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山沙哑道:“不,不用谢。”
季离静静的捂着嘴鼻站在他的身后看他炒制干辣椒,肩胛骨随着挥舞锅铲的动作上下起伏着,他的背可真宽啊。
厨房里呛鼻的气味渐渐退散,辣椒炒至干脆后,陆景山便出去了,季离上前将辣椒倒入杵臼里,捣成细粉。
“季哥儿,我按照你说的已经将鸡枞菌撕成了细条儿。”云春丽端着木盆进了厨房,刚进厨房就被辣椒味呛了一鼻子,差点闷不上气来:“天菩萨,怎么这么呛!赶紧出来透透气儿,莫把人憋坏了!”
陆景梨憋着气闯入了厨房里,将季离拉了出去,两人站在院子里,季离笑着将手里的湿布递给云春丽和梨哥儿看。
“我没呛着呢,景山哥给了我这个,还帮我炒了辣椒。”
云春丽瞧了瞧他手里的布,嘴角扬了扬又压了下去,好小子,看来也不是个木头疙瘩!
反倒是陆景梨呀了一声,把季离吓了一跳。
“景山哥好像每次闻了这些都要起疹子呢!”
季离心头一跳,眼皮也颤了下,忙转头去看自己的干娘,“干娘?景山哥闻不得这些么?!”
云春丽笑了下,气定神闲的摆了摆手:“他个汉子没这么娇贵,就是起一些红疹子,不碍事。”
陆景梨道:“我娘爱吃辣,每次在家炒辣椒油时,景山哥坐在院子里闻了都会起一些疹子,看着就跟得疫了似的,怪吓人。”
云春丽眼睛一瞪,作势要去打他:“什么疫不疫的!说话没个忌讳,若是真有了时疫,只怕哭都没地哭!”
陆景梨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胡说,倒是季离一直忧着心,这个人真是,若是闻不得炒辣椒的味道,何苦要来帮自己。
怨归怨,心里却是甜滋滋的。
季离趁着厨房的辣椒味消散了许多,赶紧回了厨房烧了一锅的油,将鸡纵菌放下锅炸至金黄,再倒入半盆子炒制好的酱肉颗粒,最后是辣椒粉和香料,经过这么一炒,香味从窗户里飘了出来,顺着风直飘了半个村。
云春丽坐在院子里,就有村里的人从篱笆墙外探进头来,是村中的李老四,他家有十多亩良田,是村里较为富庶的人家,“景山娘,你这是做啥好东西,我老远就闻到了香味儿,勾的我馋虫都起了。”
云春丽正从鸡窝里捡了四枚鸡蛋,笑呵呵的钻出来对李老四道:“啥好东西不好东西的,哪有你家吃食好,是我家季哥儿闲在家中无事,做些酱呢,就拿来做个下饭的小菜罢了。”
李老四鼻子嗅了嗅,味道更加浓郁了,他喉咙上下滑动了下,“可有多余的卖我些,我回家也添个菜。”
云春丽拿不了主意,“你且先进来等等,我去问问季哥儿,看看做好没有。”
李老四高兴的一口答应了,推开篱笆门捡了根凳子在院里坐下后就眼巴巴的等着。
云春丽进了厨房将鸡蛋搁到瓦罐里,向季离提起外面有村民想要买酱。
季离正好将黄豆花生炒好,倒入酱内搅拌,闻言立即点了点头:“干娘,若是他想买,那我们便卖,价格就照三十文一罐。”
云春丽出去和李老四说了这话后,果然,这价格对于村里人来说,确实是笔不小的花销,但李老四向来爱吃,家里也不缺这几个钱使,他摸了摸鼻子,“能不能让我先尝尝味道?”
若是不好吃,再花三十文买回去,那才是亏大了。
他刚说完,季离就端着一个小碟子出来了,他笑了笑,主动递给李老四一双筷子。
“买不买倒是其次,第一次做这个,不知道味道好赖,劳烦梓叔尝一尝,也好给个意见。”(梓:取自梓树,一般形容同村,乡亲。)
季离话说的舒坦周全,李老四哎了一声,接过筷子沾了碟子里一小块儿酱,放入口中后,味道辛而不辣,香味绵长,鸡枞菌的香味与花生黄豆相融合,肉粒嚼着又颇香,简直是好吃极了。
李老四咂了咂嘴,似有些意犹未尽,他冲季离竖了竖大拇指:“季哥儿好手艺!就这一碟子酱就足够我下三碗饭的!给我来一罐!”
李老四爽快的给了三十枚铜板,高兴的提着香菌酱走了,云春丽瞧着手里收来的铜板,乐呵的眼都快笑眯了,“这买卖能做!”
季离笑了笑,心里却是担忧着陆景山,也不知道这人的疹子起的严不严重。
李老四提着香菌酱在村里晃荡了一圈,遇到不少同村人,闲聊时都掀开盖子让对方闻了闻着酱的香味儿,显摆了半天才慢悠悠的回了家。
经他这么一传,村里有些人也跑到了陆家,想要买罐酱回去尝一尝。
农户人家常年肚子里没什么油水,一闻到这香菌酱的香味儿算是彻底把馋虫引出来了,就想买罐回家下饭,虽说三十文是贵了些,但好大一罐子呢,里面又有肉粒又有花生黄豆,用来下酒也省了下酒菜,平时一家四五口人也是可以节约着吃好几顿的。
云春丽和季离见来了**个人要买,索性就将刚刚炒制好的香菌酱抬到了院子里的桌上,陆景梨负责洗罐子,季离则是往罐子里装酱,云春丽在一旁收钱,忙碌了好大一会儿。
等着村里的人提着罐子乐颠颠的走了,三人才松了口气,云春丽手里的布袋子已经装的满满都,沉甸甸的一大块儿。
“光是村里便买了这么些,若是到吉祥镇上去卖,指定更好卖!”陆景梨兴奋道。
季离却是记挂着陆景山,经过刚刚那一波售卖,此时太阳都已经西沉,若是再晚些,怕是就要天黑。
“干娘,我去张大夫家一趟。”季离解开围裙,抻了抻衣裳对着云春丽道。
陆景梨在一旁疑惑道:“季离哥哥不舒服吗?那我陪你一同去。”
云春丽是个过来人,她一听就知道季离是为了谁去,笑意深深的点了下头,“哎,快去快回。”然后拉住凑热闹的陆景梨,“来帮婶子烧火,天不早了,得赶紧做饭。”
季离拿上装好的一罐酱快速的出了门,路上脚步匆匆,终于是在天还有亮光时到了张大夫家。
听到季离说的症状后,张大夫慢声道:“不是什么大事儿,我自己调制了些涂抹的药膏,回去后涂抹在发疹子处,第二日便能全部消散。”
季离连忙道谢,顺便将自己带来的香菌酱递给张大夫,“张老对我有救命大恩,我还未曾答谢,我身无好物实在是没什么能报答的,这是我在家自己做的酱,张大夫随便吃吃,若是喜欢下次我再给你送些。”
张大夫见他识礼诚恳,做人做事让人心里熨帖,对季离也是颇多好感,便接了他手里的酱罐子,递了一个竹筒子给他:“你是个好小哥儿,不枉景山救了你,回去罢,若是有需要再来寻我。”
季离连声道了谢,将药膏放在袖子里,踏着落日的余晖往家里赶,好歹是在入夜前回来了。
晚上是云春丽做的饭,熬了一锅粟米粥,一碟清炒油菜,一碟葱炒鸡蛋,鸡蛋是自家鸡下的,炒出来黄灿灿的一盘,看着就诱人。
“季哥儿,你今天辛苦了,这是娘特意为你炒的,来,多吃点。”云春丽夹了一大筷子鸡蛋放进季离的碗里。
“干娘你也吃。”季离咬了咬筷子,偏头看埋头吃饭的陆景山,他今天难得穿了一件长袖的上衣,但脖颈处还是有几颗红色的小疹子从衣领下爬了出来,抬手吃饭间,手腕处也隐隐现出一些。
季离心里有些愧疚。
三人简单吃过晚饭后,季离还在洗碗,云春丽就声称自己今日累了,回房歇下了,便直接回了房间吹了灯。
季离从厨房出来,忐忑的敲响了陆景山柴房的门。
自己一个小哥儿大晚上敲汉子的门,实在是...
边敲边想着,季离脸色微红,心里慌乱乱的,真想转身回房罢了,但又记挂着他身上的红疹,鼓足了勇气才继续站在门口。
陆景山很快就开了门,他瞧见门口的季离后,微微挑了下眉:“季哥儿,你,你有何事?”
季离抿了一下唇,顶着发红的耳朵尖垂眼道:“你是不是起疹子了,梨哥儿说你向来是闻不得炒辣椒的味道的。”
陆景山也没想到自己遮住了身上的疹子,竟然还是遭陆景梨戳破了,他伸手挠了挠头,有些局促道:“倒也没什么,过两日便褪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季离从袖子里摸出了张大夫给的药膏,轻声道:“这是我找张大夫拿的药,涂抹在身上后,明日便好了。”
陆景山没想到季离居然还替自己寻了药,心里顿时也是被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堵的满当当的,“那便多谢你了,辛苦你跑这一趟。”他伸手去接季离手里的竹筒子。
岂料季离将掌心一握,竟直接握住了他的指尖,陆景山霎时感觉头皮发麻,指尖似乎被火灼烧了一般。
心里喟叹道,他的手好软!
季离赶紧松开手,脸颊晕着红霞道:“我,我就是想说,你后背上起的疹子怕是擦不到,我,我可以帮你。”
陆景山身壮背阔,他的手是够不到整个后背的,虽然后背的疹子有些发痒,但也是能忍受的,他张了张口,想要拒绝。
垂眸见到季离发红的耳朵尖,和羞红脸颊,顿时嘴里说出的话不自觉话变成了:“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季离鸦黑的睫毛低垂,声音细弱:“你是我兄长,有何见外。”
陆景山喉头上下滚动了一下,沉默半晌,终究沙哑低沉道:“那便劳烦季哥儿你了。”
临近夏至,月色也是皎洁明亮的,陆景山在院子里坐下,上半身的衣裳褪下,**着臂膀,淋着一肩头的月光。
季离站在他的身后,垂眼看着他宽实的后背,陆景山的背部肌肉发达匀称,是很健康的美感,谁看了不道一句好汉子。
“可能有点凉。”季离微声道。
陆景山低声道:“无妨。”他的声音虽稳,但最后一个气音却是颤了一下,暴露出他微乱的气息。
季离打开竹筒子,用指尖沾取了一些褐色的药膏,草药的味道在空气中扩散开来。
指尖轻轻的,缓缓的,触碰到陆景山的背上,指尖碰到他背的那刻,虽说是凉的,但完全是他可以接受的,不知怎的,却惊的陆景山一个激灵,整个人的脉搏都为之跳了一下。
季离脸已经红成了一片,他感觉自己呼出来的气息都是热的,指尖触摸到的背脊,紧实,有力,宽厚,他感觉自己的指尖都被烫化了般。
两个人不说话,静静的任由月色倾洒在他们的身上,将这个夜晚渲染的更暧昧,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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