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秋笑着把枪扔到一边,声音软下来,原本冷酷的脸变得柔和,“艳艳,你来啦。”
这时才看清楚他现在的样子,许青砚脸上的那一丝笑意已经没了,少见的有些着急,“你受伤了?”
跟着后面的颜知也吃了一惊,“你没事吧?怎么这么多血?”
氧化变暗的血迹在白衬衫上异常显眼,许青砚眉头紧皱,脸色难看,想仔细看看他的伤势,又怕动作间会弄疼他。
“我没事。”许秋大大咧咧地把袖子撸起来,给他们看已经愈合的伤口,“看,早就好了,一点疤都没留下,我可是很强的。”
他说得云淡风轻,仿佛这些伤都在别人身上一样,一点都放在心上。
许青砚轻柔地抹去他脸上的血迹,问,“痛不痛?”
“不痛。”
“真的吗?”
“真的。”
他回答得又快又果断,像是刻在大脑深处的答案,永远都不会改变。
这点小伤,比起以前在实验基地的根本不够看,许秋想,他被打成筛子了都能爬起来,更别说这几个弹孔。
许青砚看着他满不在乎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叫他。
“秋秋。”
“嗯?”
“我有点痛。”
“哪里痛?”许秋急了,拉着许青砚左看右看,“你受伤了吗?”
“这里痛。”许青砚一个一个地抚过他身上的血洞,细看眼眶竟有些泛红“这里也痛……”
许秋也是血肉之躯,即便实验基地大幅提升了他的身体素质,但该有的痛觉并没有消失。
他若无其事,只是因为习以为常。
许青砚喉咙像堵了坨棉花,酸酸胀胀地上不去也下不来,他心疼得无以复加,根本不敢细想这得受过多少伤才会这么平静。
他的宝贝怎么过得这么苦?
许青砚温热的指腹触碰到刚长好的皮肤,带起酥酥麻麻的痒意,许秋呆呆愣愣的看着他,脑子一片空白。
手指被人紧握着,耳畔响起温柔的声音。
“宝贝,在我面前不需要伪装。”
“你可以喊痛,可以喊累,可以哭,可以笑,你可以对我展示你的一切情绪,无论是好的还是不好的,我都接受。”
“我未必能只手通天,但我保证,我会尽我的最大能力保护你,所以你相信我,再多依靠我一点。”
“而且,你还要学会保护自己,珍惜自己,像你在意我一样在意你自己。”
许青砚摩挲他眼尾的两颗小痣,注视着他,“你不能仗着自己愈合得快就随便受伤,因为在乎你的人会担心。”
“不单单是我担心,宝贝,爸爸妈妈会担心,月姐眠哥会担心,颜知淮左也会担心。”
“你现在有家人有爱人有朋友,你的身体你的生命就不可以像以前那样轻拿轻放,因为你是我们在意的人。”
“下次做什么事之前,先考虑自己,也想想我们,好不好?”
“……好。”
许秋机械地点头,心脏酸酸的,还在咕噜咕噜地冒泡,这些陌生的话像海啸一样掀翻了他自以为安全的小屋之后,又在他心里搭建了一座固若金汤的城堡。
连EF5级龙卷风都刮不倒。
其实疼痛对他们来说,是最常经历的感受,在实验基地里活的每一天,都得拿命去换。
于是他们自己都不再心疼自己,不看过程,只看结果。
所以即使刚刚许秋有更好的躲避的方法,他也下意识地选择硬抗,因为这样的效率更高。
左右他不会死,疼几下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
这是第一次有人告诉他,什么东西都比不上他的命。
不要受伤,不要疼痛。
要安全,要保护。
许青砚捧起他的脸,再问,“你痛不痛?”
“……有一点。”
许秋指了指胸口的两处枪伤,孔眼很大,流出的血几乎浸湿了整片布料,“这里最痛,弹孔很深,他好像打到我骨头了。”
“后背也痛,我自己挖子弹不好挖,还划破了皮。”
“腿也被打了一枪,害得我连跟头都翻不了。”
他不会别的形容词,只会简单地描述自己的感觉,甚至更多的是在抱怨撒娇,却让许青砚心里绵绵地疼。
要独自舔舐过多少伤口,才会让人连喊痛都不会?
他细细摸过他突出的后背,像是要抚平他所有伤痛。
“下不为例。”许青砚低声道,“不许再让自己受伤,对自己好一点,好不好?”
鬼知道当他看清许秋满身血迹时心里有多慌,他和颜知不过是去探查了一下地形,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人就变得坑坑洼洼的,吓得他心脏险些骤停。
“嗯嗯。”
许秋听话地点头,乖乖站着让许青砚给他擦血迹,然后换上他的干净的外套。
衣服穿在他身上有点大,许青砚又给他把袖子卷起来,也算合适。
两人一起往淮左那边走,许秋跟在他后面,悄悄把鼻子埋在衣服里,深吸一口气。
好香。
香晕乎了的人被迎面扑过来的小狐狸砸醒了。
他回过神,手指掐住它的咯吱窝,小声道,“你和徐一长得好像不一样。”
这只小狐狸颜色要浅一些。
他要拍个照给徐一看。
颜知和淮左看他在一旁捣鼓,也蹭过来凑热闹,开始争辩是徐一好看还是小狐狸好看。
许青砚没管在一旁开小差的某豹某狼某蛇,垂眸看着脚边已经没有人形的男人。
他没了一条腿,身上的衣服碎成渣,皮肤没有一块好肉,身下堆了一滩血,细看还能看见混杂的肉渣。
许青砚没问这些伤是怎么来的,面不改色地蹲下来,“能听见我说话吗?”
男人有些涣散的眼珠缓慢移动,嘴里发出沙哑的声音。
“你……是谁?”
“这不重要。”许青砚顺手拿起散落在地上的手术刀,“你们的负责人是谁?”
男人不说话,只是发些无意义的单音节。
“你现在说,或许走得还能轻松一点。”
男人瞳孔骤缩,惊惧快要从眼里溢出来,像是想起了什么十分可怕的东西。
“是……石……林……”他话说得困难,口齿不清,“他负责……所有的……工厂……”
“还有呢?”
“还有……主……”
许青砚眉梢微挑,特意凑近了些,想听清楚一点。
没想到男人突然抽搐起来,额间露出一个圆形的印记,“滋啦滋啦”冒着电流。
许青砚面色一凝,握着刀迅速刺向印记,刀刃贯穿整个头部,男人剧烈地抖动一下,随后没了气息。
“发生什么了?”
在一旁讨论完毕的三人终于注意到这边的情况,靠过来把人团团围住。
许青砚用刀把男人额头上的东西挖出来,仔细看了看。
“这是什么?”许秋歪着脑袋问。
还会发光,真神奇。
东西拇指大小,质地坚硬,深嵌在人脑内,似乎在遇到某种情况时会发出警报,消灭宿主。
“不清楚。”许青砚仔细回忆刚刚的情景,说,“应该是用来保守秘密的,安装在人体内,只要涉及到一些禁忌词汇,就会启动自毁程序。”
这种东西多见于星盗组织里,目的是为了防止一些意志不坚的人泄露秘密,只是没想到工厂也会对自己人用这个。
他把刀一扔,站起身拍拍手,“好了,今天的主要任务不是这个,我们去下一个地方。”
一转身,几个人形毛绒架立在他旁边。
许秋三人身上就没空的地方,全都蹲满了各色各样的毛团子,十几双眼睛像灯泡一样盯着他。
许青砚:“……”
他忍不住笑了,“你们这是什么造型?”
cos毛茸茸人?
许秋摸着那只小狐狸,问,“我们走了,那它们怎么办?”
“让它们先留在这吧,等会听到爆炸声了就往外跑,我们在外面接应。”
这些动物在这里关了很久,身体都没恢复好,不适合跟着他们去冒险。
而且他们上来的时候已经处理好了周围的守卫,短时间内不会有人进来。
许秋把他的话转告给毛团子们,它们“呜呜”嗷了几声,一个个跟下饺子一样从他们身上跳下来。
许青砚看着这场景觉得莫名有种喜感,尤其是许秋对着小家伙们碎碎念的时候。
几人收拾好,又在这里找了几把趁手的武器,顺着墙边溜下去。
这里是守卫的死角。
刚刚许青砚和颜知简单的熟悉了一下地形,发现的确如他们所想,石林已经准备放弃这处工厂了。
这里守卫的数量不多,而且大多懒散懈怠,远远达不到十分重视的程度。
这就好办了。
许青砚换上从实验室顺出来的白大褂,戴好帽子和口罩,把缩成最小的三只塞进口袋,神色自然地离开阴暗的角落。
他寻着记忆来到工厂里最大的一幢楼。
这里就是改造人实验室。
里面关着这些年所有被他们抓来做实验的人类,藏着无数罪恶。
许青砚找准时机,跟在一名同样穿白大褂的研究员后面,成功进入了大门。
一楼除了一些大型仪器外,没什么别的东西,看上去和一般房间没什么区别。
许青砚微低着头,又上了二楼。
这层楼遍布狭小的玻璃隔间,和关押动物的隔间一模一样,只不过数量更多。
但几乎都是空的。
许青砚脸色沉重地绕了一圈,发现有人的隔间只有十几个,大多数都只有一张床,却不见人影。
有人突然拍拍他的肩,特意压低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欸你说,我们这个实验的成功率这么低,现在实验对象也没了,上面还会让我们继续做吗?”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