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天气,是一天比一天要热。
警员小张拎着两份盒饭来到一栋有了些年纪的自建房内。
推开已经生锈的铁门,今天阳光还不算大,天阴阴的,却感受不到一丝的风。
自建房除开自带的小院落,总共有三张房间,卧室书房还有厨房,只不过厨房已经很久无人光临,除了冰箱还在运转,其他一切都悄无声息。
小张来到白无方呆的那间书房内,书房里面也旧,大部头的书籍随意地堆放在书架上,跟书桌隔着几步路的距离,是一张布满茶垢的玻璃茶几,除了一盒铁观音和烧水壶,基本就是皱成一团的单子。
将手中的盒饭放在茶几上,小张对电脑后面正废寝忘食的人说道:“师傅,歇一歇,快来吃饭吧。”
“嗯,马上。”
小方暗自叹气,师傅白无方一遇到破案,整个人跟三魂丢了七魄一样,恨不得直接钻进卷宗里,那股认真劲头比备战高考的学子还要拼命。
也真是合该师娘说的那句话,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数。
师傅也是运气好,娶了师娘这么一个好老婆,当年青葱鲜嫩的小姑娘还不嫌弃他是二婚,愿意给他做好大后方,让他专心于工作。
只不过最近师傅快要退休,为了避免退休以后的生活无聊,他的重心已经从工作上转移,试着培养自己的兴趣爱好。
最近他还报了个小提琴班,每天跟锯木头一样练琴,师娘被吵得苦不堪言,一遇到自己就要抱怨。
“他之前工作忙到不着家的时候,我没想离婚;但现在他一拉小提琴,我就恨不得离家出走。”
每每听到这话,小张难免忍不住笑笑,他当然知道师娘说的是气话。
问两人是怎么认识的,师傅就含糊一句带过,“我们这代人除了相亲,还能怎么认识。”
也真是奇了怪了,难道师傅还真是福尔摩斯上身,没工作的时候就醉心音乐,一有工作整个人又全身心投入进工作当中。
不对啊,小张记得,师傅最近只对他手上这个案子极其关注——季氏集团的长子失踪案。
案子已经到了迷雾重重的死胡同当中,小区监控显示季霖秋先生已经连续几天都呆在家里,偶尔出来不是为了买菜,就是出来拿快递和外卖,他没有出门的机会。
而且失火是从屋内厨房引起的,如果家里没人,那么又是谁在做饭呢?
最出奇的是,完全烧毁的复式楼中却找不到任何尸骨的残骸,小区保安虽然因为工作失职被辞退,但后面他们的笔录也证明了,季霖秋出门时间很短,他支原体感染,情况比较严重,再加上他的身子骨一直不好,所以很少跟人接触,全天都在家中修养。
如果说失火只是一场意外,那么季霖秋究竟去了哪里,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怎么就凭空消失了。
虽然现在还没下定论,但小张已经和大多数人的看法一样,季霖秋已经死了。
当天夜里,天干风燥,一场火连续烧了好几个小时,再加上季氏这座专门为富人设计、**性强的小区又建立在偏安一隅的半山腰上,等消防赶到的时候已经错过了黄金救援时间,根本找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然而师傅却对这个案子一方常态地上心。
茶几上的盒饭放得太久,已经没有刚拿进来时那么热了。
小张等了会儿,还是忍不住催促:“师傅,先吃饭吧,下午还要去所里上班。”
白无方还是老一句话,“嗯,马上。”
他的注意力依然放在电脑屏幕上。
两台笔记本电脑,一部反复播放季霖秋回国初期的采访内容。
他戴着口罩,鼻梁还还架着一副眼镜,说话的时候因为不舒服而不得不压着嗓子,但态度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文尔雅,赢得众人赞叹连连,就连记者不怀好意的问题也能在的他四两拨千斤中化解。
望着屏幕中的脸,小张也忍不住唏嘘命运的无常,谁又能想到这是季霖秋先生留给世界的最后一面呢。
师傅依然目光如炬,整个人专注地盯紧屏幕中任何一个小细节。小张已经饿得受不了,拿出盒饭打算自己先吃,师傅那份等他饿的时候再热热好了。
正当这时,书桌后的师傅忽然大叫出声:“小张,小张,你快点过来,我这边需要你的帮助,快点快点!”
他催促不断,小张立刻过去,师傅指着笔记本屏幕,这才饮下今天第一口茶,“你能不能帮我把笔记本的视频放大,我要放大看。”
“好。”小张按照他的要求来,将屏幕放大。
“再大,往上往上一点,对,差不多就是脸这个位置。”白无方的声音里隐含着兴奋。
他推开小张,再次重新回到电脑桌前坐下,一双铜铃般大的眼睛里面,发射出火焰一般明亮的光芒,抱着电脑的手也因为激动颤抖。
“师傅……”小张也跟着一块看向电脑,“季先生戴着口罩和眼镜,一张脸只能看出来个轮廓,你发现什么了呀?”
“是呀,小张,他多么天衣无缝,只给我们一个轮廓,可我们要看的不止是那个轮廓……”师傅喃喃自语,对着屏幕中的脸露出笑容。
*
陈芷瑶在但瑾舒服的沙发椅上享用大杯冰奶茶,空调嗡嗡吹着,沿海地区的夏天来得要比以往早些。
而好友也正瘫在床中横斜八叉,毫无姿态地划拉iPad,刷着刷着,她忽然问出一句,“你就这样把两万块丢在家里了?”
“嗯?”她反应过来,又忍不住抱着奶茶叹气。
“怎么吞吞吐吐的,你现在应该思考的是带他去做宠物绝育,还是男性结扎。”但瑾在小红薯上刷推荐帖,“看不出来,真长大了,果然男人会撩跟岁数没什么关系,就差等开窍了。”
一想到这个,陈芷瑶就感到心累,之前她还觉得阿瓜跟其他男人不同,现在看来又没什么两样。
她将自己的怅惘对但瑾说出来。
好友回了她一个大大的白眼,“芷瑶,你还真的是Cosplay玩上瘾了,当他是猫你是主人,以为自己招两下手,那两万块就在你面前翻几个圈。用心想想,你跟他孤男寡女,又住在同个屋檐下,每□□夕相对,又黏成那样,怎么可能不发生感情纠纷。”
说着说着,她不知想到什么,冷不丁地踢踢她的脚,斜歪着肩膀一脸促狭,“再说了,陈芷瑶,别说男人了,就连女人都抗不住自己的生理需求,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自己一个人睡都嫌旁边空,空到被子冷。我不信你没有这样的时候,你跟我说说,你对你家的两万块,真的是完全清白的吗?”
“之前是有过好感,但太浅了,是那种因为肚子饿了所以想吃东西的生理性浅显。”陈芷瑶不扭捏,“但后来你来我家暖房,问了他那个问题之后,我就发现他现在失忆,对于爱情他没什么概念,我不想因为自己的私人**,让他对于感情有了不正确的观念。毕竟爱情还是郑重一点比较好。”
听完好友的一席发言,但瑾长大了嘴巴,她愣了三秒转过头冲卧室门大喊:“妈,我要吃西瓜,你给我切成片送进来,我最近读书太辛苦了,根本没胃口吃东西,我还要吃火龙果,还有圣女果里夹蜜饯,你都给我切好了送进来啊!”
外面的回复同样响亮,“你这个狗娘养的,真把老子当你的老妈子了,芷瑶要吃什么,家里还有葡萄,你们要不要吃?”
“要!要!要!快点啊老妈子!”吼完后但瑾才找到自己心跳的频率,她捂着胸口连声惊叹,“姐妹,在那么娱乐至死的时代,还能找到像你保守的感情观,你这已经不是纯爱了,纯爱都没你那么有原则。难怪我那么喜欢你,果然你身上是有让我着迷的点。”
她大灌一口冰奶茶,“但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呢?不然试一下好了,反正男未婚女未嫁。”
“他失去记忆了。”
“你要报警吗?给他找回身份。”但瑾很自然地往下接过话,但好友却忽然停住,她错开自己的视线,不知道在看向什么地方,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
叩叩叩。
她对人的情绪感知并没有很敏锐,那一刻的陈芷瑶在烦乱什么,但瑾猜不出来,唯一能确定的是,好友从头到尾都没再回答这个问题。
门从外面被推进来,妈妈端着洗切好的水果走到书桌前,招呼她们道:“怎么不都说话了?芷瑶,快点吃水果,这个蜜饯圣女果好吃,特别甜。”
“好,谢谢阿姨。”陈芷瑶接过塑料水果叉,插着一个水果咬下一口。
但瑾直接上手吃西瓜,目光放空。
两人都不再说话,然而但瑾妈妈还有话讲,“刚才我听你们聊天,说什么两万块。芷瑶,是你男朋友还是什么呀,那么大的孩子也是该好好谈恋爱稳定下来了,别跟我们但瑾一样,三五不着六,我还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但瑾一听她妈说这个就烦,“我又不是整天不务正业,这不都打算好好读书要考研重启人生了吗,每天读书读得累死累活,妆都不化了还瘦了五斤!妈,你别动不动一副我快完蛋的样子。”
“你跟那个男的在一起像什么事?”
“我们各取所需,快活得很,你别一边花人家的钱,一边又嫌弃这这那那的,现在比以前要好就该知足吧。”
眼看母女两人要吵起来,陈芷瑶赶紧打圆场,“阿姨,我们这些小辈都知道你们是为我们好,但变好不是一下子就变好的,这肯定是需要一个过程,您也别急,给但瑾一些时间,她这不是已经打算好好读书重回校园了吗?”
“唉,芷瑶,真不是我急,上次我在菜市场碰到你妈了,当父母的心思都一样,没指望你们赚多少钱成为多了不起的人,就希望你们能安安分分地成家立业,有个安稳的人生。但你们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还跟找不到根一样地飘着,我能不急吗?”她望向眼眶发红的女儿长叹口气,又转向陈芷瑶,“你倒还好,好歹认识一个跟你年龄差不多的男孩子,只是没跟家里说而已,可但瑾,她像什么话呀。”
跟大一轮的男人不清不楚地厮混在一起,过着有今天不知道明天的日子,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但瑾的妈妈扔下一枚情绪炸/弹后,也不管两个小辈心情如何,轻飘飘地转身带上门出去。但瑾已经没心情去管阿瓜如何了,她一脸憋屈地看向陈芷瑶,眼角的泪花像两颗熠熠发光的钻石,“芷瑶,我们是活不过三十岁吗?三十岁没结婚没成家的话,我们是会死掉吗?”
“你要是喜欢阿瓜,就去爱吧,别管那么多了,毕竟拿什么年龄该做什么事情来衡量的人生,真的没意思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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