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逶迤，随风扬起。

温言冲着那抹一闪而逝的光芒伸出手，又无力垂落。

喉咙里像堵着什么似的，一股难言的窒息感。

想要抓住什么，那个东西流逝的更快。

最终，一片苍茫，无助地立于天地之间。

“阿言乖，哥哥带你回家。”君九道。

他见温言表情不对，暂且顾不上世仇，只好先好言好语哄骗温言远离这里。

苏邪雪不过几息之间，便消失在人群里，杳无踪迹。

君九也凝神屏息望了很远，想将仇人的形貌深刻在脑海里。

温言不会拒绝，全凭君九牵引着，跟在他的身边。

方才为了隐藏身份，羽民族暂时不可出现在中州地界，君九一直不曾打开翅膀，如今到了无人处，君九不再避讳，倏然张开双翼，带着温言飞离这里。

而他未曾料到，身后树梢那里，一袭红衣坐在瓦片之上，正无声看着这一幕。

苏邪雪并没有离去。

而是在感知到一抹熟悉气息后，重新绕了回来，坐在屋顶上看着这一切。

喝空的酒壶被他随手放置在屋顶上，苏邪雪躺了下去，一只蓝色的蝶飞到他的鼻尖上。

苏邪雪捏着蝴蝶翅膀，下一刻，蝴蝶化作四散的妖力。

待到苏羽尘出现在这里时，只看到屋顶上残留的一个酒壶和一张纸条。

苏羽尘捡起纸条，上面龙飞凤舞写着四个字：别跟着我！

“哥哥。”苏羽尘攥着纸条，眼底似有烈焰焚烧，轻声道：“为什么要逃呢？”

苏邪雪明明不记得温行止，为何还会在这附近徘徊?

“那个人类明明被留在神迹圣塔，该灰飞烟灭了才是。”苏羽尘自语道。

不过，苏邪雪身上有他留下追踪的蝶茧，因此苏羽尘可以一直找到他。“……我看你还能逃到哪里去?”

“三年期约将至，族中长老已经下了命令，让我务必把你带回去。”苏羽尘道。

一只蓝色的蝶出现在面前，被他放飞出去。这只蝶会将他的话传递给苏邪雪。

而另一边，苏邪雪一直跟踪到王府里。

“瑾安王府”四字牌匾，横立头顶。

“呵。”苏邪雪笑了下，直接跨墙而过。

温言此时随着君九回了客房，止了泪意，如同木偶般面无表情地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阿言吃糖。”君九将一颗话梅糖喂到她嘴里。

喂她东西她也肯吃，让喝水也照做，唯独没有人的自我意识。

“这便是妖王么？”君九不知想到了什么，眸色变得晦暗。

他没见过这么弱的妖王，一切都是阿言的命数罢了。

只是出门前还好好的，回来便成了这副模样，君九心里有些不舒服。

一切都是因为他……

沉吟半晌，君九做了个决定，打算还是去寻圣女，便嘱咐温言道：“阿言先在这里休息，不要乱走，哥哥很快回来，乖哦。”

温言无动于衷，只是眨了下眼。

君九揉了揉温言的发，出去后将门反锁，在走廊里张开双翼飞了出去。

锁住门是为了万无一失，防止别人进来。

苏邪雪却直接穿墙而入，形同鬼魅，瞬间出现在温言面前。

“阿言?”他听到君九唤她的名字。

温言缓缓抬眸，与苏邪雪对视。

此时的温言仿佛身上失去了人的活力和温度，没有感情，每一个动作都无比机械化。

苏邪雪轻嗅着他的气息，再次捕捉到一抹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到底是谁?”苏邪雪抬起温言的脸。

温言不出声，好像失去了说话的功能，眼睛里也没有感情波动。

苏邪雪挑起她垂在胸前的一缕白发，凑在鼻子下面嗅着，温言低着头看着这只骨节分明的手，慢慢抓住它。

苏邪雪一怔。

温言却低声叹了口气，道:“你的手好冷。”

这话说的寻常，苏邪雪的手指却微颤了一下。

“你叫阿言?”苏邪雪另一只手点在温言眉心印记上，寒凉刺骨。

“我叫温言。”温言轻声道了句，目光变得迷茫，又逐渐恢复清明，张嘴狠狠咬住了苏邪雪的手，含糊不清道:“是你打伤我的哥哥！”

苏邪雪吃痛皱眉，看到自己手背上多出的牙印，不知觉没了耐心，一把推开了温言。

温言看着十分柔弱，轻轻一推便摔了下去，头磕在床边，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苏邪雪这才反应过来，垂眸看着自己推人的手，轻颤着，心底出现一丝隐痛。

他弯下身把温言抱了起来，打开窗户跳了下去。

他打算带温言走。

昏迷不醒的温言睫毛微颤，没有睁开眼睛。

君九此时已经赶往了幻雪宫的路上，他看着外面驻守着重重包围，本以为进去很难，但发现外面一股血腥味。

出于好奇，他去撩开了一个帐子，发现主谋死在了床上。

“好生奇怪。这些人，莫非是来攻打幻雪宫的?”君九自语道。

司空慕灵给圣女传信求助，君九作为圣女影卫，自然是看到的。

只是这些人，因何而死?

君九弯腰捡起散落满地的蔷薇花瓣，他走了好几个驻扎的营帐，发现死人身边都有这些花瓣。

“这又是谁的手笔?”君九百思不得其解。

索性不再纠结，直接飞了出去。

幻雪宫门前有白玉台阶，此时上面遍布着血迹，一路流淌到君九脚边。

君九扇动翅膀飞在半空，双脚离地，俯瞰着下方。

幻雪宫守门人已经倒下了，看他们的伤口，是心脏处不一根极其纤细的引线刺穿，切割成两半的。

——是圣女做的！

君九推开幻雪宫的大门，一眼望过去空荡荡的，没有人烟。

他一路走过这些建筑繁华的寝宫……早就听闻幻雪宫设有十二公子的寝宫，按照天干地支五行八卦的顺序排列，如今他依次走过去，为何杳无人烟?

从第十二往前，相隔不远。

路过一个宫殿时，君九被其中的麝香气息所吸引，不自觉走了进去。

这个宫殿建设堪称华奢，无数水晶雕刻成的门帘随风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地面上是晶莹剔透的砖块，中间镶嵌着花纹，整体风格趋于浅紫色，风帘翠幕，莲华妖艳。

照旧没有人居住。

君九往内室走去，越靠的近，闻到的馥郁香气愈发浓烈。

“这想必是宫主的居所了。”君九心想。

实则不是，是麝月的寝宫。

一直走到床边，君九闻到的香气几乎要迷乱心神。

云母屏风烛影深。

浅紫色屏风也透着沁人心脾的香气，里面放着一个衣架，衣架上挂着一件白衣。柔软如烟罗，可以看出主人的几分出尘风骨。

君九拿着袖子闻了闻，依旧是香气扑鼻。

他又往床边看了看，在被褥上发现几根红色发丝。

君九感觉奇了怪了，道:“幻雪宫宫主，长着红头发?”这倒是闻所未闻。

一把掀开被褥，床下藏着一个暗阁。

君九掀开盖子，里面藏着一颗药丸，一幅画卷，一个簪子。

“这个药丸……”君九拿起了一闻，他略通药理，一嗅便发现，圣女曾经拿出过和它一模一样的药丸，说是可解世间万毒，有市无价，千金难求。

难道这便是圣女和宫主交易的那颗?

又展开画像，是一幅岩彩画，倒是罕见。

看情形，是个地图。

只是，又和现在的地势划分有所区别。

上面好像记载着百年前这片大陆的地域区分。

“那个宫主藏着这张图做什么？难道想伺机侵占我衡州土地?”君九想了想，把地图塞进袖子里，打算带给圣女看看。

最后那把簪子，什么镶嵌着红玛瑙珠玉，看着富丽堂皇，是个女人的饰品。

君九对这里是司空慕灵的寝宫这件事愈发深信不疑。

“当今之计，还需先找到圣女才是。”君九暗自道。

幻雪宫看着这么混乱，他担心圣女会出事。

三日前，正宫大堂。

司空慕灵本以为自己运筹帷幄，在桌面上玩弄着标志明显的木刻小人。

她的十根手指上分别缠绕着丝线，操控着十二个人偶的动作和方向。

她正穿着黑色斗篷，面容隐在兜帽下面，一缕银发娇俏地跳出来。

那双手上布满褶皱，看着年岁已深。

这是司空慕灵的秘密，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她会散去功力，一下子变得容颜苍老，犹如风中残烛。

这个秘密只有她最信任的容烨知道。可是这一天，容烨带着背后四翼的羽民族圣女擅自闯入她的内室。

在此之前，她吩咐任何人不许进来。

“宫主总是不肯听话。”容烨把剑横在她的脖子上，凑在她耳边笑道:“宫主有我不就够了么？”

他一剑砍下去，斩断了司空慕灵手指上连接着的木偶线。

容烨拿起一个小人看了看，有些嫌弃的皱眉，随手丢到地上，道:“真丑。”

“你、你……背叛我?”司空慕灵眼底闪烁的不可置信、惊讶、愤怒，交织着。

她想要反抗时却使不出然后内力，继而颤抖地指着姚念，道:“你的药是假的?!”

“谁叫你色胆包天，人老还不死心，敢觊觎我的人?”姚念轻哼一声，大喇喇跨坐在桌子上，掀开了一堆木刻小人。

“宫主，这么多年，你该累了。”容烨笑容阴恻恻的，伸手闭上了司空慕灵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