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陆肖挑眉笑起来,从唇齿间吐出一个字,微哑的嗓音,让这个简单的回答缠绵悱恻起来。
瑾夭根本没有搭理他,抱着胳膊坐在地上,一眨不眨地盯着不远处的凤蕊草。
师父种了很多株,如今能入药的只剩下这一支了。
她垂下眸子,细密的睫毛打下一小片阴影,将她全部的情绪都掩盖了下去。
身上忽然一暖,一件厚重的披风温柔地落在瑾夭的肩上。
“夭夭要相信我的能力呀!这里只是荒废了一段时间,想要修补起来,也还是很容易的!来……看我给你创造一个奇迹!”
陆肖嬉皮笑脸地凑过来,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叼上了一根狗尾巴草,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瑾夭的面色没有半分变化,只不过视线稍稍偏了半分,落在陆肖的影子上。
陆肖没有发现她目光的偏移,自说自话了一会儿,便挽了袖子,起身干活了。他小心地踩在田埂上,仔细避开所有珍惜的药材,手下的动作就稍慢了几分。
等他拔完眼前的一小块杂草,回头看了一眼瑾夭,却发现她的动作没有半分变化,眼眉微垂,面容清冷,像是用白玉雕刻而成。
她坐在那里,似乎世间只剩下她一人。
一种铺天盖地令人窒息的孤寂。
陆肖望着她,心头涌起细细密密的酸楚来,抿紧了唇,才将声音伪装出欢快的语调:“夭夭可听过小曲?我唱给你听听?花自飘零水自流……”
他开口唱了起来,眼眉微垂,再抬眼看过去时已经是满脸的笑容。
瑾夭到底还是被打断了思绪,秀气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转头看过来,冷冷地扔出两个字:“难听。”
她的直白反而让陆肖笑出声,心头偷偷松了一口气,那双桃花眼眯成好看的弧度,笑声清朗,似是玉环相撞叮咚作响。
陆肖一面哼唱着,一面继续手里的事情,动作倒是很快。
天边微微亮起时,他已经把整片田圃都修正了一遍。
“过来。”
瑾夭抬头看了看天色,打断了陆肖准备修篱笆的动作。
“好,我来了!”
陆肖果断放下手里的东西,连嘴里叼着的杂草都吐了出来,面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身形一闪便出现在瑾夭旁边。
“等我拿到了凤蕊草,你以最快的速度轻功送我回去。”
瑾夭的语调平缓,清清淡淡听不出情绪,只不过眉头微微皱起眉,似乎还有几分疑虑。
“没问题。夭夭是喜欢我背你回去,还是……咳咳!”陆肖原本并准备在这时开口调笑什么,但是话滑到嘴边时,怎么都觉得变了几分味道。他的声音哽了一下,便假意咳嗽掩盖尴尬。
瑾夭听他说完前三个字,就转过头不再看他,从随身的包裹里取出挖药草的工具,全神贯注地盯着那株凤蕊草,随意地应了两个字:“随你。”
“诶?要是这样的话,这是我抱你回去吧。怎么样?”陆肖小心地凑过来,声音不自觉地压低,眼中光芒闪烁,隐隐有些期待。
瑾夭听得皱了眉,没有答应,可也开口拒绝。
陆肖侧头谨慎地将夭夭的神情看了好几遍,试探的话在嘴里转了几圈,最后也没有说出来。
在两人的屏息等待中,天光渐亮。
有光刺破清晨的混沌,将天地都罩上温暖的颜色。
瑾夭屏气凝神将手中的工具挨在凤蕊草上,将全部的精神都放到眼前的药材上。
黎明的光虽有破开黑暗的力量,却最是温暖柔和。当光辉洒在瑾夭的身上时,陆肖的呼吸都是一滞。
夭夭像是在发光。
正好看。
“走!”
隐隐透出几分急切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陆肖定睛一看,夭夭竟然已经凤蕊草收进了玉瓶中。
陆肖猛地回过神来,慌忙蹲下身,体中内力暴涨。
瑾夭扫了他一眼,轻车熟路地趴在他的背上,用手环住他的脖子。
陆肖扶住她的腿弯,将丹田的内力运转一周,再睁开眼睛时,眸中精光闪过。他背着瑾夭,飞身便从断崖上跳了下去。
他的轻功一流,当初重伤跌落都能存活下来,更何况全盛的状态。
因为陆肖的动作太快,铺面而来的风都变得凌冽。
瑾夭被吹得有些不舒服,低下头将脸埋在臂弯里,闭上眼睛,面上却没有半分不安。
她不会轻功,却对断崖坠落没有丝毫恐惧,从容而冷漠。
陆肖也大概知道一些采药材的禁忌,知道被采摘的药材是越新鲜越好的。夭夭一直有些懒散,能特别跑这么远来断崖蹲半个晚上,想来也是极为重视这个凤蕊草的。
他全速运转着内力,速度已经超过身体的符合,不到半刻丹田开始一阵阵抽疼。
陆肖死咬着牙挺着,甚至将轻功调得更快了几分。
方才的田圃里,显然只有这一株成熟的凤蕊草。
他绝对不会,让夭夭的努力白费!
瑾夭在被小心地放下时,神色间还有几分迷茫,环顾了一圈,才发现竟然已经到了院子。
她转头去看陆肖时,眼中已经流露出赞赏。
这人轻功惊人。
“快去。”
陆肖咽下喉间的血腥味,努力朝她露出一个笑,嗓音沙哑得厉害。
“嗯!”
瑾夭没有时间去想别的,转头一路小跑,窜进了密室。
她的身形刚一消失,原本站得笔直的陆肖身形晃了两下,扑通一声跪倒地上,面色苍白,嘴角溢出鲜红的血。
希望……夭夭赶上了。
陆肖的眼前一黑,昏厥前脑中闪过最后一个念头。
瑾夭并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她将凤蕊草扔进昨天收拾出来的工具里,开始埋头处理药材。
她手下的动作极快,虽不会武功,手指却能快出残影来。
天大亮了,很快桂花树的影子被照进院子里。
瑾夭在密室像是不知道时间的流动,全部的心神都在手中的药里,将师父曾经磨成粉留存的药材,按照精准的比例融合。
磨药、配药、再重新蒸煮……
每一步都需要无比精细费尽心神,瑾夭又是许久未曾配药,全神贯注下,身体疲倦得厉害,但是手下的动作没有出半分差池。
等她将一碗黑乎乎的药端在手里时,已经过了快四个时辰,外面已经过了晌午。
瑾夭将药放到桌子上,紧绷的精神放松下来,腿便一软,摔到了地上。她仰头深吸了两口气,扯下绑在额头上的头巾,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浸湿了。
她的面色难看,取出随身的药倒进嘴里,手都累得发颤。
瑾夭转头看了一眼桌上冒着热气的药,精神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张了张嘴,嗓音也哑得厉害:“进来。”
她的话音未落,便见一道黑色的影子从外面窜了进来。
陆肖急得满头汗,夭夭进来的时间太长了,而且刚才的闷响很可能是摔着了。他早就想冲进来看看,但又怕惊扰了夭夭的事情。
“夭夭!”
几乎是转瞬,陆肖便扑到了她的面前,伸手将她扶起来,因为过于惊慌,不受控制的声音震得耳朵有些疼。
他心中兵荒马乱,手下的动作却是温柔至极,小心地扶着瑾夭在椅子上坐好,蹲在地上轻柔地给她揉着磕疼的膝盖。
“手。”
瑾夭朝他伸出手,眉眼间掩饰不主的疲惫。
陆肖不解其意,却还是将两只手都伸了过去,藏着担忧的视线落在夭夭的脚踝上。
瑾夭强撑精神拉过陆肖的一只手,把他的脉象仔仔细细又查了一遍。她自然发现了之前陆肖的逞能,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只是她这会儿的精神实在撑住不住说教,便先将这事记下,等恢复以后在与他仔细说。
她费了这么大精神来救的人,怎么允许他随意糟蹋身体。
“喝。”
瑾夭松开手,声音喑哑。
陆肖这时才发现桌上的药,一瞬间眸中闪过无数复杂情绪,最后却化成一抹浅浅的笑。他弯下腰,缓慢地拉进两人之间的距离,静静地注视着夭夭的眼睛,薄唇微动,声音温柔得一塌糊涂:“夭夭遇到我,可曾开心?”
瑾夭累得快要睁不开眼睛,听这人又开始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连皱眉都没有力气,便又在心里将这件事记下来。
忽然,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遇到夭夭,我很欢喜。”
男子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随后便感觉到那人在她的发间落下轻轻的一吻。
瑾夭这会儿的反应虽然累得有些迟钝,但还是意识到自己似乎被轻薄了。她提起力气坐起身来,眉头紧皱,深吸两口气,想要开口训斥。
她却又见那人深深地看了自己一眼,那双总是笑意盈盈的桃花眼,此时幽深得像是漫天星辰。
瑾夭还没有来及看清,陆肖就端起那碗药一饮而尽。
她见药被喝干净了,心里绷着的最后一根弦也松了下来,仅存的神志被拽入黑暗,直接昏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瑾夭才从黑暗中清醒过来。她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工工整整地盖着被子。
床边趴着一个人,即使睡着了眉目还带着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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