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报社新媒体部门。
临近十点钟,正在敲键盘的吴诗涵忽然被人叫出去。
狭长的走廊通向的是部门会议室,每周一早晨他们都要固定时间开选题会议,她的入职面试也是在这个会议室里面进行的。
四四方方的房间,推拉式的玻璃门,吴诗涵每次穿过走廊来到这里,总会下意识提起口气。
不算长的时间里,她的脑子里面已经假设出各种可能。
单独叫她出来,还是在办公专用的会议室里,能干什么?
“难道是要把我辞退?”
靠腰,这份工作她还算满意,不用整天困于格子间里那么无聊,时不时还能往外跑,可最近她的工作完成得还算不错呀。
越想越乱,吴诗涵索性想前面同事打探口风。
但对方给出了一个更惊悚的答案。
“是警察找你。”
“怎……怎么了?”吴诗涵快速把自己活到现在为止干的坏事全过了一遍。
同事也看出吴诗涵脸上的担忧,摇摇头,虽然不清楚内情,但她还是宽慰:“应该不是很重要的事情,他们就说是跟你简单地聊一聊,别一提到警察叔叔就怕,你又没做错什么事情。”
话是这样讲,但未免也太像审讯了吧。
吴诗涵心砰砰跳。
总算见到会议室里的两位警官。
他们面带微笑,一见到吴诗涵主动便向她迎来,为首的警官看上去已经有些年纪了,两鬓发白,制服工整洁净,身形微胖,笑起来的时候一双眼睛弯似月牙,但又不失威严。
他冲吴诗涵伸出胳膊握手,热情招呼:“是吴诗涵小姐对吧,我是XX派出所的白警官,旁边这位是张警官。不要紧张,我们今天过来就简单问你几个问题,来,我们坐下来聊聊。”
白警官旁边的年轻警察立刻给吴诗涵倒了杯热水。
明明是报社记者,却在自家领地被当成客人对待,吴诗涵一时不适应,礼节性地端起水杯,放在嘴边抿几口。
白警官亲切而热情,他主动问吴诗涵一些工作上的小事,再琐碎的情节也饶有趣味地听着,还丢出不少有意思的附和。
原本紧张的心情很快得到了舒缓。
吴诗涵姿态放松,整个人靠在椅背上,像只卸下防备的猫,她还主动问起白无方,“白警官,您还没说找我是什么事呢,实话跟您讲,我刚才见您的时候可紧张了。”
“是不是小时候一不乖,妈妈就跟你说要叫警察叔叔来抓你?”他微微一笑。
吴诗涵笑出了声,“应该不止我一个小孩吧。”
“对,所以我在孩子里面的人缘一直都不好。”
会议室没开空调,怕里面空气沉闷,特地打开一扇窗户,江市繁华的海陆景观随着清风一同纳入眼底,太阳压得人眼皮发重。
面前的白警官依然在笑,但周身的气场却在悄无声息地发生改变,他像一只盘旋树梢而姿态冷静的蛇,只等眼前的猎物放松警惕,飞身而上。
“吴小姐,我知道您等下还有工作,所以不好耽误您太多时间,其实这次找你来就是想简单问您几个问题。”他双手搭在桌上,身子朝前探,脸上和蔼的微笑掩盖了他姿态上的侵略感。
吴诗涵正襟危坐:“白警官,我对您肯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只是一些细枝末节的调查而已,前段时间季氏集团季霖秋的火场失踪案您应该知道吧?”
铺天盖地的新闻报道实时连载,各大论坛帖子讨论被禁还要重开,甚至连玄学都跟着用上,只不过季霖秋低调太过,除了几张商务合作的拍照,基本没有任何私人照片或者社交媒体流出。
大家对他的了解,更只是集中于上一辈的恩怨之中。
吴诗涵每天睁眼就是固定要打开各大社交软件的人,季氏长子的火场失踪案,她怎么可能不清楚?
不过周边好友兴趣缺缺,发链接过去也没什么回复。
吴诗涵只能寂寞地在互联网上激情留言。
难道是自己发表什么不正当言论被约谈,她的一颗心立刻提到嗓子眼。
但出乎意料的是,白警官问她的问题竟然跟陈芷瑶有关。
“我们在调查季霖秋先生的关系网,其中之一就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季逸和,这一线牵一线,我顺带对季逸和先生的过往也产生了兴趣。我注意到季逸和先生有个比较特殊的朋友,高中的时候跟他是同学,大学毕业以后又进了季逸和先生的公司上过一段时间的班。”
“嗯……”吴诗涵脑子里面乱糟糟的,“但我跟季逸和也不认识啊。”
他们唯一打的一次照面还是在倪严的婚礼上。
“不,吴小姐,我们想问你的是——季逸和的高中同学陈芷瑶。”
“芷瑶?她跟这个案件有什么联系吗?”吴诗涵抬高声音。
“只是一个简单的人际关系梳理而已,这个案子比较复杂,又没有头绪,所以我们只能从每个跟季家有关的人进行了解。”
“哦。”吴诗涵点头,忍不住心想现在调查都那么细了,她记起白警官的问题,斟酌回答:“我跟她是大学同学,关系还算不错,但我对她跟季逸和的关系并不了解。”
事实上,她也是今天才知道陈芷瑶跟季逸和以前是高中同学。
“吴小姐,您认为陈芷瑶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好抽象的问题。
吴诗涵一时词穷,脑子里面一片空白,半天也憋不出什么话来。
脑海里面闪过许多跟陈芷瑶的瞬间。
停顿片刻,她轻声说出:“陈芷瑶像医生手中的手术刀。”
“怎么说?”
“做事精细,刚开始接触的时候有点冷,但她就跟手术刀一样,总是为人好的嘛。”
“好的,吴小姐。”白无方轻轻一笑,“您的回答对我们很有帮助。”
对方的赞赏令吴诗涵心情愉悦。
下一秒,白警官突然话里转折——
“可吴小姐,你好像忘了一件事情,手术刀它既能救人,也能杀人。”
吴诗涵愣住,面前的白无方笑出声,“我只是开个玩笑。”
窗外晴空万里,会议室内的空气却一点一点地冷下去。
*
微澜公益计划的企划书不知道来来回回改了几个版本。
蚂蚁一样堆砌在一起的字体横在陈芷瑶的眼前,修来改去总算能入季逸和的法眼。
他跟陈芷瑶联系,说来沿水镇找她,有些内容谈面谈才能聊清楚。
奶茶店正值淡季,店长对陈芷瑶这样的兼职员工,态度一下暧昧起来,她已经有段时间没去店里上班,不过晚上摆摊倒规律了很多。
白天的时候,陈芷瑶空出许多时间。
季逸和跟她约在一个下午见面。
阳光亮得像白铜水,日子一天比一天要热起来。
季逸和的车子停在某个地下停车场。
苦得陈芷瑶一顿好找。
她钻进副驾驶座,季逸和的视线停留在文件上,见她来了,向上轻抬眼皮。
车内空间逼仄,木质味的香水四溢弥漫。
陈芷瑶摇下窗户,翻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这个企划案,我替你内投,过初选是没问题的,到后面还有演讲竞选,这些都要提前备好。”季逸和开口。
“嗯。”
后面的时间,季逸和与她商量演讲稿件的大概纲要,以及分析陈芷瑶自身存在的优势和劣势。
他认真的时候跟平时判若两人,思维反应快,跟陈芷瑶交流的时候就已经整理好了一套逻辑结构。
剩下的时间,两人各自完成应做的任务。
陈芷瑶点了两杯咖啡,路程最近的一家咖啡店,二十分钟后及时送到。
季逸和接过她的咖啡,但没喝,摆在中央扶手箱里,他揉了揉太阳穴,将座椅往后靠。
“别偷喝咖啡啊,我要先休息一下。”
陈芷瑶侧头看他,气到发笑:“咖啡是我买的好吗?”
“大小姐,这时候你应该问我,怎么工作做到一半就要睡觉。”他已经阖上眼,一双修长的腿蜷缩在一方狭窄的空间里面,睫毛颤动,说是睡觉也不专心。
陈芷瑶顺着他的话往下接:“大少爷,这时候我应该问你,怎么工作做到一半就要睡觉?”
“因为累呀,大小姐。”
“哦。”
“不解风情。”季逸和叹了口气,“一看就没追过人,等着对方抛话题过来。”
陈芷瑶一时不知该怎么接下去,她将吸管插/进咖啡当中,小水滴受不住重,顺着杯壁滑落下来,打湿了手。
就算季逸和没有讲白,她多半也能猜到,自己不断修改的企划案其实是在给他增添额外的工作。
包括今天特地赶来也是一样。
陈芷瑶看向闭上眼的他,郑重地说了声:“谢谢。”
在他睁眼的瞬间,她刚好已经转过了头。
季逸和仰视陈芷瑶小片白皙尖细的下巴,像他高中无聊时随手勾在草稿上的线条,弯弯曲曲竖长的一条,乍一看是海浪,但又是一张少女的脸庞。
画多了,她的模样到跃然纸上。
季逸和只能把画好的画再度涂黑。
他想跟陈芷瑶说:“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可话到嘴边,又脱口而成:“不用谢,我们只是各取所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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