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启程

“娘娘!”

坤宁宫里,一位宫女慌慌张张地跑进内殿,噗通一声朝正理着花枝的皇后跪了下来。

“娘娘……”宫女紧蹙着眉,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尚书府,被六王爷派兵围起来了!”

皇后闻言,手里的剪刀蓦地一松,啪嗒掉在了地上。

她的手颤抖起来,又紧紧握住,“可知为何?”

宫女摇摇头。

皇后神情颓然,眼神有些涣散,走到椅子前,软坐在上头,叹了一口气。

纸终究抱不住火,当宋顗臻站在她面前时,她已经身处冷宫了。

“皇后好手段。”宋顗臻笑道,“这一计螳螂捕蝉,多高明。”

他看着自己的枕边人,觉得无比陌生。

皇后名为楚吟秋,看似温婉娴淑的人,整日吃斋念佛,却没想到,比谁都有心计,狠起来,连他这个皇帝,都要甘拜下风了。

宋顗臻本是被护送出了皇宫,半路遇到皇后母家的人前来救助,一时大意,便随着暂时避到了尚书府,可谁知,他就这么被无声无息的软禁了。

这是何等的讽刺,可却也在情理之中,这些年,尚书对为太子安排朝政事宜,煞费苦心,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是他太自负,纵容了他们的野心。

楚吟秋看着他恼怒又懊悔的神情,笑了笑,身上靛蓝的衣裙衬不出她脸上的血色,反而让这苍白无力的笑,在这破败的冷宫中,显得凄凉无比。

“如今还能听皇上再叫一声皇后,臣妾,死而无憾了。”

“死?”宋顗臻看着她,一抹狠意蹦出,“你想死?恐怕没那么容易。”

“朕且问你。”他的神情转而有些悲恸,“当初……阿遥的死,显之的断腿,是不是都与你有关?”

冷风呼呼地往里灌,一时间,只听到风拍门板,卷落叶的声响。半响,楚吟秋才笑了一下,坐到了掉漆的椅子上,慢悠悠地道:“您不是都知道了么?”

看着她冰冷冷的笑,宋顗臻有些竟然觉得有些胆寒,他颤抖着手指着她,一时竟有些说不出话。

“你、你……”

宋顗臻神情复杂,“真是你?”

楚吟秋只是看着他笑,慢慢地,笑意愈来愈大,最后无声地笑出了泪花,嘲弄又悲哀的目光注视着他,不知是在笑她即将到来的悲惨命运,还是笑他愚,被蒙在鼓里而不自知。

宋顗臻仿佛被人卸了筋骨,背脊一软,颓唐地跌坐在交椅上,目光落在她身上,又似是穿过了她,空茫而疲惫地问:“为何?她有哪里对不起你么?”

“她没有对不起我……”楚吟秋擦掉笑出来的眼泪,慢慢地、慢慢地抬手将衣袖的褶皱抚平,“她对我很好,有时我甚至觉得她对我好的有些傻;我与她哭诉家父为了兄长的前程要将我许人,她忙前忙后要将我带出泥沼。”

楚吟秋笑了笑,脸色难看的像是在扯一块假皮。

“可我就是恨她!”楚吟秋突然拔高声音,须而又低了下来,“明明她将我当成最亲密的手帕,明明她那么良善,明明知道我阴暗心思还愿意帮我,明明她一直都要努力拉我出泥沼……可我就是恨她,我恨她家庭圆满,我恨她容貌娇艳,我恨她受世人仰慕,恨她轻而易举便坐上高位,恨她生了个儿子还云淡风轻地笑说其实想要个女儿……我恨她!有你。”

楚吟秋眼眸深情,但宋顗臻只觉得可怖。

“我也恨我自己。恨我自己运气不够好,恨我母亲早早便丢下了我,恨我父亲娶了后母,将原本我母亲留给我的一切全部抢走!我恨他们要为裴家的利益舍弃我!”

“我更恨……恨我自己的弱小,恨我的无知,恨我背后空荡无依靠,恨她……为什么要与我做姐妹……”

楚吟秋笑容比这万物凋零的秋日还要悲凉,可这眼里,却再也掉不出眼泪,她觉得解脱,往后再也不用跪在菩萨面前,只为了祈求夜晚那点可怜的睡意。

“是你自己心术不正,,蛇蝎心肠,何必将过错推卸到旁人身上!”宋顗臻摇摇头,“朕当初是瞎了眼。”

“呵!您当初的确是瞎了眼。”楚吟秋蓦地站起来,站在他面前,笑道:“你其实就是个自私的人,你对她有情,却没有心!你只是为了你自己,但凡你将她放在心里,我怎还有机会。你自诩情深,却学不会爱她,害死她的人是你!”

“啪!”地一声脆响,楚吟秋被一股力挥到脸上,跌在了冰凉的地上,脸撇向一边,嘴角流出鲜血。

宋顗臻居高临下地俯视她,背着光,看不清面容,他看了片刻,转身出了门。门开启又阖上,隔绝了试图溜进房的一缕光。

这一场宫变,最后又潦草惨淡的收场。

穆王府被封,参与的一干人等秋后问斩。只余一个穆王妃下落不明。

皇后被废,皇后母家所有在朝廷担任的叔伯兄弟全部被革职,楚家是百年旺族,最终毁在了这一代。

宋顗尘在尚书府中被暗算,受了重伤,加之先前的奔波战乱,心力交瘁下,昏睡了几日,今日终于醒来,福总管连忙让人进宫禀告皇上。

宋顗臻赶来后,他刚喝完药。

“皇兄。”宋顗尘微微直起身,被皇帝赶忙制止了。

“坐好坐好。”宋顗臻在下人搬来的椅子上坐下,“怎么样?可好些了?”

“嗯。”宋顗尘语气没有什么起伏,“好多了,多谢皇兄关心。”

“哎,不要说这般见外的话。”宋顗臻看着自己的亲弟弟,欣慰的道,“多亏了你力挽狂澜,要不然这天下,就该易主了。”

“这是臣弟的职责所在。”

“你多多休息,不要太操劳,等身子好全了,再忙也不迟。”宋顗臻道。

宋顗尘没言语,半响,才道:“臣想求皇兄一件事。”

皇帝看他神情严肃,不禁也认真起来,“什么事,且说说看。”

“臣想离开京都。”

“离开?”宋顗臻惊讶不解,“去何处?”

“千影。”

宋顗尘轻描淡写的,仿佛只是出一趟门,第二日便回来了。

可宋顗臻了解他,这是要去追人呢!

“你可知,裴回若也参与了谋逆。”

“臣弟知晓。”

“或许他们千影也有参与其中。”宋顗臻慢悠悠地道。

“不。”宋顗尘立即矢口否认,看着他,眼神坚定。

皇帝被他无条件的信任触动,想到自己,假使他爱的人如此,不知可有这份魄力选择去信任。

“朕可以不追究。”宋顗臻道,“但裴家的爵位,也不能再恢复。”

既如此,宋顗尘要想娶裴迟桑,便会受到阻力,不管是来自朝廷,还是千影,还是母后。

但宋顗尘如今没有心思去想这些,他夜不能寐,闭上眼浮现的便是裴迟桑鲜血淋漓的模样,他再无法忍受,必须要立刻去看看她好不好。

“你要去,朕不拦着。”宋顗臻知道自己无法阻止他,“但你必须痊愈之后才能离开,并且要处理好一切事宜,接下来,你要在千影待多久,朕都不管,并且,朕会替你安抚母后。”

宋顗尘直起身,郑重道:“谢皇兄。”

皇帝也不拦了,站起来说了句好好休息便离开了。

接下来的日子,宋顗尘一面养伤,一面处理政务,入冬之后,便开始收拾东西要启程了。

临行前这一日,宋清隐登门了。

依然是坐着轮椅,由侍卫推进屋里。

“六叔。”

宋顗尘颔首,问道:“怎么来了?”

“听父皇说六叔要前往千影,侄儿有一事求六叔。”宋清隐说着,拿了一块玉佩出来。

“侄儿想请六叔,将此物交予……千影掌门。”

宋清隐将玉佩递过去。

玉佩光洁如新,穿着一条红绳,红绳经过岁月的流逝,已经开始褪色。

宋顗尘在侄子期翼的目光下,接了过来,承诺会替他交给裴迟桑。

“谢六叔。”宋清隐温文尔雅的笑了笑,“愿六叔径行直遂。”

宋顗尘看着他转身的背影,在他即将出门槛时,突然问道:“楚慕的死,可与你有关?”

冬日微弱的光被挡住,照射在宋清隐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阴影,他没有回头,只是说了一句:“他们都该死。”

宋顗尘这才第一次正视自己这在平时毫无存在感的侄子,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宋顗尘想到已经被废的太子,生出了一个念头。

但他更想看看,忍辱负重多年的宋清隐,会如何夺取那至高的权利。

……

千影地处崇山峻岭之中,在京都的东北方向,骑马行了两日,便到了通往千影的山路,这条路高且陡峭,无法骑马上去,只能步行。对于普通人,恐怕还要走一日,但对于宋顗尘而言,仅仅只用了一个时辰。

上到山顶,再往下走,便有一座石桥一直连到对面的山腰上,如连接银河的天桥;而石桥下头,是一片看起来黑黢黢的茂密丛林;对面山上建有层层叠叠的房屋,与山石融为一体,此时云雾飘渺,云遮雾罩,朦胧的像是一方仙境。

宋顗尘迈步走向石桥,可脚面还未踩到实处,便有身穿青色衣袍的两个年轻男子拦在了石桥前。

其中一高些的男子厉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擅闯千影?”

宋顗尘正要开口,一道黑影便扑了上来,正是兴奋的小棉袄。

青衣男子看到这么一头体型硕大的狼,下意识地抽出配剑。

此时宋顗尘轻呵了一声:“回来!”

小棉袄立即停了下来,乖乖回到宋顗尘身后。

“你去告诉你们掌门,便说,我将她的狼带来了。”宋顗尘如沙砾流水的声音,在这空旷的谷中回荡,不禁令人下意识的服从。

两人看着宋顗尘,又瞅了一眼那匹狼,半信半疑,“归有,你去回禀掌门。”

名为归有的男子点点头,转身去了。

他径直奔向一处种满梅花的地方,穿过梅林,推开一扇木门,里头流水潺潺,蒸腾着缕缕雾气,从随意摆放在上头的墨石、雨花石、葡萄石上流过。

再往里走几步,归有看到了穿着一身轻薄的象牙白长裙的掌门,舞着长剑,缥缈的衣裙飞舞,似要与雾气融为一体。

“参见掌门。”

裴迟桑未停下,依然神情专注的练剑,平声问:“何事?”

“有一男子擅自闯入了千影,说是替您将狼带来了。”

裴迟桑闻言,恍惚了一下,身子蓦地一晃,险些摔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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