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委屈

裴迟桑谢别了捎带她进城的田大哥后,抱着小棉袄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一脸迷茫。她不记得先前住的客栈,也根本不知道去哪里找宋顗尘,人生地不熟,又身为分文的裴迟桑,像只迷路的羔羊,蒙头蒙脑地往前走。

但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裴迟桑走了许久,正累的想找个地方坐下来休息一下时,她朝朝暮暮想念的人,就这么从天而降,像一道金光,出现了在她的眼睛里。

裴迟桑的心跳得快要蹦出来,一对双眸迸发出闪闪烁烁的光亮,又是激动又是欢喜,立刻敞开嗓子大喊了一声。

周围人来人往,本来吵吵嚷嚷的街道,因为这一声石破天惊的呼喊,诡异地安静下来,无数的视线在裴迟桑与宋顗尘他们身上来回打量,甚至有人停下脚步,在一旁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苏近良还是头一次被人像猴儿一样看,浑身不自在,他疑惑地看了一眼激动地朝他们奔来的……女乞丐?又转向宋顗尘,“你认识她?”

他话音刚落,宋顗尘便抬脚朝前大步而去,脸上虽没什么表情,但那急切的身影,让苏近良明白,这两人,不简单。

“哥哥!”

裴迟桑急切地一头撞进了宋顗尘的怀里,脸贴在他结实坚硬的胸膛,一只手拽住了他的衣袖。这一刻,她才真实地感受到哥哥的存在,喉头哽塞,心里的委屈惶恐瞬间如开闸的洪水,通通化作泪水涌了出来。

这时被挤在中间的小棉袄不乐意了,嗷呜嗷呜地叫了起来。

但都被两人忽略了。

宋顗尘低头上上下下扫视着她,见她衣裳凌乱,蓬头垢面,脸色憔悴,一看便是吃了许多苦头,心头顿时沉闷无比,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又是生气又是疼惜。

生气是对自己。

明知道她就是傻的,就是一根筋,就是要缠着自己,为何还要将她送走。没有她的消息,他还能压抑着,现在人出现了,那种自责懊悔的情绪再也抑制不住。

宋顗尘觉得一颗心像被放在了酸水里,被泡得稀软,他从未有过这般情绪。

此刻面对裴迟桑,凌厉的神色如冰峰融化,他紧紧注视着她:“你跑到哪里去了?”

“哥哥……”裴迟桑抿着唇,又委屈又欢喜,孺慕地看着宋顗尘,哽咽地道,“我好想你。”

带着哭腔的软糯声音,一字一句敲击在宋顗尘的心上,被泡软的心,这回更是碎的彻底。

宋顗尘叹息一声,伸手理了理裴迟桑额前的乱发,声音虽还冷硬,但神情却温柔的像满溢的水,他承诺:“不会再丢下你了。”

一旁的苏近良只觉得有趣,他看戏一般地来回扫视着两人。那小姑娘,脸蛋脏,头发脏,衣裳也脏,可宋顗尘居然丝毫不嫌弃,还亲自替她整理。苏近良与宋顗尘从小相识,知道他对女人向来冷淡,除了那一位,还真就从未见过他对其他女人如此温柔了。

苏近良觉得稀奇,转头问谢安,“这姑娘与你主子,什么干系。”

谢安不敢得罪苏近良,但主子的事,他一个外人,如何能置喙,更何况他也不是很清楚,遂只能含糊地道:“主子将她当妹妹。”

苏近良像听了什么好笑的话,噗嗤一声,“妹妹?!”

随后又看向裴迟桑,仔仔细细观察一翻后,认同地点点头,“看着那么小,的确该当妹妹。”

“没想到啊,瞧他不近女色的模样,原来比我还会玩儿。”

谢安眼观鼻鼻观心,当没听见。

“好了,莫哭了。”宋顗尘粗砺指腹擦过裴迟桑的面颊,抹走她像小溪一样的泪水,“先随我回去。”

说完,退了几步,便要去握裴迟桑的手腕,垂眸的一瞬,才将裴迟桑搂在怀里的东西瞧入眼。

他下意识地也以为是一只狗,“这只狗,你捡来作甚?”

裴迟桑低头看了一眼委屈巴巴的小棉袄,随即献宝似的举到宋顗尘跟前,破涕为笑,“它是小棉袄。”

在人来人往的街上耽搁了太久,宋顗尘也不好追问,便拉着裴迟桑先回宅院,走前对苏近良道:“我先带她回去。”

谁知苏近良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满脸兴味地问道:“她到底是谁啊?”

裴迟桑生怕旁人不知晓自己的身份,抢着回答,“我是哥哥的妹妹!”

旁人没问还兴冲冲地自我介绍。

“我叫厌厌!”

因方才哭过,说话还带着鼻音,像小孩儿一样软糯。

听听着说话的语调,简直是糟蹋人小姑娘啊!

苏近良像看变态一般看宋顗尘。

宋顗尘觑了一眼苏近良,“你没有事情做了?”

真是闲的慌。

“没有什么重要的。”苏近良潇洒地摆摆手,“那些交给下属做便好,不然事事需我亲力亲为,要他们何用?”

宋顗尘当没听见继续往前走,但因为要等裴迟桑,因此走路向来步步生风的男人,此次走得极慢。

苏近良继续自顾自地说道,“你来宋州那么些日,我还没去你那儿坐过呢,今日刚好有空闲,不介意我去喝杯茶吧?”

宋顗尘知道他的性子,闻言也未拦着。

几人刚回到宅院,便看到了守在门外的秋雪,看到他们,便匆匆走来,行礼禀报:“回主子,属下找到了姑娘的踪迹。”

裴迟桑从宋顗尘身后探出头。

秋雪抬头一看,楞住了。

“这……”

她看看裴迟桑,有看向宋顗尘,惊讶又疑惑。

“正好。”宋顗尘吩咐秋雪,“你去替她梳洗一翻。”

秋雪楞了楞,随即迅速将疑惑收敛,恭敬地应是。

裴迟桑被带去梳洗后,宋顗尘与苏近良踱步到了外院一颗遮天蔽日的古树下,在石桌旁坐了下来。

灼热的阳光被绿荫遮挡,只洒下几缕斑驳的光,入眼是满目的苍翠,为坐在树下的人带来了丝丝清凉。

苏近良端起下人斟好的茶一饮而尽,“说说吧,那姑娘是怎么一回事?”

“故人之女。”宋顗尘将裴迟桑的身世以及事情的经过简略地说了一遍。

苏近良满面震惊,“你说……她是裴家的姑娘?”

宋顗尘颔首,“**不离十。”

“可……”苏近良有些怀疑,“这也太巧了。”

“所以说尚未完全确认。”

苏近良有些唏嘘,“要真是的话,这裴姑娘,也惨了些。”

宋顗尘转了转青釉色茶杯,不置可否。

苏近良看了一眼即使是休息时分也正襟危坐的男人,眨了眨眼,“她不认识其他人,只把你当哥哥?真的没有别的企图?”

“起初怀疑过。”

那便是如今不怀疑了?

苏近良了解他万事谨慎的性子,闻言挑了挑眉,“你对她……”

宋顗尘勾起一个淡笑,看起来有些妖孽,“你觉得呢?”

苏近良呵呵笑了一声,“谁知道呢。”

两人没在此事上讨论太多,不一会儿,便又转到广陵银钱案上去了。在蝉鸣鸟叫中坐了许久,裴迟桑出来了。

她梳洗打扮好后,便在原本的样貌上更增几筹。眉目如画唇红肤白,一双杏眼像倒映着一汪波光粼粼的清泉。乌黑的青丝披散着,缕缕熏风吹过,抚起丝丝长发,带着清水润过的色泽。碧色的纱裙上绣着精致鲜艳的海棠,清新而活泼。

怀里还抱着一只狗。

苏近良觉得稀奇,又多看了两眼。美人儿他见得多了,姹紫嫣红环肥燕瘦,裴迟桑虽没有给人乍然初见便惊为天人的惊艳之色,但却有何须浅碧深红色之感。

他看了一眼宋顗尘,觉得他要是将她收了,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许是过了那阵激烈的情绪,此刻裴迟桑有些扭捏,踩着小碎步走到宋顗尘身边,小声地喊了一声哥哥,糯糯的拉长的音调,可怜可爱地让人想发笑。

苏近良察觉到裴迟桑的拘谨,也没再继续厚脸皮地留下来,起身抚了抚衣袖,“行了,我先走了。”

宋顗尘也未挽留,只点点头道:“改日再聚。”

待苏近良离开后,只剩裴迟桑两人,侍卫下人都离得远远的,只余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的蝉,显得愈发安静。

宋顗尘点了点旁边的位置,“坐下。”

裴迟桑乖乖坐下。

刚坐好,被她抱在怀里的小棉袄耷拉的脑袋突然立起来,嗷呜地叫了几声。

宋顗尘的目光被吸引过去,皱眉打量了小棉袄几眼,“这是在哪里捡的东西?”

裴迟桑以为宋顗尘不喜欢小棉袄,微微收拢手臂,“这是我在树林里捡的,它很可怜,没有人要,跟我一样。”

听着裴迟桑的控诉,他瞬间一噎,竟有些无言以对。

裴迟桑说完也不见哥哥安慰,瞬间悲从中来,瘪着嘴巴要哭不哭的,“哥哥不要我,我就只有小棉袄了。”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小棉袄很乖的……和我一样,很饿很饿了,也没有吵……树林里好黑,只有它陪着我,我很害怕,就和它说话……”

说着说着,裴迟桑回忆起那些孤独与无助,更是伤心,哥哥又要把她送走,这下,蓄在眼眶的泪水终于倾倒了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宋顗尘听着她断断续续表达不清的话,从只言片语中,能想象出她一个姑娘家迷失在荒郊野外,忍受饥饿与恐惧的孤立无援之感。这幅画面在脑海中成型,宋顗尘的一颗心犹如被放在了油锅上反复煎烤,他叹息一声,身体仿佛不受思想控制,一把将裴迟桑小小的、柔软的身子抱进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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