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自凉衣在山间捡到了一个浑身是血的黑衣男子之后。
已经过了两日。
可是床上的人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
凉衣幽幽的蹲在地上对躺着一动不动的人默默的画圈圈,再不醒过来,就把你丢掉!
这两天她天天睡在地上的凉席,腰都快断了。
还得天天给他弄吃的,喂他喝水,熬汤药。
凉衣暗自腹诽咕哝道:“要不是看你长的好看,你早就被我扔了。”
她拍拍手站起来,决定给自己出个气,踢起一脚想要踹这个男子出一口恶气。
谁知这一脚刚抬到半空中,她就对上了一个幽暗的视线。
空气凝固,凉衣看了看男子半睁眼微眯着她的模样,又看了看自己顿住的小jio。
怕你干毛!
几秒之后,她毫不犹豫的踹上了男子的大腿处。
自男子醒了之后,浑身都充满了低气压,噙着一丝冷笑,看着她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凉衣利落干脆的做完了一系列动作,用大拇指嚣张的点了一下自己的鼻尖,抬了抬下巴,冲着床上的人不屑道:“瞪什么瞪!是姑奶奶救了你!”
-2-
“喂!”
凉衣不满的努了努嘴,彻底对黑衣男子的美貌免疫,使唤道:“你要是没断几条胳膊几条腿的,就不许再给我装死,赶紧过来干活!”
什么人嘛,醒过来都好几天了,对着自己的救命恩人却老是一副臭脸,连一句话都没说过!
呵,她还就不惯着他这个臭毛病!
凉衣恐吓道:“快点的!不然我要你好看!”
男子皱着眉看她,无声的咳了好几下,虚白着唇色掀开被褥,准备下地。
结果脚还没沾上地,“啪——”的一声,整个人又晕了过去。
凉衣:“……”
我可去你大爷的!
-3-
“啪——”
凉衣没好气的把药碗重重的放在床头桌上。
“起来!喝药了!”
男人睁开眼,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脸上写满了“拒绝喝药”这四个字。
凉衣瞪大双眼,“这是本仙女从十里外的赛神医那给你求的药!还是我亲自辛苦熬的!你不喝也得给我喝!”
说罢,她撩起两个袖子,一副跟他誓不罢休的样子。
男人看着那碗黑漆漆的药。
这药他越喝越虚弱,明显里面掺杂了和他体内的毒作用相反的药材。
面前的少女已经跃跃欲试打算强给他灌下去。
男人微微闭了闭眼,又睁开,拿过碗,一口喝了下去。
“凉衣——”隔壁家一个大婶在外面喊。
“诶?来啦!”少女应道,来不及顾及床上的男人,急匆匆的出去了。
阜琛看着少女走出去的背影。
凉衣?
很好,他记下了。
-4-
凉衣趾高气昂的指挥道:“对,往左边移一点。右边右边!喂!你行不行啊!”
已经半个月了。
男人可以下床走动了。
凉衣毫不客气的立刻让他去外面把床单被套洗了然后晾好。
而且一定要晾的工工整整,整整齐齐。
她翘着二郎腿躲在树荫下看这个笨手笨脚的小哑巴迟缓的行动。
他不会说话,于是凉衣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小哑巴。
好听,好记。
小哑巴终于晾完了,凉衣嫌弃的扫了他一眼,“长得这么高,干活这么不利索。留你有什么用。今晚你睡地铺!”
说完,她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若不是他恢复了一点功力,每次暗自把体内喝下的药逼出,他早就死在这不知名的药下了。
阜琛沉着眼,看着凉衣一扭一扭的拐走。
左腮微动,用舌舔了舔后槽牙。
-5-
双手交叠于小腹呈恭敬状,凉衣低头诚恳的看着坐在凳子上已经可以自力更生喝药的男人。
男人喝完药,抬头看了一眼她。
这几日她都格外的体贴。
格外的。
凉衣虚伪的笑容一刻都没有停下,见他喝完,立马关切的问:“苦不苦?要不要蜜饯?”
小哑巴沉默的摇了摇头。
呵呵,他要是点头,她立马就去拿个毒剑给他一刀割了。
凉衣小心的问道:“你见过隔壁大婶吗?就曾经在外面喊我出去的那个?”
小哑巴又摇了摇头。
凉衣说:“她是个寡妇,她家那口子几年前在山里被老虎叼走了。”
小哑巴看着她,没有反应。
凉衣再接再厉的说:“她最近要在屋里搭个阁楼,你去帮帮忙呗?你这么高,而且病了这么久,也该动动筋骨了吧。”
小哑巴这次有反应了,勉为其难的微微点了一下头,然后往外走。
凉衣在身后亲切的用力挥手告别:“别走错了哦!左边数第二家!”
看着小哑巴消失在她的视线。
凉衣满意的点了点头。
总归还是有点用的,没有白救他。
那天小哑巴晾床单,恰巧隔壁婶子又过来了,看到小哑巴人高马大,长得一表人才,帅的一塌糊涂,登时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当晚就偷偷摸摸的找到凉衣,问能不能卖给她。
王寡妇虽然没了老公,但是也是村上数一数二的有钱银。
凉衣算了算这些日子在小哑巴身上花费的精力和银子,大手一挥,狮子大开口。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凉衣死咬着不肯松口,最终,王寡妇依依不舍的答应了,给了一个荷包押作定金。剩下的,等验完货再给。
凉衣美滋滋的把小哑巴支走之后,在院子里坐了下来,打开小荷包,开始数里面灿灿的银子。
一颗,两颗,三颗……
哎哟~美!
一团阴影突然笼罩了下来。
凉衣抬眼,拿着银子乐不可支的笑容僵住。
她颤巍巍的抬手,“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不会吧,这也太快了!小哑巴难道那方面……有…有问题?
阜琛盯着凉衣,一动不动,眼底沉如墨,表情冰冷,盯的她直发慌。
这…这小哑巴,不说话看着你的时候,还真是…让人莫名的有种压力。
男人的眼神逐渐下移,落到了她手里来不及收回的银子上。
凉衣心痛的问:“要不…我分你一成?”
小哑巴没说话,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回竹屋里去了。
凉衣万幸的拍了拍胸脯,幸亏他没点头,银子没分出去。
她美滋滋的打算再数一遍银子。
这时,院子外传来王寡妇的嚎叫:“凉衣!你给我出来!赔钱!!!!”
凉衣走过去,吓了一跳。
王寡妇挂了一身的彩,脸上还有一个赫然显眼的巴掌印,正恶狠狠的看着她。
……好的,不仅没赚钱,还倒贴了一个荷包回去。
凉衣气冲冲的回到竹屋里。
痛心疾首的看着这个不知感恩的男人,然后咬牙切齿的说道:“你知不知道为了你我已经快要喝西北风了!”
-6-
他在比划个什么东西?
凉衣皱着眉,看小哑巴两手做砍东西状。
这是,要刀?
凉衣警惕的看着他。
“干嘛?农夫与蛇?恩将仇报?吕洞宾与狗?”
小哑巴一脸黑线,停止动作,自己在房间里翻找了起来。
凉衣急了。
“喂!不要以为你现在生龙活虎的就可以打的过我!!!这是我家!!不许乱翻!!”
电光火石之间,凉衣抛出疑问:“你在找你的剑?”
小哑巴直起腰来看她,表示肯定。
凉衣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你昏迷了这么久,这不是要给你抓药看病嘛…我就暂时拿去镇子上典当了…”
男人的神情一下子收住,定定的看她,脸色微沉。
凉衣低着头,戳了戳手指,“我,我带你过去看看…”
在路上,她安慰的拍了拍小哑巴的背,补充道:“没事的,这个掌柜很好的,我让他给我留着,他一定会留着的!”
……
“什么?你给卖了!!!”凉衣不敢置信的看着掌柜。
掌柜搓了搓手,憨笑道:“他出价实在是高啊,你卖给我二两银子的剑,他居然用了一箱黄金来买。这这这……谁能抵挡住金子的诱惑啊?”
凉衣两眼一翻,双脚一绊,几乎原地摔倒。
不行了,她马上要心梗而亡了。
这么值钱的剑在她手里居然就卖了小破二两银子?!!!
凉衣大呼:“不行,那你得分我四成!”
掌柜不赞同的看她。
凉衣掰了掰手指,问:“两成?”
这时,凉衣和掌柜都被小哑巴的手上不停比划的动作给吸引了。
掌柜一头雾水:“他在说什么?”
凉衣凭借着两个月来对小哑巴的了解,连猜带蒙,说道:“额…他大概是问你买剑的那个人在哪里?”
掌柜挠头:“不知道啊。我是做买卖的,哪管客人在哪里。不过这人面生,应该不是在镇子上长住的。”
凉衣不死心道:“那个,给个一成行不行?”
掌柜捂紧肚子:“哎哟喂,我肚子疼,打烊了打烊了!!”
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了店门。
凉衣:“……”
呵呵,奸商!
还来不及大声控诉,后脖一凉,呈小鸡状被身边高大俊美的小哑巴给拖走了。
凉衣在心里默默的给这个掌柜的记了好大一笔。
“喂,小哑巴!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做什么毁尸灭迹,恩将仇报这种事,我那些嗝屁的七大姑八大姨是不会放过你的!!!!!快点!!松手!”
-7-
小哑巴回去之后,跟她讨了小刀。凉衣再三警告:“这一路上,大家都看到你了,我今天要是横死在家里,你绝对跑不了!!”
小哑巴开始磨刀。
凉衣挣扎道:“那个,你伤还没好呢,缺不缺煎药的?”
提到药这个字,小哑巴磨的更起劲了。
凉衣吓得裹紧了自己的小衣服,“少侠!好汉!好歹我也救了你一命!”
她是从山里发现他的。
当时的小哑巴一身的血,满脸污渍,看不出是死是活。凉衣踹了踹他,发现没动静。于是蹲下来开始搜查他身上有没有值钱的东西。
就一把剑,看着银光出鞘,削铁如泥,应该能卖个几两银子。
结果地上昏死的男人死死的握着剑不肯松手。
凉衣气得重新背上竹筐,打算走了。
站起来顿了顿,又低头看着男人紧闭的眼睛,叹了口气,说:“算你走运,遇上观世音菩萨。”
……
凉衣看着小哑巴磨完刀朝她走过来。
吓得用手捂住双眼。
嘴里念念有词:“阿弥陀佛,下辈子还是一条好汉!”
空气凝固微滞。
凉衣等了半天,没有动静。于是睁开一只眼,双手张开,勉强透了一条缝往外看。
面前的小哑巴,右手下垂握着小刀,身姿挺拔。
他自上而下的看着她,脸庞坚毅五官俊美,眼角狭长风流,眉毛浓黑半挑。模样也就二十出头,算不得少年,但绝对是个一等一的美男子。
然后,对着她战战兢兢的模样,勾起唇角,鼻息微动,无声的笑了。
小哑巴走开了,不知道去干嘛了。
凉衣放下捂住脸的手,把手放在心口的位置。
“要了个老命了。这小哑巴笑起来,还真是……”凉衣喃喃的,脸上发烫。
“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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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小哑巴会的还是蛮多的嘛!
凉衣撑着下巴,看着他。
他拿刀的模样,极其熟稔,沉默的拿着木头在那边刻。
似乎在做手工?
凉衣咧开嘴笑了。
苦力 get√
她决定晚上再从小荷包里忍痛拿出一点来买只老母鸡给他补补身子。
……
“香喷喷的老母鸡出锅了!”凉衣熬了一个多小时,搓搓小手激动的准备开锅。
小哑巴看了一眼桌上,低头继续动作。
凉衣越看越满意,拍了拍他的肩膀。
“等下再干活吧。这是我专门给你买来补身子的!”
小哑巴眼神微动,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等待凉衣做的晚饭。
以前基本上都是一两个馒头了事。
她这样子,还真是罕见。
凉衣兴冲冲的打开了锅盖。
里头,是一个断胳膊断腿的残鸡,整体基本上就比那些刚出生几周的小鸡大个那么一丁点儿。
阜琛皱了皱眉看着锅里所谓的鸡:就这?
凉衣介绍道:“这只鸡,是我从千军万马中挑出来的,半价中的半价!绝对划算而且还是个正宗鸡!!”
凉衣对上了小哑巴充满问号的脸。
她还以为小哑巴感动的说不出话来。
凉衣语重心长的说:“没事,不用太感动。吃饱了,好好干。”
她郑重的朝着小哑巴点了点头。
面无表情的阜琛:“……”呵呵。你真是个平平无奇的语言小天才。
-9-
原来他做的是一把弓。
初具雏形,凉衣渐渐看出形状和样式了,她喊了几声让他先去睡觉,他不听。
害!不管他了,反正这小哑巴自己打地铺。
第二天早上,弓带着弦,剩下的材料还做了几只箭,彻底完工。
放在桌上,阜琛便去睡觉休憩一会儿。
凉衣一大早就出去了,她每天都是要早起去做竹筐或者上山采点果子来赚钱的。
她一回来,做了点粥,端上来时,便看到桌上的弓。
刻的粗糙,显然是加急工做出来的样子。
凉衣皱着眉摆弄了一下,那根弦倒是弄的紧绷有力。
唉,估摸着卖出去连两只鸡都换不回来。
她摇了摇头。
算了,好歹也是一只鸡。
收拾好弓和箭,凉衣打算出去卖了。
这时,一只手从她手里抽出了弓箭,凉衣抬头,是小哑巴。
他醒了,而且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让她卖掉他做的东西。
凉衣:???
她皱着眉说:“你恐怕不知道现在我们的处境,绝对不是你耍性子的时候。”
“自己做的东西,舍不得很正常,但是要放宽心,大胆放手的卖!我知道,它值不了两个鸡,但是,我不会嫌弃你的。你放心好了。”
小哑巴看了她一眼,把桌上她刚做好的粥一口气喝了,然后拿着弓箭直接走了。
凉衣目瞪口呆的看着小哑巴的背影。
好啊 ,好啊,他这是要自己拿去卖然后独吞呐!!
等了半天,小哑巴还不回来。
凉衣暗自冷笑。
这个冷漠无情的小哑巴,仗着自己有了手艺可以挣钱,开始学会摆谱了。
她立马撸起袖子把一周省吃俭用的两个人的存粮烧了一半。
然后敞开了肚子吃完。
凉衣捂着肚子,撑得弯不起腰,嘴上却说:“姑奶奶省吃俭用的,还不如拿来自己一个人快活!”
“啪——”桌上似乎是被人放了重物。
凉衣勉强抬起头一看。
是三只野鸡和一只小白兔。
桌的旁边,是小哑巴,手里拿着弓箭。
原来他不是拿去卖的,他是去打猎了。
凉衣看着三只鸡,又看了看小哑巴。
小哑巴看着她,又看了看桌上的空盘子。
凉衣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尴尬一笑:“那个,吃不下了哈。”
-10-
凉衣在院子里围了一方小栅栏,开始养鸡。
小哑巴也不知道是怎么打猎的,这些鸡和兔子居然毫发无损。
鸡可以生蛋,她才舍不得吃。
至于兔子,兔兔这么可爱,为什么要吃兔兔。
她给兔子取了个名字,叫小白。
凉衣捣鼓完这一切,抱怨道:“你也不猎个十七八只的,我们家就致富了。啧啧啧……”
阜琛看着凉衣忙活,皱了皱眉。
那是他拿来想让她做来吃的,这些日子来,不是粗粮就是稀饭,唯一的荤腥就是那天断胳膊残腿巴掌大的鸡。
为了鸡更好处理,他用三只弓箭射出,然后拦起来,活捉了食物。想到是用来吃的,于是只猎了三只鸡和一只兔子。
谁知拿回来,她二话不说,就又做了一些稀饭给他吃。
然后开始神神叨叨的养鸡。
阜琛黑了脸。
第二天,凉衣瞪大眼睛看着面前捆起来的五只死鸡。
然后竖起一根手指,指控小哑巴——
“你连鸡都不放过!”
有什么好吃的?拿来养它不香吗?
当夜。
凉衣左手一只鸡腿右手一只鸡翅膀,吃的不亦乐乎。
早就已经放下碗筷的阜琛:“……”
呵呵,真香。
-11-
自从不愁吃喝之后,凉衣轻松了许多。
“凉衣!村上搞新的规矩,来签个字。”
虎哥是隔壁村的村头头,久合镇的名人,平日里也算是多有照顾凉衣。
凉衣出来,接过虎哥的笔,写下两个清清秀秀的字“凉衣”。
小哑巴也在一边,看着她写下名字。
原来是这个凉,这个衣。阜琛想。
她竟还会写字。
虎哥看看凉衣,看了看阜琛,然后问:“这是谁?”
“你有男人了?”
饶是凉衣大大咧咧惯了,听了这问句也不免有点赧然。
她闪烁着眼睛,摇了摇头:“我捡来的苦工,话都说不来。”
虎哥上下打量着小哑巴,然后得出结论:“长得这么周正,在咱们镇上是从来没见过的。要是卖去外面的清倌馆做个娈童,得值不少钱。”
凉衣有些不高兴了,“虎哥你在说什么啊。”
虎哥是个粗人,没顾忌那么多,笑了几声,走了。
凉衣抬头看看小哑巴的脸色。
果然已经沉了下来。
如果眼神能杀人,虎哥估计早就凉的透透了。
凉衣赶紧打着哈哈安抚小哑巴:“没事,小哑巴你别多想,我是不会卖了你的!”她拍着胸脯保证。
阜琛凉飕飕的看了她一眼。
她憨笑。
凉衣突然想到什么,然后说:“我总不能一直小哑巴小哑巴的叫你吧。”
阜琛无奈的看着她,她终于意识到了。
凉衣想了想,问他:“叫凉二怎么样?”
她指了指自己,“衣(一)。”指了指阜琛:“二。”
小哑巴做了一个写的动作,凉衣看懂了,翻箱倒柜的找出了久未用过的砚台和笔,“以前有队人马路过我这,他们落下的。”她老实说道。
小哑巴用修长洁白的指骨慢慢磨了墨,写下自己的名字。
一缕青丝从他的头上落了下来,他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指骨分明的在纸上书写,低垂着眉眼,极其认真的模样。
凉衣看呆了。
她第一次好奇小哑巴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他身上这种气质,给她十几个辈子都学不来。
他写完了,直起身来,乌黑的眸看了她一眼。
凉衣突然觉得臊得慌,赶紧假装低头看纸。
阜琛。
凉衣对着一团黑乎乎的字摸不清头脑,“我不识字啊!”
小哑巴皱着眉看着她,他刚刚明明看见她签名了。
凉衣也想到了这一层,然后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脸颊,“我只会写我的名字。”
阜琛没招了,可是他不想叫凉二。
于是用口型教她。
凉衣看了半天,只看出一个字:“日?”
小哑巴脸都黑了,拽着她拿上纸就往门外走。
凉衣缓过神,“哦,你是想让别人教我?”
隔壁家李叔对着字懵了半天,然后笃定的说道:“吕王。”
凉衣恍然大悟:“奥!——”
还没来得及感谢李叔,小哑巴一伸手,把她拉走。
凉衣看着小哑巴依旧美貌却带着低沉的脸色,“那个,我们这只是绿水山久合镇的一个小村头,识字的人不多。不过我倒是认识一个!”
阜琛挑眉看她一脸得意。
然后跟着她绕几个圈子来到一处旧房子前。
白花花胡子的孙爷爷看着宣纸上的两个字,摸了摸下巴,摇了摇头,“不认识。”
阜琛无奈,于是拿笔又写下了一个同音字。
“哦!抻胳膊的抻!”老爷爷点点头,念了出来。
凉衣重复了一遍,也跟着点点头。
阜琛实在不想再把姓也给改了,觉得知道一个字便够了,朝老爷爷点点头,示意凉衣可以走了。
凉衣一路上兴奋极了。
小哑巴原来有名字。
是抻胳膊的抻呀!
她念叨:“小抻!”
阜琛皱着眉看她。
凉衣改口:“阿抻!”
罢了,随她去吧。阜琛只能这么想了。
-12-
“阿抻!!马上要过冬了!我买了一堆过冬的东西!!!以前你不在,我一个人就够用了。现在你在这,我们还有钱了,可以过一个暖和的冬天!!”
她从春天的花野里捡到他,如今,已经大半年了。
阜琛正擦着弓箭,抬头,看凉衣跑过来的身影。
凉衣抱着一堆冬天的衣服,气喘吁吁的过来。
她的脸上有两道灰。
从他第一次看见她,就在了。
阜琛的视线落在了上面。
凉衣把东西放在了凳子上,开始收拾了起来。
正收拾着,却觉得不对劲,抬眼,就对上了小哑巴的视线。
被那双漂亮到不知怎么形容的眼睛盯着的时候,她总是手足无措,不知所以。
凉衣结结巴巴的说:“怎…怎么了。”
小哑巴指了指她脸上的灰痕。
凉衣眨了眨眼,故意略过这个话题,“我们这一个月应该多屯些粮食。你不知道,这山里下雪的时候,会积厚厚一层的雪,每年镇上各个村里都会死掉一些人。”
她低下头,接着整理。
阜琛淡淡移开视线。
-13-
“嗷嗷嗷嗷嗷嗷!大飞虫!!!!蛰一下死人的那种!!!小哑巴,快进屋里。”
凉衣从外面灰头土脸的跑了进来,身后跟着一只大马蜂。
阜琛正好回来,她跑到他身边,想让他跟她一起进屋里。
小哑巴右手的弓还未放下,然后举起来,郑重拉弓,弓崩得紧极了,形如满月。
凉衣没有一个人跑回屋子里,而是呆呆的看着小哑巴的动作,这一刻,她忽然觉得眼前的小哑巴有些陌生。
阜琛将手中的弓崩到了极限,然后骤然松开。
箭倏然射出。
离弦之箭挟带着巨大的力道迅疾而出,最后砰地射到了院子外一块巨石上,箭羽在颤抖,而箭头已经入了石头几分!
阜琛淡淡的看着箭一发即中,他身上的毒还没有解,功力也未曾恢复,如今靠的,只是一层蛮力罢了,与之从前,相差甚远。
他上前,反手握箭,用力将其拔出,然后将箭头上穿透的马蜂轻轻拭掉。
将箭收好后,他疑惑的看了看凉衣,她怎么还在那里呆着不动。
凉衣回神,急匆匆的跑去烧饭。
火烧的旺极了,她的手还在颤。
凉衣突然觉得心也在颤。
她发现,她对小哑巴,一无所知。
吃完饭后,凉衣指挥小哑巴给浴桶灌满水,她要沐浴!
以前小哑巴伤还没好的时候,总是她累死累活的给他擦身子,她自己去后山小溪那块洗。
想到这儿,凉衣突然想到摸到小哑巴身上腹肌时的触感。
指腹不自觉的捻了捻。
唉,他好的也太快了,她还没擦过多少次呢!
小哑巴任劳任怨的灌满了水,提了过来。
然后体贴的把门关上,出去溜达了。
每次凉衣在屋里沐浴时,阜琛就出去绕着村里走一圈,走完了,她也洗好了。
凉衣泡在水里,脑子里浮现的,却是白天小哑巴拉弓射箭的模样。
挺拔俊朗,面如冠玉。
她又想到刚才他一桶一桶水打过来,丝毫没有怨言的来回重复着。
玉树临风,相貌堂堂。
她忍不住把自己的脸埋在了水下,只露出了呼吸的小鼻子和两只眼睛。
似乎…和小哑巴搭伙的日子,很不错。
她也渐渐习惯了小哑巴。
即便他不会说话,她也不会真的嫌弃他的。
他比隔壁村头那个犟头犟脑的虎哥好多了。
阜琛绕完一圈,照例回来了。
一推门,却迎来一声尖叫,和一泼水。
阜琛愣住,然后飞快的退了出去。
他的脸也红了,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呆着。
可是却阻止不了自己的脑中跳出来的身影,少女洁白的脸没了两道灰痕,惊慌羞涩的看过来的模样,竟让他也跟着如同一个毛头小子一般躁动。
他负手站起来,皱着眉,为自己一点点的改变。
身后的门开了,凉衣低着头,搅着手指。
小哑巴任劳任怨的替她倒了水。
回来的时候,小哑巴指了指她的脸上。
凉衣摸了摸,这才想起来,这次一急,忘记涂灰了。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将自己真实的样子给任何人看过了,甚至她自己。
阜琛看着凉衣傻乎乎的样子。
不自觉的笑了一下。
就算平时装的多豪气无所谓,她也到底只是个小姑娘,如同一个青涩的小桃子。
他细细的端详她的脸,得出结论。
还是个漂亮白嫩的小桃子。
-14-
月色静谧,岁月静好。
凉衣躺在床上,听着地上躺在地铺上的人微不可闻的呼吸。
在第二十次翻来覆去之后,她忍不住开口:“阿抻?你睡了吗?”
屋中传来了用手拍地的回响,那是小哑巴的回应。
他没睡。
凉衣心中暖呼呼的。
她睁眼,看着黑夜中地上隆起的一团。
真是没白救。
她乐呵呵的开口:“晚安。”
第二天,凉衣照例想抹点灰在脸上。
阜琛过来拦住了她从香炉中取灰的动作,然后认真的跟她对视。
凉衣看到小哑巴的眼睛里,全是她。
仿佛在说:你很好,不用遮掩什么。
凉衣垂下眼,把香炉的盖子盖上,扬起微笑,“好吧,听你的!!”
去镇上买东西时,许多人没认出凉衣。
凉衣东看看,细看看。最后进了一家剑铺。
小哑巴会用剑,她弄丢了他的剑,那就赔他一把。
不过,她还买不起一箱金子的剑。那种剑,一般只有外面的世界才会卖。
小哑巴来自外面的世界。
凉衣说:“掌柜的!我要最好的剑!”
掌柜赶忙拿了出来。
凉衣皱着眉打量,这跟小哑巴那把剑一点都不像,连个边边都沾不上。
掌柜比了个五。
凉衣瞪眼:“这小破剑,五两??”
掌柜摇了摇头,“五十两!”
然后开启了唾沫飞溅的传销模式。
意志坚定的凉衣,在经过掌柜一番洗脑之后。
“买!”
……
她又去了以前经过会去看看但是不买的糕点铺,这家铺子在镇上很有名,一块糕抵的上她以前的十顿饭。
凉衣一口气买了三块种类不一样又馋了好几年的糕糕。
掌柜的瞧她面熟,却觉得脑海中实在没有这号人物,忍不住问:“姑娘是新来咱们久合镇的?”
凉衣奇怪道:“我是凉衣呀,朱大嫂你不认识我啦?”
朱大嫂张着嘴巴,“你怎么跟城里来的人似的…突然这么白这么漂亮了!”
凉衣挠了挠头,“害!可能是长大了吧!”
朱大嫂越看她越喜欢,偷偷摸摸的拿出了一坛女儿红,塞给了凉衣,神神秘秘的挤眼睛:“看你这样,身边是不是有男人了?我跟你说,男人呀,都是酒后吐真言的。”
凉衣臊得慌,没回话。
回村的路上还要路过隔壁村。
她遇到了虎哥。
虎哥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凉…凉…凉衣?”
凉衣忆起什么,跳了起来,从兜里拿了二两银子,塞给了虎哥。“虎哥,谢谢你这几年照顾我。”
虎哥从她来到久合镇定居之后,就有意无意的照顾她,镇上分发了点什么福利下来,也总是第一个通知她。
不过现在不用了,因为凉衣知道,她有小哑巴了。
虎哥呆在原地,手上的银子像还带着小姑娘手上的余温似的。
嗬!
好家伙,失恋了……
-15-
“小……”凉衣冲了回来,大喊道。
她看到小哑巴已经在等她了,然后立马改口:“阿抻!快来看我买了什么回来。”
阜琛先是被凉衣手上的一坛酒吸引了视线。
他用眼神表示问句。
凉衣早就有了一身靠看小哑巴的表情猜字的本领。
“嘿嘿,我可没乱花钱哦,这是朱大嫂看我可爱,送的。”
阜琛哑然,淡笑了下。
这几个月,他笑的次数,比几年来的还多。
凉衣献宝似的拿出了一把玄剑:“阿抻看!我只花了五十两买回来的,给你!”她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阜琛扫了眼剑。
青铜剑罢了,最多值八个银钱。
可是抬眼,却对上了凉衣亮闪闪的眼睛,一副“我好棒你快点来夸夸我”的看着他。
阜琛无声的笑了下,抬手,揉了揉凉衣的脑袋。
这是小哑巴第一次这么摸她的脑袋,凉衣一时有些傻了。
她背过身去,结结巴巴的说:“我,我听别人说过,摸…摸头会长不高的……”话到最后,声音越笑,就像蚊子哼哼,凉衣边说还边侧过头来偷偷打量小哑巴的神色。
小哑巴身姿挺拔,剑眉星眸,是个血性男儿。
而且,他也在看着她。
凉衣抿了抿唇,眼睛都不知道飞哪里去了,她从怀里拿出了两块糕点,低头递了过去。
她清了清嗓子,威胁道:“我跟你说,这可是从我想吃了好多年的糕点铺子里买的!你要是敢不喜欢吃就死定了!”她咕哝着补充道,“本来应该有三块的。”
三块,两块都想着给他。
阜琛连眉眼都柔和了下来。
然后伸手接过,从两块糕点上各掰了一点尝。
他认真的看着小姑娘的眼睛,然后点头表示好吃。
凉衣开心的笑了。
小哑巴却不吃了,把剩下的两块给她,示意她吃掉。
凉衣急了:“这是拿给你吃的,你得吃……”完。
话说到一半,她的嘴巴里被塞入甜甜的糕,然后彻底堵住。
噤了声儿,焉了脑袋,看着他。
小哑巴垂着眼跟她对视,用口型说了两个字。
这次凉衣看懂了。
小哑巴在说:你吃。
凉衣红着脸,老老实实的吃了。
当然,吃完两块糕的后果就是,晚饭是彻底吃不下了。
她撑着下巴看着小哑巴慢条斯理的,仿佛在吃什么珍馐美食一样。
凉衣知道,自己喜欢上小哑巴了。
可是小哑巴呢?喜不喜欢她?
他会留下来吗?他会不会走?
一百个问号充斥在凉衣的脑袋里,天不怕地不怕的野丫头凉衣,第一次开不了口,她终于有了女儿家的心思。
凉衣想起了朱大嫂的话——男人呀,都是酒后吐真言的。
她鼓了鼓腮帮子,然后偷偷摸摸的把酒搬了过来。
当然,她的一系列举动,都逃不过阜琛的眼睛。
他漫不经心的吃着饭,然后好整以暇的看着凉衣自以为他没发现她的小动作的样子。
凉衣傻呵呵的笑,拍了拍酒坛,学着从别的地方看来的豪气壮语:“来!!今晚你我,不醉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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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朱大嫂的话只对了一半。
正确的话应该是——
女人呀,都是酒后吐真言的。
阜琛没醉,神思清醒。倒是凉衣,醉了个昏天黑地,一塌糊涂,而且一不小心,把自己的底,全给抖落出来了。
月色下,小姑娘红着眼睛,泪痕清晰。
“我叫凉衣,今年…嘿嘿…十七岁。我出生时呢,把我娘亲给害死了……九岁时…嗝~……爹爹也走了。姑父把我带去了他家里,没过几年,他却想趁着姑姑不在的时候…哇呜呜…”
她顿了顿,闭上眼睛,像是陷入了什么不可自拔的回忆里,“我那时…还小,很害怕,用瓶子砸死了他。姑姑说……说我是杀人凶手,要把我…呜呜……卖给大户人家做通房。于是我……就就逃掉了。一路来到了绿水山,来到了久合镇,我…我学会在脸上涂灰,…嘿嘿…还学会自己养活自己。我!!是不是很厉害哇呀。”
她的声音高高低低的:“我是杀人凶手吗?……可是,我想活着…我是不是很坏……”
阜琛静静的听着,心疼的无以复加,眼底的黑比墨还厚重。
凉衣睡着了,安静、乖巧。
阜琛微微叹口气,然后将凉衣打横抱了起来,往屋里走。
他小心翼翼的将凉衣放在床上,想然后长手一伸,把被子扯过来替她掖好。
醉后的小姑娘,白里透红,温软香甜。
鬼使神差的,阜琛伸手欲覆上小姑娘的脸颊。
相差分毫的时候,他停住了。
正想离开——
一只柔软的小手覆上了他的手背,然后压上了她的脸颊。
阜琛愕然——
小姑娘睁开了眼,看着面前人的眼睛,笑。
凉衣伸出手,抚摸男子的眉眼,又往下,拂过他高挺的鼻,最终,停在他的唇上。
“你的眼睛,比星星还好看。”
“不知道这里是不是也很软。”她的头往上一用力,昂起来印上了小哑巴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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阜琛知道,凉衣醉了。
他没有。
但他仍然僵在原地,任由毫无基础的凉衣肆虐啃咬。
只一个短暂的时间,她头一撇,又昏睡过去。
仿佛这一切只是阜琛的一个错觉。
他微微叹了口气,掖好小姑娘的被角。
转身,去了院子里吹风。
院口的石桌上,却放着一颗小丸子。阜琛眼力极好,一下子就发现。他走近,拿起。
眼神微动,不再犹豫便吞了。
原地屏息调整片刻后,阜琛开口道——
“出来吧。”
一瞬之间,一个黑衣人便出现在阜琛的身后,毕恭毕敬道:“主子。”
阜琛淡淡问道:“这段时日,外面如何了?”
阜琛是天启国的三皇子。
出生于整个国最动荡的时候。
诸侯争权,国家根基动摇,亟待一个可以掌控实权的君主。
大皇子无能,二皇子昏庸。但所有人都对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蠢蠢欲动。自然,唯一一个谨慎过人的三皇子成了所有人的眼中钉。
今年一月,皇家狩猎会,阜琛不慎中了陷阱。
有人想置他于死地。
阜琛置之死地而后生,利用假死逃脱一局,却因伤势过重,在马上昏死,不慎与手下失散。最终来到了这偏野山林中。
他的底下,有一批死士。找到阜琛,只是时间问题。
是以他从来不急。
这半年多,阜琛韬光养晦,如同一只暗中盯紧猎物的狮子,静待时机。
同样的,外界也发生了不少事和传闻。
例如,深受爱戴的三皇子,不幸身亡,
例如,阜琛的皇叔阜鳌问鼎了皇位。
例如,百姓民不聊生。
黑衣人的语气不带一丝波澜:“一切都安排好了,只等您回来主持大局。”
阜琛迟迟未说话。
他知道,是时候了。
黑衣人拿出一柄剑,正是被凉衣当掉的那把。
“我们追踪到一半时,失去了您的踪迹。无意间却发现了您的剑在一人手中。盘问之后,才来到了这个小村落找到您。”
阜琛接过,看着手中的宝剑,垂下眼,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后,他掀唇吐字:“三日后,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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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衣第一次宿醉。
后果就是第二天疼了一天的头。
她醒来的时候,小哑巴已经出门了。
桌上放好了小哑巴烧好的饭菜。
虽然色不香味不全,但是凉衣觉得她似乎吃到了幸福的味道。
自从昨天发现她喜欢上了小哑巴,她就一点都不躲避这种情感了。
唯一一点郁闷的就是,明明是想灌小哑巴酒的,怎么醉的不省人事的是她。
凉衣突然,一点一点的回忆起了昨天她说的话,筷子在手里慢慢滑落,她整个人都傻了。
凉衣闷闷的捂脸,她把自己的底翻了个底朝天啊!!!
后来呢?
凉衣努力回忆,好像她就睡着了。
不对。
凉衣突然睁大眼睛,抚摸上自己的唇。
谢天谢地,她喝了酒不会断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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阜琛回来了,打开院门,就被猝不及防的抱了满怀。
软软香香的小丫头手脚并用,跳在了他的身上。
他愕然,好不容易等她下去。
便看到她闪着眸子看着自己。
像装满了她的整个世界。
凉衣兴奋过头之后,看着一脸懵的小哑巴,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太激动了。
她这才后知后觉的不好意思起来。
凉衣低了低头,眼神不知飘去了哪里,然后主动接过了下哑巴所有东西。
他今天带了好多东西回来啊。
有她没见过的草药,背筐里有一筐已经处理过的猪肉,还有许多黄豆。
凉衣倒是没察觉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她挑挑拣拣的,满意极了,跳起来说:“阿抻你好棒呀!!我去把这些做成熏肉,我们今年冬天一定会很舒服~”
她噔噔噔的跑去了厨房把东西放好。
又哒哒哒的跑了回来,扬着笑看她的小哑巴。
阜琛不明所以。
凉衣伸手,拽住了他的手。
凉衣支支吾吾的说:“那个,虽然我昨天喝多了,但是,我会负责的!”说罢,她眼神坚定的抬头。
她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我不会弃你不顾的!你放心吧!”
阜琛神色复杂。
凉衣还沉浸在幻想中的二人世界里,然后飞速抬头,踮脚,用她的唇生涩的碰了碰小哑巴的下巴。
有点胡茬,痒痒的。
凉衣光速跑开后,脑子中的第一个念头。
第二天,阜琛带了许多许多的柴木回来。
凉衣惊喜道:“阿抻!冬天不怕冷啦!”
她抱着他,蹭了蹭。
阜琛手指微动。
第三天,阜琛带了足够的胭脂水粉和女儿家的衣服,以及一支朱钗。
凉衣咬着嘴唇,让他替她戴上。
阜琛微微俯身,神色认真的替她插上。
好看。
凉衣垂眼,看着那一堆衣服和胭脂,神色不明。
夜晚,凉衣躺在床上。
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地上的黑影。
“阿抻。”她的声音在黑夜中,格外清晰。
“九合镇的冬天,会下很大很大的雪。大雪封路,基本上要到来年春天,镇子才会又和外界有了一点点联系。”
“我们这儿只是一个小山村,外面的世界,我从来没有见过。”
“我也只是一个野丫头。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生活。”
地上的人影微动。
凉衣眼眶俱红,却立刻出声制止,“你别动,听我说完吧。”
“你来了以后,我觉得日子好像也不是那么一成不变了。”
“以前我一个人的时候,从来没觉得自己孤单。”
“可是我很怕——”她咬着唇,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我怕你走了以后,我再也习惯不了一个人了。”
沉默了一会儿,凉衣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迟早会离开的。可是我也做过奢侈的梦,梦里,你留下来,和我一起在绿水山老死。”
“阿抻。”
“阿抻。”
她一遍遍唤在她仅有的认知里的他的名。
凉衣终于忍不住哽咽出声——
“你走吧。”
“可不可以不要忘记凉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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阜琛心里压着酸涩,喘不过气来。他一直在想,该怎么告诉她。
原来她聪慧至此,早便猜到了。
可是压在心上的大石反而不在了。
阜琛起身,朝着小姑娘走去,一摸,果然脸颊上全是泪珠。
阜琛用指腹一点点的拭去了小姑娘的泪。
然后郑重的落下一个吻。
凉衣睁眼,眼巴巴的看着她的小哑巴。
然后小哑巴开口了,他认真的告诉她说:“等我半年,我来接你。”
这是小哑巴给她的承诺,凉衣来不及思考其他。她闪着满载泪珠的眼睛,坚定、深刻的点了头。
……
可是凉衣没有等到。
小哑巴再也没回来。
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
来年秋天的时候,恶名远扬的鬼煞劫匪团洗劫了整个久合镇。
然后,一把火烧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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