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宁看见卫谨行的萤幕上是监控纪录画面，时间显示是昨天中午，谢敏在幼儿园教室门口和一名男子起了冲突。

路宁在谢敏的回忆里看过这个男子，但没有看见这幕，显然谢敏潜意识里并不认为这件事重要。

卫谨行还盯着他，路宁不得不把目光移回他身上。

“我并没有向你保证三个小时一定回来吧。”

事实上他回程时确实拖慢了速度，现在时间已经凌晨一点了，没想到卫谨行还在这里等着。

卫谨行不置可否，收起笔记本电脑发动车子。

车门一样是从驾驶位上了锁的，卫谨行说：“很遗憾，这六个小时里还没有找到能证明你清白的证据。或许你会想协助我们侦破案件？”

路宁象征性的推了推锁住的车门，“这可不是请求协助的态度。”

卫谨行恍若未闻，平视前方没回应。

反正不管他说什么，卫谨行只听自己想听的。路宁也知道卫谨行为什么不放他走，甚至大半夜守在车上也要逮住他，无非是因为三年前那次一面之缘。

他看了会儿窗外风景，半夜的红绿灯已经停止运作，车子一路无停，街景飞驰而过。

"谢敏有个五岁的女儿谢沐沐，谢敏在离去前还在挂念她。"路宁看着窗外，说："但是再怎么挂念，阴阳两边的人终究是不能在一起的。"

卫谨行长长"哦"了声，漫不经心地说："没关系，我还没有女儿。"

路宁："？"

这就是典型的已读乱回吗？

半天前卫谨行还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此时却如聊家常一样问道："谢敏的案子还没破，她就去轮回了？不用等真相大白什么的吗。"

路宁摇头："人一死，就和这些事情无关了。"

"你呢？"卫谨行问。

"？"路宁感觉自己有点跟不上他的脑回路，"什么？"

"我说你呢，你之前也是人吗？"

"……"

"又不回答。"卫谨行说："我们警方办案最讨厌遇到这种嫌疑人。"

路宁：“??”

车子一个回旋转了半圈稳稳停在市局门口停车格，市局里灯都亮着，从外面就能看出里面的忙碌。

"我也和你们那些事无关。"路宁见卫谨行仍然没有打开车门，才无奈开口："三年前我是去收你的魂也好，是去救你的也好，都过去这么久了，你为什么这么在意我？"

卫谨行点了点自己额角：“但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你，我说的不是三年前那次。"

"没有。"路宁斩钉截铁。

卫谨行又笑了起来："我不相信，我只相信我自己。"

他掏出随身的手铐，在路宁来不及反应前铐住他左腕，自己握着另一端。

"说实话，比起相信你真的不是"人"，我更相信我疯了而你是我的幻觉。"卫谨行笑道："留住幻觉的方法就是保持疯癫，你说是吧？走吧，已经到了。"

路宁心情复杂的跟在卫谨行身后进了市局。

确实，今天在偶遇卫谨行之前，所有物品都会穿越自己的身体。他一直知道自己不是活人，这样的现象很正常，但为什么现在卫谨行的手铐可以铐住他？

路宁有点好奇，现在在他手腕上的这边手铐在其他人看起来是什么状态？

他们没走几步，会议室的门就被猛力拍开，撞在墙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看上去四十多、身材依然魁武的中年男子眉头拧得死紧，沉声怒骂：“卫谨行，你晚上跑哪里去了？失踪案的家长今天找到市局门口了，还有网路上那些幼儿园老师的报导??”

“陈局。”卫谨行不卑不亢道：“失踪案的调查已经调请分局支援，我们二队现在专注在谢敏案上。网路上的报导已经请技侦处理了。我刚才在车里小睡一下，这是我这一周的第五个小时睡眠。”

陈局一时哑火，也知道最近确实案子多得把人逼得紧了不少，叹了口气说：“行吧，你自己注意休息。先进来开会。”

路宁没得选择，只能跟在卫谨行身后进了会议室。

会议室里投影布幕上是死者谢敏的资料。

方才卫谨行不在，就是林晋主持着会议。林晋简明扼要重述方才的会议内容：“法医检查内容出来了，死者致命伤是颈部动脉割裂伤，失血过多而亡，身上没有其他伤口。初步推断死亡时间是10月26日下午三点至五点，储藏室就是第一案发现场。”

卫谨行站在一边，看投影画面切到案发现场的照片，也就是他遇到路宁的现场。

现场被幼童和家长们破坏，带着血和泥的脚印到处都是。

林晋道：“现场鞋印一共采集出四名幼童、三名大人的。三名大人中两位是其他班教师，一位是幼儿园园长。笔录的音档和文本都在这里等等你可以慢慢看，不过目前没有太大的线索。”

现在事情在媒体渲染下急速发酵，他们需要有更大的进展。

卫谨行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画面切换到幼儿园教室门口的监控画面，是路宁在车上时看见卫谨行笔记本电脑萤幕上的那段。

门口一群人推搡着，按不住中间那个暴跳如雷的男人。

男人一把推开挡在眼前劝架的幼儿园园长，把谢敏从后面拉出来，表情激动，嘴里不知道怒骂着什么。

其他人好不容易将其分开，男人怒摔了门，跑着离开了。

林晋说：“我们找到家长问话，那个男的叫赵文彬，是谢敏班上男同学赵真的爸爸，在市立安和医院担任急诊科医师。他的儿子赵真在班上人缘不太好，总是受欺负，赵文彬带着赵真三番两次转学，到这里已经是第三次了，但情况并没有好转。”

卫谨行把监控画面放大，看模糊的黑白人影重复了几遍动作。

刚才他在车上就在看这段监控录像。已经发现了一些端倪。

卫谨行：“他很焦虑，不只是生气，出了什么事了吗？”

会议室里坐在一边新来的小警察震惊：“这么糊也能看出来？”

他的惊叹被坐在他旁边的女警一个瞪视止住了。

林晋说：“昨天赵真和赵文彬没有留在案发现场，但赵文彬就职的医院说他今天提早告假了，我们目前联络不上他。”

“赵真呢？”卫谨行问。

林晋摇摇头：“昨天一整天都没有来上课。”

卫谨行微微皱眉，正要说话时听见身后路宁的声音。

"赵真先天心脏发育不全，昨天在幼儿园突发心脏病，现在正在医院插管治疗。"路宁说："不过不在赵文彬任职的市立安和医院，而是私立济民综合医院。"

卫谨行忍住了才没有回头，顿了两秒，开口向所有人道："明天一早再连络一次医院，他还是不在就把县内的医院都问过一遍，明早一定要找到人。"

"是！"

"是！"

"是！"

"笔录和法医报告发给我一份。"卫谨行说："其他人可以休息，明早不准迟到，我们争取在两天内破案。"

“是！”

“是！”

所有人散去之后，卫谨行才回头看向路宁。

路宁毫不闪躲他的视线，直直盯了回去。

半晌，大概是怕被可能路过的人当精神病，卫谨行先把人拉回了办公室。

此时距离天亮也就剩两三个小时了。

难得准许休息，即便时间不多但大家还是选择回家一趟，侦查二队办公室空荡荡的。

卫谨行把铐着路宁手铐的另一端扣在桌沿的金属杠上，把自己的办公椅推过去，自己站在一旁。

手铐的位置有点矮，路宁站着得半弯着腰，干脆顺从的坐下了。

这次不等卫谨行开口问，路宁就先抬头对上他的视线："我说过我可以协助你们的案件调查。赵真昨天上午发病时失去呼吸心跳，所以我才注意到他，不过在医院抢救下恢复生命迹象，所以我并没有和他接触。"

卫谨行没有说话，而是在另一旁的座位坐下，用电脑查询着什么。

"你还觉得我是你的幻觉？"路宁说。

卫谨行手上动作不停，说："毕竟我已经三天没睡了。"

刚刚跟陈局的话是假的，他根本连五个小时的睡眠都凑不出来，在车上也是忙着跟分局交接上一起失踪案，交接完了还有看不完的监控录像。

路宁觉得自己有必要跟这个工作狂争取一下人身自由。

路宁说："幻觉不会提供你案件讯息。"

卫谨行正在确认他所说的讯息真假，虽然他能调出一部分的医院就诊名单，但私立医院不在其中，他没办法确认路宁说的就是真的。

卫谨行遗憾道："但看来我们要明早才能知道你提供的案件讯息是否属实了。"

路宁看卫谨行真没有放开他的意思，无奈败下阵。

反正离天亮也没剩多久了，他想。

"或许在天亮之前你可以先睡个觉。"路宁说。

睡起来还没消失那肯定就不是累出精神错乱的幻觉。

卫谨行又一次打开监控画面，喃喃：“案子没破睡不好也是白睡。”

说完就把路宁晾在一边。

这次不是昨天中午在教室门口起争执的画面，而是案发当天下午时段幼儿园各处走廊、大门、后门等位置。

这些片段其他人已经过了一遍，没看出什么问题，但他自己还是想再确认一次。

虽然上头急着要破案，但现在半夜他们能做的事情真的不多，只能反覆从现有材料里找蛛丝马迹。

二楼整层都是不常用的教室和仓储，所以没有监控，只能从一楼和各个出入口找线索。

就算是铁打的人，三天没睡还是会累，尤其是这样枯燥又长的黑白画面，卫谨行也不禁眼皮打架。

路宁跟着看了半晌，分成十二个小分屏的画面其中几格有几个人来来往往，但现在还没有凶手特征，要缩小嫌疑人范围很困难。

路宁说：“凶手犯案时穿着黑色雨衣雨鞋，雨衣是均码，下摆到凶手膝盖，粗估身高175以上。鞋码目测是四十五、四十六，不过雨鞋版型偏宽，实际脚长可能小一些。凶器是刃长约二十公分的水果刀。”

卫谨行终于转头看过来。

路宁说：“我看到的。先和你说方便你一起查证。”

卫谨行看了他几秒，说：“你知道现在的情况没有监控画面，能直接说出凶手细节的除了目击者之外就是凶手本人吗？”

路宁反驳："还有死者。"

卫谨行不禁笑了出来："死者已经死了，我们现在是在阳间，用的是活人的准则，好吗？"

路宁没说话。

他也摸不准自己现在是什么状态，不可能是活人，但要用人的标准来看待他似乎又有点不妥。

"你把我当幻觉也行，当嫌疑人也罢，我不在乎。"路宁说："那些线索信不信随你。"

反正卫谨行不可能铐着他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