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宁晚上睡觉时蜷缩在床上,又回忆起久违的被监控摄像头包围的感觉。
翻来覆去,睡不着。
从门下的缝隙能看见外面透进来的光,纪舟元应该还在加班。
他抱着枕头溜进书房,揉了揉惺忪的眼。
“怎么了?”纪舟元抬起头,随手扶了扶眼镜。
湛宁盯着男人鼻梁边的小痣,“我怕黑,想和你待在一起。”
“回房间吧,我陪你。”
“可你工作不是没有做完?”
“等你睡着我再过来继续。”纪舟元将湛宁捞起来,半抱半扛着回到湛宁的卧室,“怎么总是爱不穿鞋到处乱跑?”
“木地板又不凉,踩着挺舒服的。”湛宁道。
纪舟元轻哼了一声,心里想:等忙完就让人定制一批地毯吧。
湛宁躺在床上,好几次偷偷睁开眼,都正对上男人的眸子,于是不好意思地往被子里缩了缩。
“快睡。”纪舟元笑道。
“好。”湛宁还是不听话,一会儿将脚伸到被子外面,一会儿又把被子往下拉到腹部。他发现自己做这些动作的时候,纪舟元总会很紧张,但还是一遍一遍耐心地帮他盖好。
湛宁闭着眼,手再次小心翼翼地钻出来,被纪舟元牢牢抓住。
睁眼,两人离得很近,那双漆黑的眸子压迫感十足。
“阿宁乖,睡觉。”
“知道了……”
不一会儿,湛宁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纪舟元轻手轻脚地回到书房,湛宁也一前一后轻手轻脚地靠在卧室门板上,听见书房门“咔哒”关上的声音,才长舒一口气。
好玩。
他看着月色,心脏依旧怦怦直跳。
掏出手机,没有一条新消息。
点进软件里,才发现信息都被切断了。新闻、软件推送、通讯人信息等等,一切都停留在他醒来的那天。
也就是说,现在的他被纪舟元以一种温和的手段软禁起来。
更开心了。
又躺了半晌,湛宁忽然想起和林茹君他们报个平安。连接□□可以发出定位,林茹君那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可没过几秒,“网络连接已断开”的窗口又弹出来。
湛宁看到一串发送失败的感叹号,眨了眨眼,将手机放到枕头下。
纪舟元从一堆文件当中抬起头,望了一眼旁边的屏幕,被子蜷成一团耸动了几下,只能看得到发梢。
“……”
*
“跟在阿宁身边的那个小伙子说,他已经出院了。”乔森道。“你就别瞎操心了,说不定人家情侣之间好着呢。”
林茹君投去死亡凝视:“那是纪舟元,不是别人。找不到任何有关的报道,也联系不上本人,已经能说明问题了。”
“……什么意思?”乔森想起某人眼神的威慑力。
“如果,他趁湛宁受伤的时间对他做了什么,你要怎么办?什么情况下才会只发出一个定位就断联?”
“茹君,你想得太多了,”乔森不知道怎样说服林茹君,他其实并没有切实的证据来说明林茹君担心的一切不会发生,只是出于他对那两人的了解,以及某些本能,“他应该……不会让阿宁出事。”
“可万一呢?”
*
林茹君的执行力一向很高。
“林总监,稀客啊。”纪舟元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林茹君进门,被一旁堆的鲜花蛋糕吓了一跳。她瞥了一眼纪舟元,随手拿起一张明信片,署名是花体写的名字。又拿起一张,字迹相同,名字却不同了。
纪舟元看向那堆东西的表情莫名让人觉得阴森。
纪舟元笑,似在解释林茹君的疑惑:“我可不能让阿宁吃陌生人送的东西。”
“湛宁呢?”
“在房间休息,他很好。”
纪舟元到阳台上,林茹君也跟了过去,走到一半,忽然笑出声来。
在见到那堆被拦下的、同一人送来的礼物时,她就已经放下心来。至少,这人没有瞒着湛宁直接把那些东西扔进垃圾桶,或是循着地址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
“笑什么?”纪舟元问。
“你个老疯子。”林茹君说。
“这叫你情我愿。”纪舟元眯着眼,看向楼下,小元正在院子里玩它的皮球。
林茹君趴在阳台上,点了支烟,转身看见满墙的藏品又将烟掐灭,在残留的烟雾中看向男人的脸:“你为什么总喜欢做一些空给人希望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你创办Fiona初期我不该给你那部分投资?”
“……别扯那些,我在说阿宁。”
纪舟元笑了一下:“你好像一直对他很上心。”
“只有你对他不上心。”
“我?”纪舟元面不改色,语调却忽然放长了些,林茹君知道这是他被戳中心事开始思考的表现。“你从哪里看出这点?”
林茹君乐了:“好啊,那我问你,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家人。”
“他想和你交往,你会同意吗?或者说,你爱他吗?”
纪舟元顿住,用很低的、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同时回答了两个问题:“不。”
他只是在乎,只是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占有欲。至于那个晚上,是激素作用下产生的错误而已。湛宁说如果不做他就去死。
湛宁不可以死,更不可以离开他。
林茹君以为他只是沉默地停顿了。
“你一直假装不知道他的心意,不是吗?拿别的理由搪塞——这么些年过去了,你怎么还跟个……”林茹君正要骂,被男人的眼神狠狠一剜,撇了撇嘴,打算换个说法。“大多数时候你确实算个精英,但在某些情况下,和四五岁小孩没什么两样——还是情商很差的那类。不爱他,不打算和他交往,那我就更不理解你现在在做什么了,好像他是独属于你一个人的……脑子被驴踢了?”
纪舟元似笑非笑地听。
他偶尔会觉得自己有些可悲,这么多年,结识了很多人,但愿意对他说实话的少之又少。
林茹君是其中之一,虽然两人的交流并不多。原因之一便是她嘴里的实话总是真实得有些扎心。
楼上门好像被风吹动,发出“吱呀”的声音。但阳台的风到不了那里。
林茹君眉头一蹙,大步到楼梯下,上面空无一人,湛宁房间的门好端端地关着。
*
为什么不回答呢?会不会同意,爱不爱,这是什么很难的问题吗?
过了一会儿,湛宁蹑手蹑脚地下楼,林茹君和纪舟元仍然在阳台上。
他蹲下身,在门口那堆乱七八糟的礼物当中寻找巧克力和慕斯。花香味熏人,他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阿宁?”
“这些,是给我的。”湛宁站起身,眨眨眼,像英勇无畏守护自己零食的小孩。“为什么把它们像垃圾一样堆起来,你打算把它们扔掉吗?”
“我没有。”
“你骗人。”湛宁鼻尖和眼尾都是通红,“纪舟元是大混蛋。”
林茹君忍不住笑出声,又被瞪了一眼。
“这是实话,”她轻飘飘地瞪回去,朝两边拉湛宁的脸颊,“记得我吗,小朋友?”
“记得。”湛宁回答。
“哦?那我是谁?”
“你是……纪舟元的朋友。”
“叮——回答错误,我是你的朋友。”林茹君加重了“你”这个字,给了湛宁一个大大的拥抱,又像揉面团似的揉他的脸。
“疼。”湛宁被捏得龇牙咧嘴。
林茹君松开手,又在湛宁身上拍拍打打,似乎在确定他的身体没有太大问题。
纪舟元冷声道:“下手轻点。”
“不劳您费心。”林茹君笑,再次拥抱,在湛宁耳边小声说,“约定依旧作数。”
她说的是他们那天在泳池边说的,湛宁什么时候打算离开纪舟元,随时可以去找她。
“谢谢你,好朋友。”湛宁说。他看了一眼纪舟元,小心翼翼地捧了满怀巧克力,“咚咚咚”跑上楼。
那天傍晚,纪舟元敲了敲门走进湛宁卧室的时候,男孩正在书桌旁看着排得整整齐齐的巧克力盒子发呆,每盒都打开了一个,上面有一小块牙印。有手工制作,也有一小块就是几百人民币的品牌。
“味道不好?”纪舟元微不可见地笑,“我给你买新的。”
湛宁有些心烦意乱,随口道:“不想吃了,下个月有新剧组的试镜,外形方面应该有要求。”
他的声音很低,几乎是自言自语般把心中想的说出口,但房间里太过安静,纪舟元还是听见了。
他像卡壳的机器一样一截一截放下手中的巧克力,转身,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剧组?”纪舟元的表情没有变化,可正是因为这样,湛宁反而觉得背脊有些发凉,“阿宁?”
“你、你听错了……我是说……”
湛宁不自觉地后退,纪舟元就一步步往前靠近,直到湛宁被他逼到角落,无路可退。
两人紧张地对视了几秒,纪舟元忽然笑出声,轻松地道:“阿宁,你在怕什么?”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一开始。”男人回答,嘴角扬起一抹不易被察觉的弧度。“阿宁,你撒谎的时候,给人感觉会很不一样。”
他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同,但从初见的时候少年说自己十八岁时,他就察觉到这细微的变化,并为此感到莫名自得。
又一次,被骗了。
纪舟元像老狐狸,早早发现他的计谋,看着他演戏,并配合他,在他自己露出马脚的时候再扑上来开始狩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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