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夭的视线落在陆肖的脸上,微微眯起眼睛,将他的面色打量了一遍,却没有说话。
自幼种下的毒是最难解的。
为了解完毒,这人还能寿终正寝,她也只能多拿出几分精力了。
瑾夭在心底叹了一声麻烦,转身走到一处矮坡前,蹲在地上找了一圈,才摸到了那处年久失修的机关。
随着知啦一声闷响,一个半人高的洞出现在眼前。
随着门打开,一阵刺骨的凉风铺面而来。
“绳子。”
瑾夭侧身避开,朝着旁边的人伸出手,扔出两个字。
“夭夭,要做什么和我说,我来弄!”
陆肖取出绳子,却没有递给她,上前两步,低声开口道。
瑾夭扫了他一眼,见他的眼神认真,便也点了点头,难得多解释了两句:“把绳子一头绑到树上,剩下的顺着这个洞扔下去。”
“是要下去?”
陆肖顺脚明白了她的意思,探身看了一眼,深不见底的洞,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他没有多问什么,转身尽职尽责地开始绑绳子。
“你在上面等我,我摘了药草就会上来。”
瑾夭等着他绑好了,又取出一根绳子来重新做了一个扣,将第二根绳子绑在腰上便准备下去。
“夭夭,我来!”
陆肖一个闪身拦下她,神色认真,不容置喙的语气。
“你认识凤蕊草?知道怎么摘?”
瑾夭的眉头猝然皱起,语气有几分不客气。
那药材稀有又金贵,若不是师父当年种植了几棵,根本没有地方可以寻到。
“那就……让我先下去。太危险了。”陆肖收起了吊儿郎当的神色,薄唇紧抿,挣扎了一下却不肯让步。
两个人僵持了半刻,瑾夭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心底隐隐有几分烦躁。她拧着眉侧头看过去,正要开口训斥。
“你……”
瑾夭的声音戛然而止,望着那双幽深的眸子时竟有几分怔住了。
这人生得了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总是波光潋滟,偶尔也会引得她驻足观赏。
只是,她从未见过那双眸中流露出这样激烈的情绪。
像是……
瑾夭眯起眼睛思索了半刻,却还是分辨不出这人到底是什么心情,只不过心情也似乎稍稍差了几分。
“笑。”
她缓慢地抬起手,用指尖在陆肖的额头上点了一下,没头没尾地扔出一个字来。
陆肖的身体比神志反应更快,下意识扯起唇角,露出一个僵硬无比的笑。然而这个不自然的笑,几乎是转瞬就伪装好了。
他微微偏过头,满含笑意的眸子弯成好看的弧度,笑容灿烂,语调都轻快起来:“夭夭,可是更喜欢我笑?那既然我这般听你的话,这次总该带我下去吧!不觉得有美人作伴,干什么都会轻松起来吗?”
他调笑似的话语,也愈发不着调起来。
瑾夭皱眉看着他,心情根本没有因为对方的笑容而变好。虽然她说不清,但是总觉得自己想看的不是这个。
她转头看了一眼天色,视线再落回陆肖的身上时,眉头皱得更紧。
清蒸鱼、爆炒兔肉、辣烤猪腿肉……
算了。
“走吧。”
瑾夭还是妥协了,只不过从唇齿间吐出的两个字比往常还要冰冷几分。
陆肖并不知道自己是被那些吃食“救了命”,暗暗地松了一口气,笑意慢慢透到了眼底,快步跟上。
通道是瑾夭的师父弄出来的,虽然很黑,却并没有什么危险。
顺着绳子滑下来,正好落在一处有些破旧的垫子上。
上面积了很多灰,呛人得厉害。
陆肖原本想要背着夭夭滑下来,只是夭夭不肯,便只能他先滑下来在底下等着。
瑾夭轻车熟路滑下来,在准备迎接砸到垫子上的闷疼时,忽然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她稍稍有些诧异,在几乎没有光的地方,这人竟然能精准地接住自己。
实力不俗啊。
陆肖的动作克制而守礼,确定瑾夭站稳以后,他赶忙松手后退。
周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方形石块,向左拧。”
瑾夭一面开口提示,一面伸手去摸石壁。
曾经来这里都是带着夜明珠的,只是后来师父死了,那颗珠子她就拿给师父陪葬了。
黄泉路,一定比这里要黑。
瑾夭的眸色沉了沉,将心头的情绪往下压了压,按照记忆开始寻找机关。
幸好,这里就这么大的地方,便是摸黑也能找到。
她一回身,竟正好抓到陆肖的手臂。
“大概这个高度。”
瑾夭的手指顺着他的手臂划下去,抓着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摁在墙上。
“好。你从这里往左找,我往右。”
一片漆黑中,陆肖的声音透着几分不知名的喑哑。他动作小心地碰了碰瑾夭的手腕,轻轻往左边推了一下。
瑾夭随意应了一声,边回忆着边伸手去摸索。
“咔哒。”
随着一声闷响,陆肖略带惊喜的声音传来:“夭夭,我好像找到了!”
他说着话,伸手一推,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声响,一道暗门被推开,月光从外面照了进来。
入眼是一小片田圃,还有一间破败的木屋。
陆肖率先迈步出去,视线扫过四周确定没有什么危险,才伸手来扶瑾夭。
瑾夭侧身躲开他的手,迈步从里面出来,动作虽然没有陆肖干净利落,但身形还是极稳的。
月光如水,眼前的一切都透着几分温柔。
这是一处极隐蔽的地方,在断崖下几十尺的位置,陆肖探身去看了,在田圃之外也是万丈深渊。
这里似乎已经荒芜了很久,杂草丛生。
瑾夭的目光缓慢地从田圃上划过,最后落在木屋上,颜色浅浅的唇瓣微微抿着,眸中的神色似乎有些变化。
陆肖虽然对医术不算是精通,但毕竟也是被当做杀手培养起来的,很多常见的药草、毒草都还是认识的。
他借着朦胧的月光仔细看了看,见杂草间竟有很多珍惜的药材。
陆肖有些诧异地转头去看夭夭,却恍然见她眼角有水光。他的瞳孔骤缩,仔细去看时却什么都没有了。
瑾夭就静静地站在那里,眸光悠远,唇瓣轻抿,竟比月色还要清冷几分。
陆肖隐隐觉得她在走神,便没有开口打扰,只是守在旁边等着。
这处有些寒冷,站得久了连指尖都染上了寒意。
陆肖的目光落在夭夭身上,眉头微皱,眸中闪过担忧,犹豫着想开口。
“若是师父见了……”瑾夭忽然开口,语调似乎与往常并无不同,但是嗓音分明有几分哑意。她微微顿了一下,抿唇,声音更低了几分,“该骂我了。”
这是陆肖第一次听夭夭提起家人,一时有些发愣,却还是扯起一个笑,接话道:“没事,这里本就条件艰苦,一会儿我先送你回去。这里很快就可以收拾出来的。”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放在瑾夭身上的目光更是温柔得厉害。
“没事。师父便是想骂,也要等上许久。”
瑾夭的眼眸微垂,摩挲着腕上的镯子,看不清眸中的情绪。
只不过……
师父那老头子都死了五年了,未必会在下面等着。
“是外出云游了?”
陆肖侧头去看她的神情,唇角弯起笑意,有意识地将语调放得轻软。
瑾夭抿唇,没有回答,迈步朝着田圃的一处去了。
陆肖向来习惯她的冷淡,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却没有被他抓住。他赶忙抬脚跟上,亦步亦趋,仔细地盯着瑾夭的脚印,生怕不小心踩坏了什么。
瑾夭远远地看见一株草药,心头稍稍放松了一点,几步走过坐到了旁边的田埂上。
“这就是凤蕊草?”
陆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也颇为新奇地看了又看,声音下意识压低。
“嗯。”
瑾夭面色清冷,只是浅浅地应了一声。
明明与往常并无两样,但是陆肖望着她,心底却微微一疼,只觉得夭夭心情似乎很差,连眸色都不如往日清亮了。
陆肖扬眉露出一个灿烂的笑,用肩膀轻轻地撞了一下夭夭,语调轻快,“夭夭,距离天亮还得一个时辰。良辰美景,美人作伴。不如我给你唱个小曲?”
他见瑾夭的眉眼间没有厌烦,就愈发耍起宝来。
“往日总看话本里说,跌落悬崖便能遇到绝世武功。我看也不全是乱说的!你看,就这一园子的药材……”
陆肖笑得眉眼弯弯,有意逗夭夭开心,那语调像极了说书的先生,却也愈发不着调起来。
瑾夭还陷在回忆里,被他这一番插科打诨,不由收回了心绪,皱眉看了他一眼。
两人的视线相对,陆肖的眸子明显一亮,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面上的笑容就更为绚烂:“夭夭觉得是不是如此?我曾经还听说有人从万丈深渊掉下去,结果不仅没事,还……”
瑾夭凝视了他半刻,眉头皱得更紧了几分,最后果断地从地上揪了一把野草,递到他面前。
“诶?夭夭可是送给我的?”
陆肖心底明悟,嘴上却还是故意逗弄,探身凑过来,笑得眼睛眯眯。
“拔草去。”
瑾夭将带着土的野草一把塞进他的手里,嫌弃地扔出三个字,就不再理他,低头继续盯着凤蕊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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