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一幕,沧澜的面色微变,当即纵身从窗跃了出去,往那道袍少年所在的檐顶飞掠。
阿青趴在窗边,把已经捏在手里的糖炒栗子剥壳吃了,才拍拍手,推门离开房间,顺着楼梯下到客栈的大堂去。
出了客栈,只是拐了两条街,便找寻到沧澜和那道袍少年的所在的位置。
因她用不了术法,是用两条小短腿老老实实一步一脚印跑过来的,到的时候没能看到任何战斗的过程。青白色道袍的小道士已经被缴械擒住,一根麻绳捆了起来。
“放开我!”小道士对自己的处境极为不悦,奋力挣扎着嚷嚷,“二话不说上来便动手,你是个什么东西……”
沧澜则没有理会他的愤怒,将缴获的黄色符纸拿在手中查看。
“阿瑶。”阿青快跑了两步凑上去,也踮着脚看,“这是什么?”
沧澜没有说话,绕到少年背后,将手中的黄纸贴在他肩上。
这道袍少年的脸色瞬变:“你——”
话没有说完,他便站了起来,整个人身体不受控制的转身,面对墙壁。
“这是能短暂控制人行动的傀儡符。”沧澜确认了符纸的效果,询问那少年道,“你在凡人的家中,鬼祟驱使它们,是想要做什么?”
“关,关你何事!”小道士鼻尖抵着墙壁,脖颈受到傀儡符的控制不能转动,只忿忿的转着眼珠将视线斜睨过来,“一没偷二没抢,快放开小爷!”
他拼命尝试挣脱,视线的余光正好看到半掩藏在沧澜身后的青色衣衫小女孩,愣了一瞬:“是你?”
阿青微微探头:“?”
小道士像是为自己的被捉找到了理由般,脖颈一下子因为愤怒涨红:“原来是你出卖我!”
阿青:“……?”
这让沧澜也微微惊讶:“阿青,你认识他?”
“不认识。”阿青摇头,老老实实道。
她脑子里想着中午的菜单,“阿瑶,我中午想吃肘子,可以吗?”
沧澜说:“可以。”
他顺手揉了揉小女孩的发顶,又看向少年,“若你不能说明,便恕我也不能将你放开。”
小道士咬紧了牙齿:“不放便不放!”
他的态度强硬,沧澜也没有办法,只得垂首问阿青:“你想吃哪一家的?”
“来的时候看到路面有一家,用大锅煮了好多,还有鸡腿和蛋。我要吃那个。”
“好。”沧澜轻轻应声,带着阿青转身离开。
两人认真的探讨着中午的吃食,仿佛真的不再关心被傀儡符定在墙边的小道士。
听着你一言我一句的对话,感受到从头顶找落下来的日光,还有远处街市上此起彼伏的遥远喧嚷声音,小道士额头不由流下一滴汗来。
这两人若是走了,定然要吃完了饭才会回来。
他身上被贴了那张傀儡符,在这日头下站一两个时辰倒不要紧,毕竟时间只是孟春,太阳并不怎么酷烈,反而暖洋洋的。
但是,但是……
方才交战的过程中,那个年岁看起来同他相仿的白色衣衫少年缴了他的剑——
“喂!”眼看两人真的头也不回,就要走出巷口,小道士不由着急起来,“喂!就算你要走,把小爷的剑还给小爷!”
“平白无故拿人东西,不问自取是为偷!”
“你说我行径鬼祟,我看你也没光明磊落到哪里去!”
“喂……我,我只是想吓唬他一下!没有做别的事情!”
“都是那姓杜的欺行霸市,强迫民女——小爷只是用了一张傀儡符,防止他去糟蹋人家姑娘……”
他越说声音越小,整个人的气势也消减下来。
反而走到巷口处的沧澜脚步顿住,眉头轻轻皱了起来:“强迫民女?”
·
“总而言之,就是这个样子。”
小道士景安愤愤的夹了一块豆腐,塞进嘴巴里,“我是万清门弟子,离开宗门下山历练,正好路过临江城。碰见那个杜员外欺行霸市,强迫城东卖糖水的姑娘,非要让人家姑娘进府里给他当小妾。姑娘不愿意,他便找人打断了那姑娘爹爹的腿,用来胁迫人家……我亲眼见了这件事,实在看不下去,所以才想用傀儡符操纵他的行动,吓唬吓唬他,让他不再打那姑娘的心思。”
“所以,”阿青将手中的筷子插在肘子肉里,用筷子将已经软烂的肉从棒骨上拆下来,“那个杜员外家其实并没有什么妖魔邪祟,都是你搞出来的?”
“妖魔邪祟?”小道士看着自己盘子里的青菜,眉头深深的皱起来,“什么妖魔邪祟?我今天是第一次去他家……你知道的啊,我还问你他在哪儿了呢。”
“哦。”阿青扯了一块肥瘦相间的软烂肉块塞进嘴巴里。
对面的小道士却没想就此结束这个话题:“所以你说的那个妖魔邪祟,是怎么一回事?”
阿青低头吃肉,不理会他。
沧澜替她回答:“杜员外夜间睡梦不安,总有噩梦侵扰,且醒来时常常发现自己不在床榻之上,故而疑心有妖魔在府中作祟。”
“哈。”景安听到这,发出痛快的嘲声,“果然人做多了恶事,老天爷都会惩罚,叫妖魔邪祟找上他。”
“不过这样也好,他忙着驱妖除魔,便没有功夫去骚扰阿榆姑娘了,便又能够拖得几日时间。”
“阿榆?”阿青正用筷子插了一颗蛋,咬下一口,闻言微怔,“哪个阿榆?”
“就是被姓杜的看上的那个啊。”景安道,“城东糖水铺子的阿榆姑娘啊,眼睛大大的,长得漂亮清秀,做的橘子糖水很好喝。”
橘子糖水?
阿青怔了一下。
他们是从南面进入临江城的,只去了杜员外的府邸,然后穿过街市,到了这家客栈落脚,因此并不知道城东有什么糖水铺子。
她下意识的看向沧澜,沧澜轻闭了闭眼。
小女孩“嗖——”的一下子站起身来:“阿瑶,我们……”
话没有说完,又被沧澜按下。
“稍安勿躁。”少年轻声说,“今夜且先看看情况。”
阿青只能又坐回去。
三人拼一桌吃完了这顿午饭。
阿青原本计划着下午去逛另一条街市,看杂耍的表演,此时知晓了杜宅的事情与阿榆相干,便也没了心思再去,躺在客栈的床上打滚。
沧澜垂眸翻看手中的卷册,听到她一会儿安静的躺着,一会儿左右翻滚,一会儿又突然坐起来。
但始终憋忍着没有出声。
等到阿青第八次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沧澜终于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书卷:“你想知道什么?问罢。”
阿青眨了眨眼睛,小腿一蹬从床上跳下来,跑到沧澜看书的矮桌旁边,搬了只小板凳坐好:“阿瑶,你一开始便知晓这事情与阿榆有关,是不是?”
“知晓。”沧澜明白瞒不下去,便也不糊弄她,给出明确的答案。
果然,得到他的答案后,小女孩神色明显消沉了一瞬,恹恹的趴在桌上,脑袋垂下去:“那,那我们能不能……”
她没有把话说出来,但沧澜明白她的意思,轻轻摇头:“不能插手凡人因果。”
“可那是阿榆。”阿青有几分闷闷道。
在临江山待了这么多年,跟着沧澜也见过不少事情,对待人间事应有的态度,她早已清楚。
不干涉,不插手,不改变。
不做本身扮演的角色能力之外的事情,不擅自改变凡人之间的因果。
可是懂得是一回事,能够切身的做到是另一回事。
毕竟有些事情就发生在眼前,尤其是与自己有干系的人或事……真正做到冷静旁观,还是有着很大的难度。
沧澜看她泄了气儿一般的神情,觉得有几分好笑,抬手轻揉她的脑袋:“放心吧,阿榆不会有事。”
阿青愣了愣,抬眼看向他:“真的?”
沧澜颔首:“真的。”
他轻轻叹了口气:“原本我想着,不将此事告诉你,便是怕你有这样的担忧。我们既然下山追查魔物的踪迹,阿榆与此事相关,便是被卷入了进来。她的事情,插手一二,应当是无妨的。”
“更何况,若真是不能够插手……还有景安。”沧澜说,“他不会放任不管的。”
想到那个脾气暴躁的小道士,阿青眼睛一点一点亮起来。
小女孩用力点头:“嗯!”
阿瑶说没事,那就一定没事!
解了一桩心思,便只剩下好奇与疑问。阿青在桌边磨蹭了一会儿,才又问:“阿瑶,我们这次下山来,究竟要找什么魔物的踪迹啊。”
沧澜此时已经重新分了心神,继续去看手中的书卷,随口答道:“你知晓天魔白水之战吗?”
他低着头,因此并没有留意到,这句随意出口的话语,使坐在矮桌边上的小女孩面色很明显的僵愣了一瞬。
但随即她恢复过来,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抵在桌面上,掌心撑脸,声音轻快而稚嫩的道:“没听说过。是很早很早之前的战争吗?”
“也不算。”沧澜微微摇头,“九州一日,人间一月。若按照九州的时间来算,其实也才过去三月而已。”
“那是发生在天族与魔族之间的一场战争,因为发生在魔族的白水城,故而被称作白水之战。”
天魔白水一战,慕容扬蒲麾下一名副将背叛魔族,与天族里应外合,大开白水城门,切断魔军后路,帮助天军在这僵持了数月的战争中大获全胜。
慕容扬蒲身死,天族的目的达成,三万天军回返。
白水城的管辖权便归属于这位协助破城的魔族副将。
然而之前桃夭所提过的,那位自苍梧渊底离开的魔族二殿下,慕容扬薪,凭借一人之力,极为迅速地攻破了白水城,重新将这座城池归于魔族的掌控之下。
他既破城,自然也没打算放过这名背叛了自己兄长的副将。
这副将的判断力却极为敏锐,觉察到形势不妙后,当即便随着逃窜出的魔物一起离开白水,混入人间。
沧澜隐去了这一段,只大略的给阿青讲道:“那副将得了白水城的管辖权后,因为一场混乱,被关在白水城中的魔物大量逃出,涌入人间。那名副将难以承担这样的失职,觉察形势不妙后,便也随着逃窜出的魔物们一起离开白水,躲入人间以逃避责任。”
“我此次下山的目的,便是追寻这只魔的踪迹。”
“这只魔。”阿青认真的听着,眼睛一转不转,问沧澜,“这个叛徒,他叫什么名字?”
她很少这样认真的追问,引得沧澜抬眼看向她。
但是小女孩的面色一如往常,没有半点异样。沧澜便也没有多心,如实告诉她道:
“章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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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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