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宁昏睡了很久。

面包车驾驶员很快被逮捕，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犯罪动机并未对外公开。有人说湛宁活该，多行不义必自毙，但更多人对其表示同情，怀疑是竞争方的狂热粉。

“不得不说，宁哥是真敬业啊，出事都在角色杀青之后，一点不耽误剧组拍摄”

“什么地狱笑话”

“来这里敲木鱼，希望宁哥早日康复”

……

“失忆了？”纪舟元听到这个消息，看向病床上一脸茫然的男孩，似笑非笑。

医生攥着病历本，应了一声。

“头部海马区域遭到重创，是有可能发生这种事的，修养一段时间应该就能恢复。”

“只是失忆？”

“根据临床表现来看，可能伴随有短暂的智力缺失……也就是，有时会只有几岁孩童的认知水平。”

“原来如此。”男人若有所思。

医生咽了咽口水，道：“那……我就先走了，纪总。”

“嗯。”纪舟元点头示意，脸上还是温和的笑，却让人不由得联想到审讯室里最心狠手辣同时也具有最强洞察力的负责人。

房间里空调开得足，退到门外时医生还是出了满身汗。

“这样骗人没关系么？”

“湛先生说了，有事他担着。”

“说起来，现在当明星还有生命危险啊，要是再偏个几厘米，可就不止轻微脑震荡静养了……湛先生也是心大，居然还有心情假装失忆……”

“老板和老板对象之间的事，咱们打工的就别插手了，收钱办事，办完闭上嘴。”

新来的护士点点头，帮医生把几个装样子的大药箱搬下楼去。

*

男人坐到床边，在湛宁面前晃了晃手。

他心疼湛宁目光呆滞的模样，心底竟不受控制地冒出一丝怪异的满足感——平日里伶牙俐齿半点不肯吃亏的人，这时候乖巧得如同被剪去爪牙的猫咪，呆呆的，很是可爱——这样的湛宁，会一直乖乖留在他身边的吧？

只一瞬，纪舟元想狠狠扇自己一巴掌。

“你是谁？”

“……纪舟元。”男人低声回答，想抱住他。

湛宁咯咯地笑着躲开：“我知道你叫纪舟元。”

“你知道？”纪舟元眼里闪过一丝惊喜，“你还知道些什么？”

男孩低着头，一时间，好想回到十年前的青涩面容。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思考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地把脑袋偏到一边去。“我不知道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又不会撒谎。”男孩狡黠地笑。

纪舟元不相信，又问：“那你为什么会记得我的名字？”

“我……不知道啊，”湛宁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怔怔地转向窗外，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为什么会记得？纪——舟——元——纪舟元是谁？你又是谁？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湛宁一下一下拍打脑袋，敲得越来越重。纪舟元连忙跨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阿宁，停下——没关系，记不起来也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想。”

“我……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吗？”

纪舟元一愣：“为什么要这样问？”

“你刚才的表情，好像很失望。”

“我没有失望。”纪舟元把男孩搂入怀中，轻轻拍打他的后背，“就算全都忘光了也无所谓，那些一点也不重要。我们可以从头开始，从相遇开始，重新创造回忆。”

“哈哈，你说的话好浪漫，”湛宁问，“我们之前……是恋人关系吗？”

“……不是。”

“那你爱我吗？”

“……”

男人不说话了。

湛宁的表情没有变化，还是几分欣喜几分好奇，撇撇嘴嘟囔道：“啊哈，你是个渣男。”

“阿宁，我……”

“我妈说了，只有渣男才会一边甜言蜜语一边和人保持模糊不清的关系。”湛宁一字一顿地背黄女士说过的话，“可是，‘渣男’是什么意思呀？”

同样的题海战术后，不枉剧本上三色荧光笔的涂画笔记，湛宁的演技有了相当大的提升，但这次的这出戏有些突然，完全出于一时兴起。他不知道有没有足够的医学常识可以支撑，临时想出的台词要朝着几岁小孩的角度圆，必定漏洞百出。

他面前的可是纪舟元，从最早相遇的时候起，撒谎就没有一次成功的纪舟元。

但纪舟元好像……没那么聪明了。

他相信了湛宁和医生共同编造的谎言，开始真的把湛宁当成失去记忆的小孩子对待，事无巨细，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每分每秒都跟在湛宁身边。

湛宁想不通：这人平时不是挺忙的吗？怎么这时候空时间这么多了？

“会自己洗澡吗？”

“会。”

“换衣服？”

湛宁眨巴着眼点点头。

纪舟元叹了口气，转过身去，“右边是热水，有什么问题叫我。”

“好~”

浴室水汽氤氲，只隐约能看到男孩的身形。

纪舟元喉结上下滑动，猛地转过头，吸了口气，忽然觉得渴得慌。

心中仿佛有个人在对他叫嚣：“又不是第一次做禽兽般的事情了，你怕什么？”

怕什么？他可能，还没准备好做趁人之危的事情。

万一湛宁的记忆恢复，指不定怎么闹。

再说了，受到刺激后的男孩正是需要静养的时候，含着捧着都不够，又怎么能贸然做出可能再伤到他的事？

“纪叔叔，我好像忘了拿浴巾进来。”声音听上去怯怯的，有些不好意思。

“稍等。”

纪舟元敲了敲满是水汽的玻璃，把浴巾递过去。

浴室门后的人似乎踌躇了一阵，将门打开一道小小的缝隙，一截白净纤细的胳膊伸出来，骨节有些微微泛红。

纪舟元眸色一暗，忽然把手收回来，死盯着那截莲藕样的手臂，视线滚烫得要把人皮肤烫出洞来。

湛宁的手在外面摸索一阵，还是没够到浴巾，只好问：“纪叔叔，你还在外面吗？”

没有人回应。

湛宁有些懵，将门开得更大些，随意抓了脱下来的T恤挡在身前，探出一颗湿乎乎的脑袋。

鬼使神差地，纪舟元抓住那手腕，把浴巾塞进湛宁手中。

一只手就能圈过来的手腕，细得好像一用力就会被折断。

“谢谢你。”男孩仍是呆呆地笑，两只眼睛水亮亮的，白净的脸颊通红，肩膀和锁骨也同样透着粉。

“快洗吧，小心着凉。”

“好~”

湛宁之前有用这样的语调撒娇过吗？

纪舟元记不起来，只觉得心烦意乱。

十五分钟后，湛宁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纪叔叔，我洗好了。”

纪舟元沉默地注视了他两秒钟，起身绕到湛宁身后，大手抓着毛巾小心地擦拭头发。

“哈哈……”

纪舟元：“笑什么？”

湛宁嘟囔：“蹭到脖子了，好痒。”

纪舟元轻笑：“头发又长长了。”

湛宁仰头，喉结和脖颈清晰的线条露出来，两瓣水润的薄唇很轻易就成为视觉中心：“可我觉得长发好看。”

“嗯。”

湛宁问：“‘嗯’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如果你喜欢的话，什么样子都可以。”

“纪叔叔，你人真好！”湛宁眼睛亮了，自己的小愿望得到极大满足，像开心撒泼的小狗一样欢快地摇着尾巴。

纪舟元想起了那只小狗。

“要把小元接过来吗？它这段时间在吴妈家里。”

“小元是谁？你叫纪舟元，是你的小名？”湛宁藏起自己的坏心思，维持天真烂漫的失忆小朋友形象继续笑，“好可爱，居然会用小名称呼自己诶……”

“不是，”纪舟元哑然失笑，“小元是你捡来的小狗。”

当已经比人膝盖还高的小狗朝湛宁扑过来的时候，湛宁惊呼一声，顺势假装害怕地抱住纪舟元的脖颈，八爪鱼一样挂在他身上。

小狗不知道主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委屈巴巴地呜了两声。

“你……害怕它？”纪舟元试探性地问，同时拖住湛宁的腿，另一手安抚地拍拍他的后背。

“是你先骗人！这么大一只，哪里小了！”

于是小元摇着尾巴，更加委屈巴巴地被纪舟元赶到卧室外。

湛宁心想，一定要多买几个狗罐头补偿小元。

“现在可以下来了吗？”

“不要，我还是害怕。”湛宁昧着良心给一看就很乖巧可爱的小元泼黑水，“我担心我一下来它就会直接扑过来。”

“不会的。”纪舟元道，“相信我。”

湛宁呜呜嘤嘤地拒绝，硬是赖在纪舟元身上，该蹭的蹭了，该摸该抱的也抱够了，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

小元鬼鬼祟祟把脑袋挤在门缝处，接收到湛宁的眼神之后立刻撒着欢扑进来。

“别怕，它很乖的。”纪舟元说，握住了湛宁的手。小元把头伸过来让他们抚摸。

毛茸茸，暖呼呼的。

*

湛宁装傻装得开心，另一边林茹君和乔森则担心得要命。联系不上湛宁，给王秘书打电话，总是被再三推诿找各种推辞，好不容易终于和纪舟元通话。

“他没事。”

“你把人藏到哪儿去了？”

“你知道他没事就够了。”

“啊哈……”林茹君似乎是笑了，但笑得和爆粗骂人没什么两样，“姓纪的，你真的觉得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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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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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 3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