花,连沈礼都被塞了朵,别在道袍的纽扣上,看着竟添了几分温和。
洛潇阳看着李承珠忙碌的背影,她发间也别着朵,蓝花瓣上沾着的雾珠,走几步就晃一下,像只停在发间的蓝蝴蝶。
出雾林时天刚蒙蒙亮,官道旁的草叶上还凝着露珠,远处的城镇飘着淡青色的炊烟。
师弟师妹们欢呼着跑向路边的溪流,脱了鞋把脚伸进水里,溪水被搅得泛起细碎的光。
沈礼去探查路况时,李承珠坐在青石上擦剑。剑身映出她的脸,还能看见发间那朵快谢的蓝花。
洛潇阳递过水囊,看见她接过去时,手腕上有道浅浅的划痕,大概是刚才在雾林里被树枝划的。
“前面的云安城有家很好的药铺,”他忽然说,“他们的金疮药抹上凉丝丝的,不疼。”
李承珠抬眼看他,眼里带着点疑惑,他赶紧补充:“我以前跟家父路过时买过。”
其实他根本不记得什么药铺,只是看她的伤口,忽然想说点什么。果然看见她嘴角弯了弯,低头擦剑时,唇瓣上的红像被晨光染了点颜色。
徐师弟凑过来时,正看见洛潇阳把那朵快谢的蓝花从李承珠发间取下,小心翼翼地夹进自己的书里。
“洛公子你偷师姐的花!”徐师弟咋咋呼呼地喊,被洛潇阳笑着捂住嘴:“小声点,别让你师姐听见。”
远处的炊烟渐渐变浓,李承珠站起身拍了拍裙摆,草屑和花瓣从裙摆上掉下来,像刚从花丛里走过似的。
“走了,去云安城吃早饭!”她的声音轻快得像林间的鸟叫,带着众人朝城镇走去。
李承珠:再不吃饭打工人真的会饿死的。
洛潇阳跟在后面,摸着书里那朵蓝花,花瓣虽然蔫了,却还留着点清灵草的香味。
他看着前面那个淡绿色的背影,忽然觉得,这趟误闯雾林,好像也不算太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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